车中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抓自己回京的锦衣卫千户大人沈宴——他抖了抖,欲哭无泪,“那个煞星有什么好的?杀人不眨眼!”
刘泠道,“而这正是他的魅力,我为之倾倒。”
“……”车中人表情古怪。
刘泠瞥他一眼,“你当然不懂。”
她转身要走,回头,便看到了身后挺拔的青年。刘泠露出“……”的表情,她看着这个高大俊朗的人,清介刚正,再看看他身后的诸位锦衣卫难言的表情,便明白对方定然听到了她的话,听到了多少,却不知道了。
她不希望她和陆铭山那点儿破事被人知道,需要一遍遍解释。
“沈大人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听人说郡主想劫狱,我来看看。”
刘泠无言以对,她这小身板,怎么劫狱?沈宴真真可恶,明明在揶揄她,还一副严肃的口吻。她想开口说话,又一个喷嚏打出,用帕子捂住口鼻。
她再抬头时,看到沈宴眼底那抹没来得及掩去的关心。
她心中一顿,忽作头晕状,趔趄向后倒。沈宴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向她,待他察觉到她拙劣的演技时,已经把姑娘抱在了怀中。回头,身后锦衣卫又是一副“我们都懂得”的心照不宣表情,齐齐让路。
靠着青年微凉的怀抱,感觉到他瞬间的抗拒,刘泠伸手揽住他,唇贴着他脖颈低声说话,声音难得的可怜柔弱,“昨晚送你伞后,我就生病了。”
沈宴身子猛地僵住,绷实。
她说话时,气息拂着他脖颈动脉,香风传送,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没感觉。
沈宴低头,对上刘泠沉静的眸子。但刘泠坏起来,向来是不动声色型,你从她冷淡的神色中,真看不出她是不是故意。可以扔了她不管,但刘泠肯定有后招等着,多麻烦。
沈宴吸口气,选择抱她回去。
夜渐沉,他抱着她在林中穿梭。天色宁谧,处处是蓬勃清凉的绿意。林中弥漫的烟雾浓重,偶尔有不知名的细小花簇,在风中缓慢摇动,在绿海中荡漾。有树叶小花掉下来,簌簌落在肩上。还有远处的河流声……他抱着她走在黑夜中,像永恒一样美好。
在苍茫的夜中,在青白的月光中,在稀疏的星斗中,刘泠准确地看向沈宴。
她问,“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而这正是我的魅力,你为之倾倒,”沈宴意味不明地看她,“倾倒得可真容易。”
刘泠微滞:他看出什么了?
她反应很快,“当然容易,咱们沈大人花容月貌,谁不爱?”
沈宴没理她。
刘泠看他看出了神——他睫毛浓长,挡住眼底神色。他眼角下的疤痕,像泪痣。他说话时喉结滚动,让她心悸。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抓着他不敢放。
鬼使神差,刘泠收紧了挂在他身上的手臂,凑上前,向着他的唇。沈宴若有所觉,脖颈猛地僵硬,几分狼狈地侧过脸。她柔软的唇,精准地贴上他的脸颊。
☆、第5章 沈大人心乱
“郡主,锦衣卫他们……”
“拦住!”刘泠眯了眼,“不能让他走。”侍女话未说完,她便知道侍女想说什么,并把话题直指沈宴。
“……怎么拦?”
刘泠眼皮微抬,“看到头顶横梁没?”
“看到了。”侍女们依然不懂郡主的心思。
“告诉他,他毁了我的闺誉,若是敢走,我就吊死。”
“郡主什么时候闺誉被毁了?!”众女大惊失色。
刘泠笑而不语,摸了摸唇角。她起身到窗前,蓦地想起那日沈宴的晦暗神情。他绷着下巴,目光锐利,刘泠稍微软弱些,都会被他的狠意刺伤——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不小心碰上了。”
“……”
之后很久,沈宴再没见她。
而现在——刘泠想着,他们该见面了。
因为下雨,众人借住在最近的寺庙。广平王府这边抢先挑了上等厢房,熏香摆灯,兰草几点,将原先朴素的房舍装饰成暖香宜人的闺房,供郡主歇息。
杨晔作为侍卫头领,为郡主安排妥当后,才想起锦衣卫一行人与他们同行。在他的印象中,锦衣卫手段狠辣,一般人都最好不要得罪。寺庙后院被分为东西两部,而他们为照顾郡主,广平王府占了地势最好的东面,把西边破烂的房舍分给锦衣卫。这种行为,其实很得罪人。
杨晔带着属下过去时,锦衣卫众有条不紊地搭帐篷……因为房舍不够。
杨晔客气问,“沈大人可在?”
一圆脸的青年抱着柴薪,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他身后,“沈大人在审问逃犯,你问他做什么?想刺探情报?”
“当然不是!”杨晔被吓住,他如何敢刺探锦衣卫?“我是代郡主向沈大人赔罪,委屈了诸位大人……”
“哦,你家郡主面子真大,随便派个小喽啰来赔罪?”
“……”从没听过要郡主亲自道歉的道理,对方摆明是故意找茬。
这些锦衣卫太冷硬,杨晔扛不住,只能败退。等他带人走后,圆脸青年的肩上搭上一只手臂,来人说话音色低,声音很有磁性,“小罗,威风啊。”
“沈大人!”罗凡发现某人不动声色出现在身后,嘿嘿傻笑,“我就是吓吓他,没坏心。他们都知道了咱们是锦衣卫,连个不缺门窗的屋子都不给,亏郡主还对大人您……嘿嘿。”
沈宴垂下鸦黑长睫,“别乱说。”
几名锦衣卫瞬间来了兴致:这可不是乱说!长乐郡主就快把心思明晃晃地写到脸上了!
“沈大人,我看郡主真喜欢您,您就从了呗!”
沈宴抬头看天,天边云乌浓——有人明目张胆地追慕他,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而他还记得她那晚突兀凑来的唇。
脸颊似还能感觉到她的芬芳气息。
……
兄弟们聊天中,沈宴五感外放,察觉到被藤木遮掩的半月门后,有人探头探脑。他走过去,脚步很轻,已经站到了对方身后,对方也没有察觉。
靠着洞门,两个小姑娘低着头交谈。沈宴记性出众,虽只见了一面,仍一眼认出这是长乐郡主贴身侍女中最耀眼的两位。
灵犀灵璧正热烈讨论着:
“郡主让我们找沈大人,是看上沈大人了吧?”
“肯定是沈大人勾引我们郡主在先。”
“什么时候勾引的?我毫不知情……不过沈大人长那样,一看就是守不住的。”
“沈大人,那个姓云的要喝水,给不给他啊?”三三两两的锦衣卫圈子里,罗凡一转眼就不见了沈宴,不由扯着嗓子喊。
灵犀和灵璧两个嚼舌根的姑娘被吓得肩膀一抖。
让她们更受惊吓的是,沈宴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不给。”
“是!”罗凡答得响亮。
“沈、沈大人……”灵犀灵璧脸色煞白,哆嗦行礼。
沈宴看着她们,“我为什么守不住?”
“……沈大人您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
“为什么?”
“……我们奉郡主之命来见大人。”
“为什么?”
“……”救命!沈大人好执着!
见两姑娘快哭了,沈宴才悠然转身。两个姑娘想半天,互相搀扶着,追了上去。
“沈大人,我们郡主说,您要是不和我们一起上路,保护我家郡主,郡主要跟您清算闺誉的事!”两个姑娘勇敢道。
沈宴额角一抽,他眯眼,压迫十足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他这种愠怒而隐忍的眼神,让二女心口微颤,有些害怕地住了口。
灵犀灵璧茫然地站在原地,并不懂沈宴为何生气。她们只发现一瞬间,院子里好像安静了很多——一院子的锦衣卫,武功高强,在她们大呼小叫地追沈宴时,全都竖着耳朵听到了重点。
沈大人和长乐郡主有不可说的二三事!
但他们被沈宴的目光扫视一圈,全都东张西望,当做没听见。实际上,耳朵竖得比刚才更尖。
沈宴不是跟下人为难的人,“有事进屋说。”
如蒙大赦!
灵璧舒口气,觉得沈大人喜怒无常,太可怕。在青年侧身低眼的瞬间,灵犀顿步:
青年骨相端正,眉目深垂,眼下疤痕蜿蜒,鼻端轮廓精美考究,唇角线条偏冷。若他是浮雕,一定是最受上天眷顾的那种。
每天面对郡主那样的美人,灵犀对美好的事物免疫力极大。她这样望着沈宴,是因为她忽然觉得,沈大人给她的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沈大人是锦衣卫千户,最长待的地方是邺京,她们是江州府这边的人士,怎么可能常见沈大人?
灵犀百思不得其解,进了屋后,灵璧开始尽责地向沈宴诉说自家郡主的无理要求。中心思想就一条:沈大人必须护送郡主一同进京。
灵璧可怜兮兮,“我家郡主要求又不高,您忍心她难过吗,大人?”
“忍心。”
“……”灵璧一噎,没想到沈大人这么铁石心肠。
二女还想努力说服沈宴,沈宴道,“天色已晚,弟兄们要用晚膳,两位请回吧。”
两人疑惑看向窗外天色,“晚膳?不是刚吃过午食吗?”
沈宴“嗯”道,“用晚膳只是借口,实际是我不想与你们浪费时间。”
“那我们郡主……”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垂死挣扎无效,两侍女相顾垂泪:郡主的要求,沈大人觉得是浪费时间!
等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锦衣卫这边正搭锅做饭,炊烟袅袅中,一群浩荡的人马杀入他们地盘。罗凡抱着一个脸盆大的碗,蹲在锅边等米粥,转头看到又是晌午时见到的杨晔一行人,他率先跳出,很是不耐,“又来致歉?我说你有没有点诚意啊,正主一声不吭,小喽啰转个不停?”
“正主来了,”杨晔身后传来一道清淡女声,众人让开,兰色华裳的贵族少女走出,乃皎月之高亮天,“我亲自请罪,有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