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儿子也能够考个秀才,那他们林家人脸上得多有光啊。
卫三娘倒是想得开了,笑着道:“铁柱侄子是个好孩子,你也别总说他,这样会打击孩子。有些人天生会念书,而有些人天生不喜念书,不喜念书自然在其它方面会比较突出,教着他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是是是,嫂子说得就是对,哪能人人都念书好。”林婶子心情好,呵呵笑了几句,又说,“这边怪冷的,嫂子来俺家坐坐吧?”
卫三娘道:“不了,家里正炸着油锅了,我得回去帮着喜姐儿一起烧菜。”又向林婶子道了谢,这才转身回家。
大街上依旧很热闹,路两边摆摊子卖年画卖春联的人很多,还有卖一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暖姐儿指着陀螺喊:“二姐姐,我要这个。”
朱福摸了摸她脑袋,对那摊贩道:“拿两个。”然后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抱在怀里,又叮嘱暖他们道,“回家了姐姐教你们玩。”
林铁柱见朱福似要掏钱,他赶紧问那摊贩:“再来一个,总共多少钱?”
“五文钱一个,三个总共十五文钱。”
林铁柱赶紧从钱袋里找出十五文钱来,递给那摊贩,然后从那摊贩手里接过陀螺来,递给朱福说:“这个送给福妹妹。”
朱福望着林铁柱,见他憨头憨脑的,倒是笑了起来。
林铁柱见佳人垂眸一笑,唇角边泛起两个可爱的梨涡来,比平日里更好看些了,他傻愣愣瞧着,看得都痴了。
暖姐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林铁柱,又望着自己二姐姐,撇了撇小嘴。
“铁柱哥哥,二姐姐不爱玩这个的,我爱玩,也给我吧。”她倒是不客气,笑嘻嘻接了过来,“谢谢铁柱哥哥。”
林铁柱兴致蔫蔫的,赶紧低了头,只将眉毛一抬一抬地望朱福。
暖姐儿戴着兔耳朵小帽子,见四处人来人往,比往日热闹很多,兴奋地四处张望起来。
“咦,玉楼哥哥。”暖姐儿眼尖,一眼就穿过人海,瞧见站在街那头的青衣少年。
二更:
沈玉楼站在街的另一头,穿着身半旧的青色长袍,听得声音就朝这边望了来。
隔着人山人海,他依然一眼就瞧见了娇娇俏俏站在人群中的少女,那如玉般的面容上笑如三月春风,穿花拂柳般挤过人群,就往朱福这边走来。
暖姐儿见到沈玉楼,小肉脸笑得都拧了起来:“玉楼哥哥也出来玩儿吗?”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见她目光也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来买烟花的,想着,晚上去你们家放给你们看。”
“哇,玉楼哥哥买了好多烟花。”暖姐儿指了指他的手,眼睛亮亮的,“我二姐姐带着我出来也是买烟花的,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得着卖烟花的地方,玉楼哥哥你是在哪儿买的?”
沈玉楼伸手将寿哥儿抱进怀里来,颠了颠道:“我买的多,你们不必买了,晚上咱们一起看烟花。”他望着朱福,眉眼笑得温柔,见她发丝被冷风吹得贴在脸上,不自禁想伸手去帮她拂开。
朱福以为他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摸自己脸呢,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脑袋也往一边别过去,不让他碰。
沈玉楼尴尬地笑了笑,又转头问林铁柱道:“林小弟可还有什么东西要买的?”
林铁柱怎么瞧这沈玉楼都不顺眼,不但是因为自己母亲总是夸他贬自己,还因为他看福妹妹的眼神不怀好意!
他头一昂,大声道:“我不买,我是特意陪着福妹妹出门的!”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见她满面通红,也只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林铁柱抱着暖姐儿,故意高声问她:“暖姐儿还想要什么?铁柱哥哥都给你买,想吃棉花糖吗?那里还有拨浪鼓。”
暖姐儿机灵,她望了望沈玉楼,又望了望林铁柱,然后伸手指着沈玉楼手上提着的烟花道:“我要烟花。”
林铁柱有些蔫蔫的,越发瞧沈玉楼不顺眼起来,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朱福左右望了望,建议道:“我娘交代我买完烟花就回家,怕是得回家去了。”
沈玉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寿哥儿就要往回走,见朱福似是要被人群挤到路边去,他手一伸,就紧紧将她小手攥在掌心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朱福感受到了那温暖厚实,娇俏的小脸唰一下更红了,连忙要抽回自己手来,可那个人却霸道地不许。她越用力想要将手抽回来,他就越将她抓得更紧,越将她往自己身边拉。
胳膊扭不过大腿,朱福反抗一会儿也就泄气了,只抬眸狠狠瞪他一眼。
沈玉楼唇角微微弯了弯,只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清润的眸子里满满笑意。
朱福开始是有些别扭的,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牵她的手,她本能有些抵触。可被牵着的时间长了,她渐渐能感受到那温暖厚实的手掌传来的力量,以及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皂角的清香味,一时间就有些心乱如麻。
乖乖地跟在一边,十足像个听话乖巧的小女人,朱福暗暗唾骂自己不争气。
沈玉楼轻轻拉了拉朱福的手,眼睛望着一处,悄悄凑到她耳边呵气道:“阿福,那个是你大姨父吗?”
“哪个?”朱福闻言赶紧抬头,顺着沈玉楼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张发财从县衙门偏门一角走了出来。
像是中了五百万似的,那张厚实的脸上满满都是得意的笑。
朱福这才忽然想得起来,这张发财有贩卖私盐之嫌,前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她忙得一时间都忘记了。
“沈大哥,呆会儿晚上我有事情与你说,不过,这件事情暂时只能告诉你。”朱福心想,如今谢家兄弟没在,而这廖知县又是个糊涂官,怕是已经收了张发财不少好处了吧。
沈玉楼见朱福话中有话,但见她此时不愿多说,只道此事怕是事关重大,便轻轻点头应允。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后,外面天也渐渐黑了。
暖姐儿一直眼巴巴望着外面天,连饭都没有好好吃,此番见外面天终于黑下来了,开心地跑到墙角处将早上沈玉楼买的烟花抱出来。
“放烟花,谁要跟我一起去放烟花。”暖姐儿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哥哥姐姐们。
她喜欢看漂亮的烟花绽放在夜空,可她不敢点火,她需要哥哥帮她点火。
“天还没有黑透呢,等天完全黑下来才好看。”朱福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回头跟妹妹说话。
暖姐儿摇晃着走到门口,见外面不远处的天空已经绽放出几朵烟花来了,她急道:“可以放烟花了!二姐姐你瞧,人家都放了,大家都放烟花了。”她急得小胖身子扭来扭去,“我要放烟花!”
“好了好了,堂哥陪你去。”见她快要哭了,朱贵将暖姐儿抱起来,“咱们去外头街上放,好不好?”
暖姐儿连连点头,望见弟弟寿哥儿眼巴巴站在一处,她伸手去牵他手。
“弟弟一起去,带着弟弟看烟花。”
朱福想着呆会儿要溜去沈家找沈玉楼,就丢了手上的活,跑过去将寿哥儿抱起来:“走,二姐姐跟贵哥儿陪你们去。”
似乎只是瞬间,天完全就黑了下来,外面烟花炮竹响个不停。
朱贵拿了火折子来,去点了火后,又匆匆折回来,然后双手捂住寿哥儿耳朵。烟花“磁磁”冒着火星子,然后“嗖”一声绽放起来,好大一朵花开在暗夜的夜空中,开到极致,又迅速败落下来。
整个小县城里,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放烟花,你家花落我家花开,一时间,将整个小城妆扮得极为奢华艳丽。
暖姐儿小手紧紧抱住脑袋,身子缩在贵哥儿身边,兴奋得跳来跳去。
沿河路边的树上挂着灯笼,将平日里黑漆漆的街照亮了些许,朱福陪着弟弟妹妹笑闹会儿子,就往沈家那边望过去,刚好见着沈玉楼走出门来。
看到那抹修长的身影,朱福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温暖而又厚实有力的手掌来,脸红了红,然后望了弟弟妹妹们一眼,见她们只顾着放烟花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她则捂着耳朵就朝沈玉楼跑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四周没有人注意,沈玉楼抓起她的手,就往一边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去。
拐了个弯,到了河边,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河坡下面去。
河面上结了冰,河两岸靠着桥洞的地方,沈玉楼事先铺了一块厚厚的棉布,这里还事先放着两个灯笼。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朱福左右望了望,由他牵着手,悄悄避开一块块石子,走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跟着他一起坐下。
“这里既靠着家,又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沈玉楼冲朱福温和一笑,旋即掏出火折子来,弯下腰去点亮灯笼里面的灯,瞬间亮了不少。
这里两边是高高的河岸,又靠着桥,既吹不到风,也不会被人瞧见,而且一抬头还能瞧见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
朱福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好,于是在厚棉布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勺后面,一边感受着夜的寂静,一边感受着夜的绚丽。
沈玉楼也撩起袍子来往她身边坐下,拉她起来道:“这样躺着容易着凉,起来吧,起来看烟花也是一样的。”见拉她不起,他则罢手,也躺了下去,高大的身子躺在上风口处,替她挡着从桥洞那边漏过来的寒风。
就这样安安静静躺着,脑袋似乎一下子空了下来,朱福就有些感怀起来。
再想起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真心觉得不可思议,可也觉得这真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家,有那么多亲人陪着她吃年夜饭,还有人缠着她放烟花......
朱福觉得,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感觉这么温暖过。
见躺在身边的人不言语,沈玉楼微微侧过头去看,就借着微弱的光瞧见她脸上似乎湿了一片,闪着晶莹的泪珠。
“阿福,这是怎么了?”沈玉楼忽然坐了起来,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朱福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这样,也坐了起来,然后双手捂着脸,埋头在膝盖间,回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泪水,叫做幸福的泪水。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啊,所以难免有所感慨,你不要笑话我。”
见她在说傻话,沈玉楼笑道:“哪里有觉得幸福还哭的?你真是孩子。”伸出手去想轻轻拍拍她脑袋,可想着她如今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小不点了,又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我哪里是孩子?”朱福回道,“你不要小瞧我,我可不小了。”
心里想的却是,若真论起心理年龄的话,自己可还年长他几岁呢,哪里由得他来说自己岁数小哩。
沈玉楼知道她脾气倔,也不跟她辩,只问道:“你说要找我说话,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福这才想起要事来,赶紧擦了脸上泪水,凑到他耳边去悄悄说:“沈大哥,如果有人贩卖私盐的话,会是什么罪?”
三更:
“贩卖私盐?”沈玉楼当即变了脸色,将朱福拉得靠自己更近一些,喉结滚动了一下道,“阿福,你知道什么?这话不能乱说。”
朱福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下来,不过,倒是很怀疑。”她借着微弱的光望着身边的男人,见他俊脸严肃,当即也敛了笑意说,“前些日子,嗯,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我大姨父从省城回来,还带了一批货回来。三更半夜的,喊我爹爹跟大哥去帮着从码头扛货,我听我大哥说,当时大姨父说那批货很珍贵,怕他们知道了藏处之后会偷,还用布条蒙住他们眼睛。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爹爹跟大哥的衣裳上发现了很大颗的盐粒子,就有些怀疑了。后来又借着要工钱的由头去试探一番,见他神色怪异,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
沈玉楼紧紧抿着微微有些薄的嘴唇,只静静低头听着,没有说话。
望了他一眼,朱福继续道:“沈大哥,这事情咱们得报官吧......可如今见他从县衙门出来,不会是......”
沈玉楼摇头道:“这事情不归县官管,他既然敢贩卖私盐,沿路应该都打点好了。今儿去县衙门被我们瞧见,不过是巧合罢了。”低头想了想,拍了拍朱福肩膀道,“这件事情你别管,往后跟你大姨一家走得远些,我回去会给两浙巡盐御史江淮青大人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
朱福点了点头,又道:“按理来说,朝廷虽然垄断盐,可也不是绝对不允许有盐商出现的。只要能够按时向朝廷缴纳税款,跟盐官搞好关系,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贩卖私盐啊。据我所知,盐商的话,还是有很多油水的。”
沈玉楼道:“岂是人人都能做盐商?”垂眸望了她一眼,“我看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朱福心事被戳破,开始撒起娇来,她轻轻抱住沈玉楼手臂晃道:“沈大哥既然能够给江淮青大人修书,应该是能够在江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吧?那将来若是我想做盐商,你是不是也可以为我牵线呢?”
沈玉楼望着她,见她一脸的讨好,忽然就笑了起来,抬手捏她脸道:“我真是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胆子倒是肥,也胆敢想做盐商。”
朱福小脸没有几两肉,被捏得生疼,她还是不怕死地凑过去。
“我穷怕了,苦也吃够了,所以就想带着爹娘跟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她一脸认真地望着沈玉楼,“那你是觉得以前的阿福好,还是现在的阿福好?你更喜欢谁?”
“你这问题倒是奇怪,再怎么变,你始终是你,我都喜欢。”沈玉楼不再欺负她,只拉她在一边好好坐着,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朱福不肯就此放过,一直缠着问道:“那要是必须选一个呢?哪一个更好?”
沈玉楼蹙眉,见她认真得可爱,心里的确也比较一番,然后笑回道:“如果真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是喜欢现在的阿福。”
“为什么?”
女人一旦较真起来,就会有些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行。
沈玉楼道:“现在的阿福更坚强,更懂事......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阿福既然变成现在这样,自然是有道理的,每个人长大了都会变,所以以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喜欢的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