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明黄色寝衣,站起身来便朝殿外走去。
阮嬷嬷跟在她的身后,心里却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皇上这些日子一次都没来过凤鸾宫,更没叫人带来只字片语,如今突然过来,哪能是为着见娘娘一面?
俞氏还未走到门口,就见着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阴沉,周身带着一股威严和冷意,看着俞氏的目光里更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
俞氏被他的目光吓到了,下意识就哆嗦了一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
不等俞氏说完,皇上就将一本奏折扔在了她的面前。
那奏折正好掀开,俞氏只看了上头的几个字,脸色就骤然大变,像是受了惊骇一般,将手给缩了回去。
魏公公站在一旁,也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看清楚之后,心中也是大骇。
怪不得皇上震怒至此,原来,这折子和宁贵妃有关。
“拿起来。”皇上沉声道。
俞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刚才看着那几个字,心中隐隐猜测出了几分,如今哪里还敢拿起来。
可若是不拿,便是坐实了罪名,依着皇上的性子,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俞氏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到底是伸手将那折子拿了起来,打开匆匆看了一遍,脸色就变得惨白。
“皇上,臣妾冤枉,当年宁妹妹是受了打击,太医医治都束手无策才去的,和臣妾没有半分干系,肃王分明是在污蔑臣妾。”
说这话的时候,俞氏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她知道韩子煜的手段,既然写了这本折子,必不会无中生有。
只是不知,他手里头到底拿到了什么证据?
难不成,是穆妃向韩子煜告密,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俞氏的话音刚落,阮嬷嬷就跪在地跟着道:“娘娘说的没错,当年娘娘也是叫人尽心医治了贵妃,只是贵妃病的重,才撒手人寰,还请皇上明察,莫要......”
阮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魏公公一脚踢在心口,瞬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放肆,皇上面前也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
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最能琢磨出皇上的心思,见着皇上眼中的寒意,他就知道这阮嬷嬷是碍了皇上的眼了。
阮嬷嬷是俞氏的陪嫁嬷嬷,在这深宫之中是俞氏最亲近的人。
见着阮嬷嬷吐出鲜血来,俞氏的脸色大变,心中哪里能好受。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卿儿可是你害死的?”皇上上前一步,对着俞氏道。
俞氏被他话中的杀意吓的直哆嗦,只不住摇头,哭诉道:“臣妾冤枉,冤枉。”
“来人,传穆妃。”
“是。”魏公公恭敬地应了声是,又看了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俞氏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折子,肃王殿下可不止上了一本,另一本上,可是提及了穆妃。
难不成她还以为,肃王只是听人说了一两句,就随意上了这折子。
这位主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会儿交代出来,兴许皇上还能念着这么些年的情分,不株连俞氏一族。
这俞氏在宫里活了半辈子,到底还是个糊涂的。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太监领着穆妃走进了殿内。
穆妃身着一袭湖绿色的宫装,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莲花簪子,缓步进来,竟叫俞氏有中错觉,是当年的宁贵妃回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
穆妃微微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因着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格外的凝重,穆妃面色小心,心里更是生出几分紧张和不安来。
过来的路上,有太监告诉她说是皇上正在气头上,她再想多问,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这会儿见着俞氏跪在地上,一旁的阮嬷嬷却是晕倒在地,嘴角还渗出鲜血来,她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是俞氏惹得皇上生气了。
穆妃想着,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快意来。
这些年,她也受够了俞氏的手段,若不是她手中捏着她的把柄,她何至于忍她到这个地步。
魏公公看了穆妃一眼,就从地上捡起那折子,递到穆妃面前。
“娘娘,您还是先看看这折子吧。”
见着魏公公的动作,穆妃脸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下,才将那折子拿到手中,打了开来。
看过之后,竟是双手一颤,那折子便落到了地上。
她强自镇定,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臣妾有罪,臣妾早知当年宁贵妃是被俞氏所害,却未能及时回禀皇上,还请皇上发落。”
穆妃说着,重重磕了个头,身子伏在地上,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
魏公公见着穆妃的反应,眼珠子转了转,对这穆妃倒是高看了一眼。
这穆妃不仅模样和当年的宁贵妃相似,如今竟连这性子都同出一辙。
想着这些,魏公公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来。
穆妃的话音刚落,就被俞氏打断了:“穆氏,你休要血口喷人,污蔑本宫!”
俞氏方寸大乱,没有想到穆妃竟是一点儿都不忌惮。
当年,她偷偷和宫里一个侍卫亲近,甚至私定了终身,交换了信物,她就不怕她将这事情告诉皇上?
“皇后娘娘,臣妾不敢污蔑娘娘,更不敢欺瞒皇上。”
穆妃抬起头来,看了站在面前的皇上一眼,才开口道:“臣妾当年在浣衣局当差,认识了一个老嬷嬷,那嬷嬷毁了容貌,身体又多病,看着奴婢日夜洗衣便心生怜惜,说是奴婢相貌和当年的宁贵妃颇为相像,若是不想一辈子老死在浣衣局,就要想法子见着皇上。说皇上只要见了臣妾的面,定会宠幸臣妾。”
穆妃说着,声音里便有了几分紧张:“臣妾听了那嬷嬷的话,才想了法子,冒着冲撞圣驾的危险见了皇上。后来有幸被皇上宠幸。”
“半年之后,那嬷嬷托人捎来口信,说是病重,想见臣妾最后一面。臣妾想着若没有那嬷嬷当日的指点,臣妾也不会被皇上宠幸,所以就去见了她。”
“弥留之际,那嬷嬷告诉臣妾,当年宁贵妃并非病死,而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皇后娘娘在皇上叫内务府赏给贵妃娘娘的徽墨中掺了返魂香进去。那香本就清淡,难以识别,再加上本身徽墨原有的香气,将其掩盖了。贵妃娘娘就是身中此毒,没多久才病逝了。贵妃娘娘病逝后,皇上虽下旨封了娘娘所住的宫殿,并不准任何人碰殿内的东西。可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便暗地里派人将那墨拿了出来,全都毁了。”
随着穆妃的说话声,皇上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他脸上有震怒,有后悔,还有对宁贵妃的痴情和迷恋。
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竟叫他喉咙里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皇上!”魏公公一直注意着皇上的情绪,见着皇上竟然口吐鲜血,立时就慌了,扬声道:“来人,传太医。”
“皇上!”
皇上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直起身来,面无表情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没有一丝血色的俞氏。
“皇后俞氏心肠歹毒,怀执怨怼,数违朕令,即今日起,废除位分,降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可出。”
☆、第196章 往事
皇上下旨废后,并将俞氏打入冷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众人虽早有预料,可真的听到废后的旨意,依旧觉着有些诧异。
俞氏,可是执掌六宫多年,这一下子,说废就给废了。后宫诸人又是唏嘘又是痛快,只觉着没什么比这废后的旨意更叫人快意的了。
皇上命人将废后的诏书晓喻六宫,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耳中。
太后听到这事儿后微微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问道:“怎么突然就下了这道旨意?之前那俞氏不是好端端的呆在她凤鸾宫吗?”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脸上有几分担心和不安。
之前俞氏即便被收回了封印和宝册,禁足凤鸾宫,可皇上却是迟迟没有废后。
这几个月来,凤鸾宫虽然人烟冷情,可只要废后的诏书一日未下,她就一日还是皇后。
她的儿子她是知道的,倘若没发生什么事情,定不会这么快的废后,而且,还这般仓促,竟连知会也没和她知会一声。毕竟,皇后乃一国之母,哪里能轻易说废就给废了。
纵使她陷害徐氏,可这样的罪名,怎好昭告天下,这传出去,只会叫人议论皇家,连带着对肃王妃的名声也不好。
如今到了废后的诏书下来,她这个当母亲的才知晓,由不得叫她多想。
前来传话的太监听到太后的话,只恭敬地道:“回禀太后,别的奴才也不甚清楚,只听说今个儿圣上龙颜震怒,生了好大的气,摆驾凤鸾宫,后来还将穆妃传召了过去。”
“穆妃娘娘才进去一会儿,这废后的诏书就下来了。”
那太监说完这话,就低下头去默不作声站在那里。
这样大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奴才能知道经过的。
他若能全都知道了,这会儿就该在乾玺宫伺候,在魏公公手下当差了。
听着他的话,太后微微挑了挑眉,眼睛里闪过几分诧异来。
穆氏?和穆氏有什么相干?难不成,皇帝下这废后的诏书,是穆氏在背后撺掇的?
想到此处,太后的面色就不怎么好了,眼中也露出几分恼怒和嫌弃来。
这宫里上上下下,便连洒扫的奴才都知道,虽然穆妃得宠,可太后向来是瞧不上穆妃的。
因为穆妃身份卑贱,只是个浣衣宫女出身,即便生了四皇子,也改变不了她身份低微的事实。
皇帝无论如何宠她,都不能失了分寸,忘了她的出身。
太后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挥了挥手,对着那太监道:“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那太监说完后,躬了躬身子,退后一步,才转身退出了殿外。
“你说,皇帝这是怎么了?那穆氏,当真能叫皇帝这般?哀家早就说,她也和那个女人一样,是个狐媚货主的。”
见着那太监出去,太后才将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卢嬷嬷身上,看着卢嬷嬷道。
卢嬷嬷伺候了太后多年,深知太后的脾性,听到这话哪里还能不知太后心里头在想什么,忙开口宽慰道:“太后放心,皇上之前也答应过太后,说是只许给穆氏妃位。她再得宠,在这后宫里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的。”
卢嬷嬷没有提起宁贵妃一个字,怕惹得太后生气,这些年,也甚少有人提起宁贵妃来。
后宫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将这个人给忘了,久而久之,宁贵妃三个字便成了宫里头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