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一处酒楼之上,凭栏围坐了许多人,觥筹交错,欢语笑声。
其中有一人神色萎靡,坐在那里只顾喝着酒,满身孤寂之气油然而生。
“怎么了,不高兴?”
严霆一僵,未语。
那人靠了过来,身躯半俯,在旁人眼里是两人正在交谈,可凑近了就能听出不是那么回事。
“为了陪你,我可是连宫里的灯会都没参加,你又何必摆个冷脸!”
严霆脸色极为难看,看了对方一眼,言语干涩道:“没人让你来!”顿了顿,又说:“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幅样子,说好了,咱们只是交易!”
许向荣直起身来,一手背在身后,矜持而尊贵。听到这话,他并未露出丝毫不悦,只是风度极佳笑笑不语。
那边一群人当中刘羲叫他喝酒,他便噙着笑往那边去了。
严霆自顾自的灌了一杯酒,眼神飘忽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许向荣走哪儿都是不少人巴结的,过去后便有人殷勤给他斟了酒。与人喝了几盏,许向荣便离开去了一旁僻静处坐下,刘羲随后跟了过去。
“姐夫,怎么?那小子不识相?”
许向荣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羲也没想到这严霆居然和他这个好男风的姐夫搞在一处去,让他来看这人未免也藏得太深了,平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实际上也是个敷衍趋势的货色。
刘羲虽好色,但他只好女色,对于龙阳君这一套他是不能理解的,可这个便宜姐夫权大势大,他自是不会说丝毫不是,甚至偶尔见许向荣看中谁了,没少在后面出把力。
他干干一笑,解释道:“我不过看他似乎有些不给姐夫面子,想给他点好看罢了,还真当自己是那个炙手可热的镇国公女婿!”说完,狠狠在地上呸了一口,将一个狗腿子扮演的极好。
说刘羲是许向荣的小舅子,确实是,若说不是,也不是不可以。只因他那不争气的姐姐早些年就病逝了,甚至未曾给许向荣留下一儿半女。这十多年来,承恩侯与武定侯家的姻亲关系早就荡然无存。
许向荣当初娶武定侯家的嫡女,是许家甫进京之时。那时候许贵妃根基不稳,两位皇子也还小,恰逢许向荣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便选了武定侯府结了亲。刘羲的姐姐从小就是个病弱的,及笄之后一直未有人上门提亲,就是因为她那身子闹的。见有人上门来提亲,武定侯也没有嫌弃对方是什么出身,就将女儿嫁了过去。
刘羲的姐姐嫁给许向荣后,没几年便去世了,这些年许向荣也一直未在娶。人人都说许向荣情深意重,其实只有内里人懂得是什么干系。这许向荣本就是娶了刘羲姐姐当幌子的,他与那些喜欢玩娈童的人不同,他是天生就不喜欢女人。家中也养了不少姬妾,可都是摆那里看的。幸好许家还有个小儿子,也不至于在他这处断了香火。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杀猪匠出身的许家,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几乎可以和太子一系分庭对抗。连刘家都是未想到的,刘家在京城早就沦落至末流,这些年之所以在京城还算活跃,不过是因为和许向荣的这份关系。其中付出最大贡献的就是刘羲,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将自己这个便宜姐夫拽得极牢。
许向荣啜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既然姐夫说了,弟弟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
大街上,骆怀远眼神一凝,抬头望向那处。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那凭栏之处正在交谈的两人,骆怀远的视力极为好,并不若在现代那会儿是个近视眼,所以看得极为清楚。
恍看过去很正常,但以骆怀远当初在现在那会儿眼光来看,却能看出不少端倪。
这些要归功于骆怀远当初在现代那会儿在网上认识的一位同为写手的妹子,与他不同,那妹子是写耽美的。两人关系太熟,那女孩儿也是个男人性子,给他灌输了不少所谓‘腐’的思想。
想着关于许向荣那些小道消息,骆怀远突然变觉得这件事似乎很好玩。
“你在发什么呆!”
严嫣已经往前走了一段儿,发生身边少了一人,转头就见他站在身后几步的地方似乎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哈哈一笑,打岔过去。
……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逛了一会儿,沈祁便领着严陌跑开了,而骆怀远则是拉着严嫣一路往偏僻处走。
由于在内城,所以侍卫没带几个,半路上又被骆怀远赶去找沈祁两人了,所以此时只有严嫣与骆怀远两人。
两人走了一段路,又上了一辆马车,严嫣问去哪儿,骆怀远只说带她去一个好地方,具体去哪儿却又不说。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一处看似很荒凉的地方。
夜凉如水,明月似盘。
因天上有月,所以也是看得清周遭的情形的。
严嫣能感觉出未出内城,可内城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荒凉的小土坡了?说实话严嫣还真不知晓,只是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看起来荒凉的厉害!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严嫣又问了一遍。
骆怀远也不说话,只是拉着严嫣往小土坡上走,走到最顶端的时候,才拉着她席地坐下。两人都披着厚厚的毛皮披风,席地而坐倒也不会感觉哪有不适。只是吹着冷风,望着下面黑鸦鸦的一片,感觉有点怪怪的罢了。
“你又再卖什么关子?”严嫣皱眉问道。
他嘿嘿一笑,只笑不语。
须臾,他从怀里先是拿出一个小巧的手炉,塞进严嫣手里。又掏出一包捂得热乎乎的点心,同样给她。
严嫣说怎么看他似乎又胖了的模样,原来是怀里揣了这么多东西!
“你饿不饿?饿了就吃点点心,这油炸的元宵极好吃,还是热乎的。”
见严嫣不动,他就拿了先塞一个进自己嘴里,又塞一个到严嫣嘴里。
严嫣一个不防被他塞了满嘴,便慢慢的吃下了。
确实挺好吃,比起煮的元宵,又多了一种不同的风味儿,尤其里头那芝麻花生馅儿极香。
骆怀远拿出一块帕子拭了拭手,然后才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炮仗似的东西,和一只火折子。
火折子被吹燃,火花映着他的脸多了几分诡异。
他拿着火折子点燃了炮仗的引线,只见他的手微微一松,那炮仗冲天而去,‘嗖’得一声,飞上夜空,在黑蓝色的夜空中炸出几朵样式别致的火花,久久不散。
“你看好看么?我专门找人做出来的,你喜欢红色,我喜欢云纹,所有就做出了这种。”
那几朵烟花是绯红色的,呈云彩状,小小的一朵一朵,颜色极为秾艳,又带了一抹银白,映在黑蓝色的夜空光耀而夺目。尤其它似乎与一般的烟花不同,停留在空中极久不散,仿若就在天空中生了根。
严嫣望着夜空中,久久回不了神。
“这是什么?”
“这个算是类似钻天猴的响炮吧,不过这个是特制的。这个在夜空的时候,隔极远都能看到,同样在白日里,也是如此。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穿云箭,俗话说的好,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骆怀远一边打着嘴炮,一边在心中给星爷点了个赞字。
“穿云箭,这名儿倒是不错!”
“呆会儿我送你几支,就当我们之间的暗号,哪日你孤身一人碰到什么危险,就将它放去空中,到时候我一定会踩着七彩云彩前来救你!”
严嫣忍不住噗呲一笑,笑看着眼前这个耍宝耍得乐滋滋的男人。
“还七彩云彩,什么云彩能经得住你!”
“你又取笑我胖!”胖脸一瞬间沮丧,转瞬又眉开眼笑起来,“你放心,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大帅锅,一个拥有古铜色肌肤、八块腹肌男人!”
严嫣简直不敢想象他成了那副样子会是什么样,一本正经笑着点头,“我记住了,你可别忘了你今日说的话。”
本是一时吹牛吹得口滑,谁知日后却成了骆怀远的噩梦,暂且不提。
那几朵极其耀目的红色云彩,终于在夜空中缓缓消散……
突然,只听得‘咻——嘭’的几声响,两人所坐的正前方的夜空中,炸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烟花来。
那片烟花极美,颜色五彩缤纷,似乎整个夜空都亮了起来。
随着‘嘭、嘭、嘭’的声响,烟花在空中爆了开,像一朵花儿似的瞬间开放,那些烟花有的像火球、有的像银蛇、还有的像一朵朵盛开的各色菊花,美丽极了。
夜空之上,烟花刚有了消散之色,又有大批烟花从天上倾泻下来,形成了银色、金色的瀑布,壮观得让人叹为观止。其中夹杂着各式各样形状与颜色的花朵,就像是到了花的海洋,美得让人心窒。
这处土坡地理位置特殊,周遭一片也就这里的最高,当天上不停地下着各色‘流星雨’之时,仿若这里就成了世间唯一的存在。
严嫣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屏住呼吸望着这美景,生怕惊了这美丽的一切。
只是终究有曲罢人散的时候,黑蓝色的夜空渐渐回归沉寂,只留有些许细碎的火花还在空中飘荡。
严嫣刚想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又听得‘嘭、嘭’几声,夜空再度亮了。
黑蓝色的夜空,突然一朵极大的银粉色的玫瑰炸了出来,一旁点缀有无数各式的花朵。转瞬,只见夜空中突然出现几个大字——
嫣嫣,我喜欢你,!
严嫣捂着嘴,简直不敢置信。
这几个字刚要消散,又有一组大字在空中散现——
云love嫣!
严嫣现在已经能懂得心形是什么意思了,还有那句iloveyou,这是骆怀远告诉她的,西洋人表达爱意的话语,代表着我爱你!
这货又开始了!
……
骆怀远笑得极为得意,又有点囧囧然。他搔了后颈一下,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了下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锦盒,拿出了一枚银色的指环,举到严嫣的面前。
“那啥,虽然咱俩是我那父皇指的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娶你是我做了几辈子的梦。那些西洋人总是喜欢搞些奇技淫巧,但他们那里的求爱方式让人为之一叹……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而不是因为指婚……我知道我长得不好,人又胖,但是我是真心的……哈哈,颜值不够,我就只能真心来凑了,为了这一天,我可是准备了好久好久……”
“……西洋人有个习俗,男人向女人求爱,会有一枚戒指,若是女方同意了,就会接受这枚戒指。阿嫣,你嫁给我好不好?不是因为指婚,只是因为你想嫁给我。我会待你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月凉如水,映射着铺天盖地的烟花,就像是在下一场旷古绝今的流星雨。
夜空中还在变幻着各种不同的表白之语,可惜严嫣这会儿已经没功夫去看了。
她眼睛模糊了,声音哽咽了,满眼满心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就如同他自己所说那样,并不是一个长得很好的男人。
好吧,他连男人都还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少年。可他却总是用让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或者嬉皮笑脸的样子,给她满腔震惊或者满腹的感动。
骆怀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
不应该是扑上来感动不已来一句你真讨厌嘛,或者无限娇羞的来几句温言软语。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找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真是要费老牛鼻子力气了。
他抬起头来,正想再加把火,却发现对面那个早就哭得稀里哗啦。
还是自己先败下阵来,上辈子连死都没哭过的女人,这会儿哭了,让他怎么看怎么心痛!
“你要是不愿听,我就不说了。”他慌慌忙忙站了起来,“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算了。别哭,别哭啊!”
说着,他便扬手一挥,以严嫣的速度都没拦下。
“你扔了干嘛?”
“你不是不喜欢吗?”他说得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