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士敏哭着就往这处来了,一上来就拉着云王,“殿下,你看看!你看看啊!王妃实在是太过分了,此番行径可不是一个妇人该有所为。妇人应该做甚?妇人就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
严嫣一眼瞪了过去,“你还说,信不信这次鞭子是往你身上去!”
云王讨好的对自家王妃笑了笑,将孙士敏往边上拽了一点点,“你少说两句,孤王的王妃脾气刚烈,众人皆知,若真是要打你,孤王可拦不住。”
孙士敏本想找个给自己做主的,哪知云王此人中看不中用,堂堂一七尺男儿,居然是个拿妇人没办法的。
他顿足对天哀嚎一声:“老夫要去启奏陛下,老夫要去启奏陛下!”
严嫣闲闲的瞟他一眼:“快去吧,就说是本王妃打你了,看父皇是向着我这个儿媳妇,还是向着你这个老匹夫!”
这一口一个老匹夫的,将孙士敏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原地转了几圈,仰天哭嚎了一声:“实在是有辱斯文,老夫有何颜面存于世,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便往墙那处撞去,骆怀远拽着他的袖子不丢,连声劝他。
严嫣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那处墙不行,是用木材隔的,选这边,这边墙硬点儿。你放心,你死了后,本王妃亲自上表请罪。不过大抵父皇不会拿我个妇道人家如何,谁让本王妃是个不懂事的妇道人家呢?!”
最终,孙士敏也没撞墙,实在是云王妃的话太气人了。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哪能就让个妇人给激将死了,并且死得一点作用也不起。再加上一旁有云王并几个小官劝着拉着,孙士敏气得直打哆嗦,倒也将这个台阶下了。
因此一事,云王妃的名声鹊起。
不光云王府上下皆有耳闻,甚至传到府外云州境内各地。人人都说云王妃是个惹不得的,一个武力值超高、身份地位也高的,并且极为刁蛮任性的妇人,那可真是惹不得。
人家先用身份就将你压死了,若是压不死,就将你弄死。人家是皇亲,其夫又手握着封地内的生杀大权,弄死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状告到陛下那里,陛下会惩治自家的儿媳妇?就算真是做个样子惩戒一番,你人也死了,你划算不划算?
就算不提这些,仅凭着人家身后的镇国公府,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外面人一阵顿悟,怪不得此女敢如此嚣张跋扈呢!
见过云王及云王妃相处模样的人,也是一阵顿悟,怪不得云王表现的似乎有点怕媳妇儿呢,原来是家传渊源啊!
另一边,闲云殿里。
“那孙士敏最近可老实?”
骆怀远摸着鼻子干笑,“比以前简直老实得不知到哪儿去了。”
严嫣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他赶忙凑了过来,眨巴着澄亮的眼睛。
“阿嫣,你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媳妇儿,最可爱的妇人。”
“据说你们两人最近成了知己,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非常聊得来?”严嫣挑了挑眉梢。
“这个嘛,怎么可能?”骆怀远瞪大眼睛,一脸否认:“我们可不是聊得来,而是他受了打击情绪低落,我出于人道主义安慰他一两句罢了。”
骆怀远才不敢说,其实他才是被安慰的对象,孙士敏鉴于他娶了一头胭脂虎回来,没少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他。
幸好的是孙士敏倒也识趣,平时依旧啰嗦得厉害,倒也不再提广置姬妾之事了。看来恶霸云王妃对他的打击不轻,他也知道面对强权之时,还是要懂得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兼避重就轻,仿若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唯独就是严嫣的凶悍之名,又上了一层楼。
不过对于严嫣来说,她早就不注重这些了。
***
孙士敏暂且放置一边,骆怀远将所有注意力俱放在即将到来的云州卫镇守指挥使罗弼时身上。
这罗弼时乃是云州本地人士,本身也是行伍出身,驻扎过各地卫所,直至十多年前领云州卫都指挥使一职,也算是云州境内首屈一指的人物。不过他为人素来低调,也没听说过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骆怀远甫到云州之时,见过他一面,只是之后罗弼时便匆匆赶回卫所。之后未曾再见过面,直至此时云王府建成,境内各地官员前来此地述职。
云州卫辖下十余处千户所,四十多处百户所,云州地方兵权常备人员约有四万余人。
骆怀远自然对这些兵力垂涎三尺,可要想这染指这些,首先得迈过罗弼时此人。骆怀远可不敢轻忽一个在此地经营数十载的将领,所以攻克罗弼时的任务,非常艰巨。
若说对付孙士敏只用略施小计,对付罗弼时,不亚于愚公移山。
镇守指挥使罗弼时如期而至,云王扫榻相迎。
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来我往几日,骆怀远日日设宴款待罗弼时,罗弼时也次次赴宴,没有任何为难之意。可骆怀远与他打交道几日,办法使尽了,都没有套出他分毫虚实。
罗弼时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稳坐钓鱼台,丝毫端倪不显。面对这样一个善于打太极的前辈,骆怀远相形见绌。
这日,罗弼时出言告辞,称该是自己回去之时了。
骆怀远并未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他心里也有数此事岂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倒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喜。设宴送别罗弼时,并在其临走之前赏下了大笔金银等物。
罗弼时只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据闻云王妃性格刚烈,武艺不俗。
这话让一旁几个陪宴的官员听了,自是认为这罗弼时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口出讥讽之言,嘲讽云王妃乃河东狮,但在骆怀远耳中却颇有深意。
宴罢,骆怀远匆匆回去,问严嫣可是认识罗弼时此人。
严嫣又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在云州驻扎如此之久武将呢,难不成是镇国公他老人家的关系?
夫妻二人不免都想到此处。
骆怀远一番斟酌,决定命手下之人再好好查探一番。之前自是有查过罗弼时,只是关于此人的信息极少,经过查探他确实与镇国公没有任何关联,倘若不然骆怀远也不会如此头疼。
严嫣却是拉住了他,让他不要如此麻烦,还不如送封信回京城,请教一下外公。毕竟很多时候,一些关系是不适合放在明面的。就好比世人都说镇国公与兵部尚书关系极为差,两人经常在朝堂之上争得脸红脖子粗,只差大打出手。可严嫣却知道两人是许多年的老交情,之所以会关系差,不过是给上面人看的罢了。
骆怀远也没有矫情,让严嫣书信一封递回京城。
☆、第143章
镇国公的回信很快便到了。
就如同严嫣所想一样,镇国公确实与罗弼时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联系,这还要追溯到当年镇国公打南蛮之时。
罗弼时当时是当地的一个百户,而镇国公是奉命讨伐南蛮的大将军,两人的地位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彼时南蛮之人与汉人积怨已久,几乎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罗弼时身为驻扎当地的屯军可谓是处境艰难,时时刻刻都要防备这些老百姓中有思想偏激之人,煽风点火引发暴动。南蛮人人尚武,又有佩戴蛮刀的习俗,一旦发生暴动,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罗弼时就碰到几次这种情况,最艰难的一次是有南蛮叛军主使,差点命丧当场,幸得为带兵而来的镇国公所救。
镇国公到达当地之后,并没有像许多朝廷派来的武将一样,不由分说便以兵力强压上去,而是开始细致的研究南蛮人与汉人之间矛盾所在,以及一直很温顺的南蛮人为何会接二连三的暴动,甚至引来朝廷派兵来镇压。
说南蛮人与汉人积怨已久,这话并未说错。
早在先帝之时,南蛮便是大熙的疆域了,当年朝廷之中很是有一番歌功颂德,说先帝文治武功,乃是旷世明君。此先帝乃是熙帝祖父辈,镇国公当年征讨南蛮乃是先帝在位之时。
南蛮是打下来了,但打下来后,朝廷并没有出具一套汉夷共存的妥善方案。而是囫囵吞枣似的便迁徙过来一批汉人,与南蛮之人一同安置在这片属于南蛮的土地之上。
南蛮人被打怕了,当年打下南蛮之时,南蛮的勇士的尸体可以堆成山那么高。为了种族传承,对于汉人对他们的镇抚,哪怕他们心中是怨恨的,南蛮人还是摆出了温顺的姿态。
就这样,两个完全种族不同的人群,一直共同生存在此地几十年,两族之间的矛盾也在暗中一点点增加。
汉人嫌弃南蛮人说话听不懂,行为粗俗,不懂礼教。南蛮人觉得汉人都是阴险狡诈的,他们会欺骗老实敦厚的南蛮人,就为了占那么一点点便宜。所以汉人与南蛮人之间泾渭分明,明明生活在一地,却宛若两个完全不同的族群。
尤其汉人对南蛮之人有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觉得你家都灭族了,你们这些蛮子只能依附我等汉人生存。再加上当地行使的律法也多多少少偏向汉人,例如汉人打了南蛮人,告到官府,所受到的惩罚极为轻。但若是南蛮人殴打了汉人,惩罚重到不敢让人想象。
这就越加助长了汉人的气焰,而南蛮人看似卑微低下,心中却一直憋着一团火。
再加上汉人毕竟是广受礼教,文化底蕴、见识都与偏居一隅的南蛮人大不相同,渐渐竟形成了汉人占据了南蛮人的大部分土地,而南蛮人却必须充当被奴役者为之劳动。
可你也不能说汉人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是凭自己智慧才获得这一切的,害群之马是有,但大多数汉人对南蛮人虽撇除不了蔑视,却不会主动欺压与他们。可两族毕竟有血仇,又有心怀叵测的之人暗中挑唆,暴动终于发生了。
见血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似乎理所当然就来了。才会有之后,朝廷屡次派兵前来镇压。南蛮依山林而居,一旦有朝廷派兵前来,那些叛军之人便逃窜山林。朝廷之人并不熟悉环境,一旦追击进去,就会吃了大亏。几次无果,最终派来镇国公。
镇国公在南蛮呆了近五年,一直靠一人之力扛起朝廷那边而来的压力。他深入研究南蛮与大熙之间的矛盾,并不以镇压为手段,而是以‘抚’为主。安顿南蛮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更改当地律法,命人授于他们农耕之术,派人对他们进行教化,并约束当地汉人,改变他们对待南蛮人的态度,告知他们都是大熙的子民,两者应该互助互帮。
这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所幸镇国公终于完成了。
南蛮人懂得了农耕之术,老百姓生活渐渐安定富裕起来。汉人有南蛮人的帮助,渐渐也能在环境奇诡的蛮地处置若素。要知道南蛮气候怪异,多潮湿蚁虫,汉人在南蛮生活最让之闻风色变的并不是此地的环境,而是一个不慎被蛇虫咬了,便会痛苦不堪,甚至有丧命的威胁。包括朝廷为何不敢进山林追击南蛮叛军,也是因为如此。
而南蛮人土生土长,早就掌握一套在此地生活的窍门,对于蛇虫之类,有祖祖辈辈传授下来的诀窍。
汉人与南蛮之人相处越来越融洽,一直隐身山林不敢露面的南蛮叛军渐渐坐不住了。其实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没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些叛军是为了一己之私,乃是当年打下南蛮之时,留下的前南蛮王的余孽。更多的是受人蒙蔽与挑唆,再加上确实过不下去了,才会揭竿而起。
父母家人都在住地,过得越来越好,这些个叛军在混迹人群,也是曾回家过几次的。见这次来的大官确实与以往不同,父母的劝说妻儿的期盼,渐渐让这些汉子动摇起来。唯一顾忌的就是,暴动的叛军被抓,估计下场不会太好。
估摸着差不多火候到了,镇国公发下政令,改过自新不为首犯之人,一律宽赦。
一起先,鉴于汉人的狡猾,没人敢相信这道政令。
直到有个南蛮的汉子因家中老母病重,家中却无人照料,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下山去了官府自首。经过一番查证户籍,撇除了他在叛军中并不是那些图谋不轨之人的嫌疑,官府放他归家的。
这期间,不过只经历了短短一日时间,并且官府并未为难与他,只是例行查问。
见安全回去了一个,渐渐许多人都坐不住了。三两成群,去了官府自首。自首之人并未受官府为难,与其他南蛮人一样被分了土地,开始辛勤劳作以求安居乐业。
其实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他们并不关心由谁来领导自己,他们所求得不过一隅安身之地与三餐温饱,以及全家老小都在一起。
镇国公不费一兵一卒便镇压了南蛮之乱,他确实说话算数,除了叛军中的几个首要的不轨份子,一个平民也未为难。
南蛮越来越多人知道了镇国公的大名,连说汉话说得并不流畅的南蛮人,都知道竖起大拇指,道那是一个好大官。
对此,罗弼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彼时他也是个有志青年,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若是自己带兵来镇压此处,又该如何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所在。归根究底老百姓们都没有错,只是两族的观念差异以及言语不通,再加上环境造就如此。
罗弼时想破了脑子,都觉得此事很难。
不去镇压,朝廷那里交代不过,本来就乱的南蛮会更加乱。若是镇压,苦得是这些本就是苦水里泡大的南蛮人,并且物极必反只会逼得人鱼死网破。他没有想到,一向以铁手手腕著称的镇国公,居然会用这种和风细雨的手段。以‘抚’代镇,将许多当地父母官都没有做成的事做成了。
罗弼时那时还年轻,一腔热血沸腾不已,当即脱了百户的官服前来投效镇国公,说哪怕做个亲卫也甘愿。
只是镇国公怎么可能收下一个朝廷命官做自己的亲卫,那将置朝廷与圣上为何地,并且教化南蛮人虽初见成效,但镇国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这里多一个对下怀有仁慈之心的人,就对汉化南蛮增添一份力量。
这便是罗弼时与镇国公之间曾经的交情,说救命之恩有些太过,毕竟镇国公之所以会救下罗弼时也是因时局之危。
两人只见过这么一次面。
对于罗弼时来说,镇国公的所作所为时刻铭记于心,影响着他日后为人处事的方针。而之后镇国公离开南蛮,其实并不太记得罗弼时此人了。还是日后他渐渐展露锋芒,才想起若干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小将士。
后来见他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过来,虽两者之间并未有什么联系,镇国公也是满心欣慰。
镇国公来信中,只将两者这间曾有的联系点出,其他并未多言。剩下的皆是骆怀远根据当年发生之事,与之后一些的端倪演化而来。
让他来形容此件事的因果,那就是镇国公他老人家早年无意间收获了一个粉丝,并且这枚小粉丝崇拜了他许多年,到了现今已经可以升级为脑残粉了。
当然这一切仅是骆怀远自己的猜测,孰是孰非还得验证。
之后经过几番打交道,骆怀远也差不多摸清楚了罗弼时此人的套路。指着让他车马放明来支持自己不可能,但鉴于镇国公他老人家的影响,他也不会对骆怀远多做为难。
也是说,你想干什么可以,只要不出格,罗弼时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骆怀远所求的不过是这些,他可没指望能将罗弼时手下的兵力弄过来,凭着这少少的四万余人便从地方打到中央。
要知道在这种地方,登上那个位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你不光得有兵力与财力,还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且还得有大义与正统傍身。倘若不然,光那些文人的吐沫星子就足够将你淹死了。至于一旁那些坐山观虎斗之人,自然不会省下‘清君侧’的功夫,会轮番过来和你对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