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不谢,老夫是镇国公请来的,自然尽心尽力。”
“那如今这可用开什么药方?”
“不用不用,贵府少爷并没有什么病症。”
太医走后,屋中陷入一片沉静。
严嫣强忍着怒气,没有去看沈奕瑶,她看到一旁几上放的润瓷描金药碗,皱起眉头:“把这补身子的什么药,给我拿去倒了。”
芳草面露为难,小声说:“这药可是夫人专门交代每日为少爷熬的,里面全是珍贵药材呢,倒了多可惜,还没见过吃补药会不好的,会不会是庸医啊。”
严嫣没有理她,僵着脸继续说:“还有,让那专门负责给阿陌调理身子的大夫,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因严陌天生体弱多病,请太医有诸多不便,所以府里是有奉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专门为严陌调养身体的,至今已三年有余。
屋中的气氛有些凝滞,芳草去看沈奕瑶,沈奕瑶面色怔忪,没有说话。
这屋里如今都是严嫣的人,自然听她的比较多,尤其董妈妈在一旁也是听出端倪的,夺了芳草手中的药碗便拿走了。
床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姐——”
看着小小的阿陌,眼中的忐忑。严嫣迫力使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坐在床边,摸摸他的手。
“阿陌,以后每日早起和姐姐一起锻炼身体好不好?”
“好。”
严嫣知道阿陌在担心什么,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她娘。说破了,她们都不懂医术。惯常想法便是身子弱了多喝点补药。被人钻了漏子,也是活该。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迁怒,可她没办法不让自己迁怒,没人知道她现在表面无事,其实内里早已怒火滔天。
这件事看似寻常,可她总觉得背后有某些人的影子,只是抓不住人手脚,又有交代熬药好好给少爷补身子的沈奕瑶在前,严嫣现在的心情没法讲。
她又安抚了严陌几句,才强忍着怒气走了出去,从头至尾没看沈奕瑶一眼。
刚走至院中,就听见有嘈杂之声。只见庭院之中有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吵嚷什么,旁边站了两个丫鬟。
“这是怎么了?”
☆、第30章
这须发花白身着一身宝蓝色杭绸直缀干瘦老者,姓田,人称田大夫。在威远侯府中呆了几年,专门负责与严陌诊脉看病兼调养身子。
侯府里的日子自然富贵,尤其他又被府中奉为座上宾。每月有丰厚的俸银拿不说,逢年过节还有三节六礼,日子过得自是惬意。这忽然被人撵出府,连个说法都没有,他自然不甘,便寻来吵着要见二夫人。
“三姑娘,田大夫他……”
严嫣自是认识这田大夫,打断道:“连个人都拦不住,让他闯进院子,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
那丫鬟喊冤,“三姑娘,田大夫硬要闯进来,我们怎么拦得住。”
严嫣懒得听这些个偷奸耍滑的掰扯,呵斥道:“既然你们拦不住,那就找几个拦的住的来。”
田大夫见严嫣只顾训斥丫鬟,也不搭理与他,让他颇感羞恼。
“三姑娘,可否说说为甚要赶老夫走,据说是您发的话。”
他行为举止有礼有节,如若再听细致点,便能听出他话里的不服气与不屑。
只差说,你凭什么撵我走,你家大人呢?
严嫣正眼看他一眼,扯出一抹冷笑:“怎么,想让你走,还需要理由?”
这口气非常恼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反正田大夫是这么认为的。顿时让一大把年纪的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并恼羞成怒起来。
“你这女娃,小小年纪说话怎滴如此难听!”
严嫣气笑了,手指无意识摸着腰间环在素白半夜水波腰封下的鞭子。
“这大夫,本姑娘说话哪儿难听了?你问为甚撵你走,我说撵你走还需要理由。我可没见过,哪家请个大夫现在不想用了,还需要给理由的。”
语毕,她环视四周一眼,“人呢?都死了?没死的把他给我扔出去。”
顿时从院中四角冒出来几个丫鬟婆子去拉那大夫,这下田大夫也不顾自己形象了,大叫着要见夫人。这老头力气颇大,几个丫鬟婆子都拿不下他,只能任他在这里吵闹。
正闹着,裴姨娘带着人疾步走进锦瑟院。
“这是怎么了?田大夫,你怎么在此,怎么就在夫人院子里闹起来了。”
裴姨娘一脸讶然,满是错愕。
田大夫把身边人一拨,理理衣裳,对裴姨娘一拱手,“裴姨娘,你来的正好,三姑娘命人撵老夫出府,老夫怎么说也为贵府少爷调理了这么多年身子。不说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这不明不白便被人撵了,出去以后让老夫怎么做人,这不是断了老夫日后的生计!就算侯府富贵,也不能如此不讲理啊!”
这人也是个能人,说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又面带冤屈之色,顿时在场之人天枰倾斜了一大半,看着严嫣目光,都有些异样。
“这——”
裴姨娘满面为难,望了严嫣一眼,似有几分惧怕又不得不上前的样子,“三姑娘,你看——”
“怎么,我想撵个大夫还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无缘无故的……”裴姨娘顿了顿,又道:“终究于侯府名声不佳……”
严嫣简直受够了这些人,受够了眼前这一切。
个个都是奸猾的,个个都在做戏,先是被这大夫闯进来,然后丫鬟拦不住,她命人去撵,还是拉扯不休,此时裴姨娘便来了。
好!真好!
本来她还没把握这事后面有裴姨娘影子,如今见了连着这几出,她也算看明白了。
她冷笑两声,目光锐利,“给你们脸,不要脸是吗?很好——”
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嗖嗖嗖几声,不知何时严嫣手上出现了一柄蛇形鞭,鞭梢速度极快,鞭声还未落下,面前这群人身上已经落了好几鞭子。
站在最前侧的裴姨娘和田大夫首当其冲,裴姨娘尖叫一声,蹦了起来,她带来的婆子丫鬟赶忙顶着鞭打护着她去了旁边。至于剩下几个,严嫣本就有意泻火,自是不再手下留情。
“三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随意打人?”裴姨娘面带惊恐,苦口婆心的喊道。她也挨了两下,这会儿疼得直肉跳,使劲搓着胳膊都缓解不了。
严嫣手腕一动,鞭梢卷了一个想跑的人,往中间一扔,继续抽,场中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打人怎么了?打死又怎么样?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你们的大道理我见多了,自认说不过你们。”她自幼习鞭,不说是登峰造极,也是炉火纯青。鞭速极快,一句话便落下几鞭子,这一段话说完,已经挥上去了几十鞭子。“既然说不过,还不如动手,打死一个算一个……”
“三姑娘你怎么能如此呢?”
裴姨娘似痛心疾首,又似被鞭打之处很疼,面容扭曲的可怜。场中求饶声,痛呼声,惨嚎声不绝于耳,乱成一团。还有一旁不在其中的丫鬟婆子,想凑过去,又不敢上前制止,只能急得在一旁团团转叫着赶紧去请夫人来。
严嫣冷冷看她一眼,手腕又是一抖,几鞭子抽了过去。
“裴姨娘这是担心我?”这会儿,严嫣的声音已没有刚才那般急促,反而多了几分缓慢。只听她声音,不看动作的话,还以为她是跟人在聊天。
“放心,这些个奴才不听使唤,反正都是刁奴,打死不论,至于这大夫,草菅人命,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居然敢在这里跟我闹。我今日就看看我打死这些坏心肠的,有人找我偿命没?”
说话间,沈奕瑶已经来了,有那丫鬟嘴里叫着‘夫人来了’希望可以制止严嫣。
严嫣没有去看沈奕瑶,又是几鞭子上去,在沈奕瑶疾步走近之前,她眼神一冷,田大夫惨嚎一声作为终止。
其实严嫣一直没下狠手,之前大家都没看出,直到那最后一鞭子打下去,田大夫肩头那处皮肉外翻,血水直冒,隐有白骨,再看看自己身上只是泛红的鞭痕,顿时心中一寒。
一瞬间,场上全安静下来,都用那种惊惧的眼神看着严嫣。府中之人一直都知道三姑娘习武,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看到那皮翻肉烂的鞭痕,才明白似乎不是。
有谁见过小儿玩闹,能打得人如此狠辣的?!
田大夫身上受伤最重,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翻滚着,嘴里还凄厉的叫着‘我要报官。’
严嫣一哼,“那你快去,记得告诉那官,是威远侯府的三姑娘,镇国公的外孙女打的你。至于为什么打你,有人来查,自会给你原由。”
她眼神一转,看向裴姨娘,“你说是吗,裴姨娘?”
裴姨娘眼神一恍,局促的低下头,“三姑娘,妾不懂这些的。”
严嫣点点头,“也是,你除了懂点坑人的鬼把戏外,府外的东西是不懂的。那调/教丫鬟总懂吧?”
说着,她手持鞭子指了指那边缩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几名丫鬟与婆子,“这种东西往我娘院子里塞,来个老头儿居然拦不住,让他在这里蹦跶。那日后再来个厉害点的,是不是想闯进来的就进来了?今天当值的我以后一个也不想见到。”
她微微勾唇,眼睛黝黑吓人直逼裴姨娘,一字一句的道:“你可以阳奉阴违,我可以见一个打死一个。”
没人当她是开玩笑,尤其在经过这种场面之后。
沈奕瑶张口欲说什么,被严嫣打断,“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这会儿心情差得很,有那点功夫你去关心关心阿陌,我不想这种事以后再发生。”
沈奕瑶脸色一白,那句‘阿嫣’咽了回去。
裴姨娘局促一笑,大声道:“来人啊,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惹怒了三姑娘的大夫给我拖出去。还有这些个不听话的奴才,也给我拖出去。”
到了现在,裴姨娘还在给严嫣挖坑,可如今严嫣已经不在乎了。早说了,在意的都已经不在意了,其他人怎么想与她何干。
裴姨娘一声命下,顿时上来一群丫鬟婆子将地上的田大夫宛如拖死狗的拽了出去。缩在地上那几个,没等人去拽,便自己跟上了。
“裴姨娘,你说的话比我这个当主子的还好使啊。”
严嫣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裴姨娘纤白似玉的手紧紧的捏着帕子,隐隐泛着青筋。
……
严嫣并没有去别处,而是又转回了小跨院。
“阿陌,你挪到姐姐那里住好不好?”
严陌一愣,其实院中刚才发生的事,嘴快的燕儿已经回来说了,还拍掌庆贺说三姑娘打得好,打死那些心肝都坏了的。
严嫣的声音有些低,“你现在还小,可以和姐姐住在一块儿。以后姐姐天天陪着你锻炼身体,把身体调好了,日后就不用吃苦苦的药了。”
这是哄小孩儿的口气,严陌用晦暗莫名的小眼神儿看了严嫣一眼,羞涩的笑了一下,点点头。
严嫣摸摸他的头,“娘那里我去说,你不用管。虽是跟姐姐住在一起,但你想娘了,可以每日来看她的……”
严陌伸手去拉她,小声说:“姐,还是我去跟娘说吧。”
“你去?”
“嗯,我去和娘说阿陌日后要天天跟着姐姐习武锻炼身体。别人都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的,姐姐的身体就很好。”严陌眨着大眼睛说道。
这也是他准备对娘所说的托词,如果再不行,那就只能使出绝招了。只是——
严陌对对手指,他已经六岁了,再哭着耍赖是不是不好啊?可他也知道让姐姐去和娘说,绝对会吵起来起来。算了,还是他来吧。
严嫣皱着眉,不想让弟弟搀和进这些事情当中,在她的想法里,阿陌只用成日里好好的就行,其他的都由她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