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管教后辈虽是严格,却并不禁止小辈出府。
按镇国公的说法,男子汉哪能养得娘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祁虽年近还小,但他出入皆有小厮随从,又有人暗里保护着,倒也可以撒起丫子四处乱窜。
这日,出去了大半日的沈祁,偷偷摸摸的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行迹诡秘,殊不知早就落在人眼底。镇国公今日刚好清闲,便命人把他提溜了来。
早说了,沈小二这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连经常揍他的他爹沈鼎都不怕,就怕一个――
他祖父镇国公。
其实说句良心话,镇国公从没有收拾过沈祁这熊孩子,镇国公只是偶尔动动嘴,收拾人的事情都交给了沈鼎。
可熊孩子还小的时候不懂啊,他只知道‘祖父’说他两句,他爹回屋就请他吃竹片子炒肉。久而久之,就怕了,知道不能惹祖父生气,要不然天上地下都没人能救得了他。
所以被人提溜来,熊孩子下意识觉得自己肯定是犯错了。
可冥思苦想,他最近什么也没干啊,既没上房子揭瓦,也没作弄丫鬟,行走在外也没跟人打架什么的。只除了,最近外出频繁点……
可没什么事,祖父是不会无缘无故叫他的。
这熊孩子也坦白,进了屋,就自己找个地儿一跪,道:“祖父,祁儿知道错了。”
镇国公愕然,知道什么错了?
转瞬间反应过来,这孩子倒是机灵。
他点点头,“知道什么错了?”
沈祁一噎,瓮声道:“祁儿不该让彭叔给五城兵马司那里递话。”
这是他最近做的,唯一的,稍微出格的一点事。
在沈祁来看,这也不算什么啊,不就是摆个小摊吗,他吃得开心,大家也吃得开心,即方便又好吃,多好的事儿啊。
骆小胖说的那句话叫啥?
对,造福全人类!
他鼓起勇气,继续道:“那啥,孙儿想着日日在家里白吃饭,于镇国公府一点功劳也无。大哥不在家,我虽小也是要尽些孝道的,给爹买把剑,给娘买个首饰,给祖父祖母买点好东西啥的,也算是孙儿的一片孝心。可买东西是要银子的,孙儿也没什么银子,虽家里有银子,但这不能算是尽孝心,所以才会自己折腾点小买卖。”
这一套说辞,其实他用了两遍,因人手原因,他找他娘借了些人手。当初就是这么哄沈二夫人的,可把沈二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镇国公府名下奴仆多,有家生子有外买的杂七杂八的,像男子,年纪小的时候当小厮,年纪大点就在外院当个跑腿什么的,可镇国公府就这么大,使唤人也有数目。那些不那么出挑的,便就移到各处生意,或者镇国公府名下的庄子里去当差了。
在庄子里的,有点本事有点资历的混个庄头二庄头之类的小管事,没啥本事的就只能帮庄子做点杂活儿维持生计,再下层点在庄子里佃点地当个佃户,一家老小也有个嚼用。等后辈子嗣里头出个拔尖的,到时候送进府里好好侍候主子,说不定就能发达了。
家生子们,历来不外乎如此。
所以镇国公府名下能用的人极多,尤其这个也不需要什么本事,人干净整洁点,不那么木讷,手脚勤快,也就可以了。
沈二夫人见儿子兴致勃勃想折腾点小买卖,需要人手,啥也没说便吩咐下去了,下面管事挑挑拣拣,按着‘标准’选了四五十号人上来。
沈二夫人当然有问儿子想折腾什么买卖了,沈祁也没细说,只说吃了一样好吃的东西,想拿出去卖换点零花来孝敬长辈。见此,沈二夫人也没再问了,就当儿子一时兴起,折腾玩来着。
尤其沈祁也说了,这个本钱不需要什么本钱,平日里长辈赏他的加上自己零花也就够了,所以也不存在还要他娘给‘投资’啥的。
并且还能给镇国公府减负,要知道人多就得养啊,哪怕是个奴仆也是要吃饭的。当然,肯定不能白养了,所以就得有差事派下去。可好差事就那么多,如今已经饱和了,必然就会多出不少闲人来。
既然儿子能用,那就给用了,反正也不当什么。
于是,骆怀远和沈祁两个第一个小本买卖的生意就这么支起了框架。
骆怀远考虑做这个也不是没斟酌的,第一确实投入不大,顶多就是点肉钱佐料钱,哦,对了,还有那个用来烤串的长铁盒子也是要花钱的。铁质的东西历来不会便宜,一个差不多得一两银子左右,四五十个就得四五十两银子,再加上其他零零总总,二百两的本钱就起家了。
二百两换在平民老百姓那里,可是个大数目,换在勋贵子弟出身,确实不当什么。随便在街上看中个破石头说不定也不止这个数,别说骆怀远能凑出来,沈祁这熊孩子就能那处不少个二百两。
骆怀远之所以会勾着沈小二这熊孩子一起,冲的不过是他背后的资源。一个是人手,第二个就是关系了。
他暂时出门不便,又得积累资本,在京城做买卖,稍微惹人眼点的,哪个背后没有个靠山?
镇国公府这座靠山很不错,沈小二年纪小,小孩子一时兴起弄点小玩意儿来也没什么,长辈们也不会注意这种小打小闹,就当哄孩子玩了,更不会扯上派系什么的。
尤其这生意,眼界高的看不上,眼界低的光镇国公府少爷的名声就够吓跑了。
至于你说四皇子的名号?
很抱歉,四皇子那是传说中的人物,离老百姓们太遥远。哪怕是四皇子已经挪出宫外了,不是那号身份的人,他还真是不知道。
所以骆怀远属于技术入股,而沈祁就负责出人手出场地出钱了。
肯定会有人以为,那沈祁不是吃亏了?
用骆小胖对沈小二的话来说,你那都不算啥,人哥哥也有,看哥哥府里这么多人;场地更不用说了,这么大的皇子府;银子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哥哥喊你来参与,就冲咱俩交情好,换个人我还不叫他!
再加上,骆小胖所描述的,想吃就吃,走哪里都能吃到的诱惑,沈小二这熊孩子果断觉得这个很好!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小摊贩不准进内城摆摊,‘好再来秘制烤肉串’的摊子还摆到了内城来。
镇国公府在内城啊,瞧见没?镇国公府这条街出去那街口就有一家,生意还不错呢!
……
镇国公看着孙子泛着油光的嘴不停开合着,那嘴角还留有一些佐料渣渣,他有些失笑,挥挥手让孙子下去了。
熊孩子一个骨碌爬起来,对祖父行了礼,便乐滋滋的跑出去了。
嘿,别说,骆小胖那套说辞可真管用,没看见祖父都被他蒙过去了吗!
彭叔走了进来,掩唇轻咳了下,“公爷,您看――”
镇国公笑了笑,“他喜欢玩那便让他玩去。”
“可那边――”
“本公日日繁忙,公务甚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注意下面的小辈们,不过是小辈的小打小闹罢了。”
彭叔作揖行礼,“是。”
☆、第56章
名门世家、官员勋贵的名下多多少少都是有属于自己的产业。
说是不与民争利,可见过光靠俸禄便能维持一大家子富贵生活的吗?
田产、商号、府里女眷赚点脂粉钱的衣裳首饰铺子,有门路做大生意,没门路做小生意,总而言之这都是可以给府里增添嚼用的进项。
沈二夫人怕人太多不好管理,当初也是有让下面管事帮儿子挑个能管事的人出来管着的。富家子弟做买卖的不在少数,可没见过要亲自上阵操刀的。
刘二便是这管事之人。
其实一开始,让刘二来选,他并不是太愿意来当这个什么管事的。
他早年在镇国公府当小厮,府里的主子不多,他没关系也没路子去不了主子身边,便只能在外院当个跑腿的小厮。
后来年纪渐长,好位置他凑不上,年纪到了便放出府回到庄子上。
镇国公府名下有许多庄子,像刘二这样的家生子便是成长在这里,与他那寡妇娘相依为命靠着镇国公府赏吃口饭。之后成家娶亲,刘二为人不错,人也机灵能干,数十载下来也混了个庄子上的二庄头。大家恭敬着,每个月拿着不菲的月饷,日子过得挺美。
谁知上面管事说祁少爷要做个买卖,挑中了他来当这管事的。
镇国公府的家生子,谁不知道祁少爷是谁啊,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换平日里的,刘二自是巴不得往上靠,可祁少爷才十岁,能做什么买卖,莫不是闹着玩儿吧!
少爷闹着玩不打紧,他卸了这边差事去那边,如果那边只是闹着玩,再回来还能给他落点什么?家生子之间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因为僧多粥少。
刘二辗转反侧一整晚,第二日他娘说了一句。
“主子们赏识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当年你爹走的早,咱们孤儿寡母可就指着镇国公府吃饭了,没有镇国公府的仁慈,哪能把你养这么大。”
刘二没有说什么,第二日便收拾了两件衣裳来到这处院子。
一起先来,这里也就是一个空架子。
少爷从来不露面,只让身边人三五不时递几份‘资料’给他,让他自己琢磨着办。因着有这些‘资料’,刘二也了解到‘少爷’想做什么,他应该去做什么,然后便铺展开来。
其实也不难,负责摆摊的人手已经有了,他需要做的便是将少爷给的‘资料’融会贯通,给他们进行‘培训’。
‘培训’这个词是资料上所讲的,大体就是教导他们怎么很好的将自己所卖的东西销售出去,还有就是烤肉必须掌握的一些技巧。
之后统一找来工匠定做小推车和各式工具,各种采买以及负责‘后勤’洗肉串肉之人的招工,包括其中的‘秘方’也是需要调配的。
‘少爷’交代的很清楚,负责‘后勤’的人手由他选,首先必须第一条人必须放心,然后就是‘秘方’不能外泄。
其实不用‘少爷’交代,刘二也知道不能外泄。
‘秘方’都是些很珍贵的东西,真外泄出去,所有人打死都不够填。当然这些相对其他来说,是不用操心的,他就算招人手也是在镇国公府家生子那群人中挑,甚至就是他当二庄头的庄子里的一些人,一家老小乃至身契都在镇国公府里,谁敢外泄?!
刘二便负责管着这前前后后几十号人,他不光负责每日的采买,还负责每日监督给各摊位分发材料,收摊后点算当日所卖银钱,杂七杂八事情很多。
但他有干劲,为啥?
因为‘少爷’说了,这四五十个小摊不光是给他赚钱的,也是给他刘二赚钱的,他们卖的多,他的‘提成’也多。
‘提成’是个新名词,刘二还不是很懂,不过大体意思还是清楚的。
例如每个卖烤串的小贩,烤串卖出去是三文,本人可以提成半文钱,剩下两文半便是主家的。别看这半文钱少,这烤肉串的生意看似不起眼,实则生意极为火爆,哪个小摊每日不是卖个两三千串的,加起来一日能赚好几两银子,一日下来不多,一个月加起来可就是好几十两了。
看得他都眼红不已。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眼红的,‘少爷’说了,每销出去一百根烤串便会给他们这些负责‘后勤’的提成十文钱,根据这些日子销量来看,一个月差不多能分到三百两左右的银子。
当然这些提成也不是他一个人分,还有下面还有许多人。例如负责点数计算的,例如负责记账收银子的账房,还有那些负责切片串肉的等等。
他们并没有月饷,干活儿也不管饭,‘少爷’说了,多劳多得,并出具了一系列提成比例。
综合下来,照目前这个生意来看,刘二这样的管事一个月能分到七、八十两银子左右,账房和几个小管事要少些,一个月差不多能分到二、三十两不等。然后便是下面干杂活儿的了,每个月也能分到六、七两不等。
银子拿的多,也代表责任很多,‘少爷’也交代了,一旦发现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差事没做好,便换人来做。
有利益的驱使,从上到下自然都尽心尽力,最近羊肉需量加大,刘二可是连着跑了好几日才弄了几个肉价便宜肉质又好的供货商户。那些负责切肉串肉的妇人,也不见懒散,干活又快又好。
因为‘少爷’还说了,这提出来的银子由他们这些人一起分。但如果耽误了差事,便需要再招工进人,一笔银子十个人分与十一个人分能是一样的吗?
不光下面一些干杂活的妇人不愿意,他刘二不也不愿意啊。
这些日子的各种认知,不光刷新了刘二的眼界,也足以让他明白‘少爷’很多行为举动,看似荒诞,实则非常实用,并自此将‘少爷说’当做至理名言了。
想当初,刘二还觉得少爷是个小孩子,肯定是闹着玩儿的。如今他不禁感叹,‘少爷’真是天纵奇才!
***
与此同时,被刘二称赞天纵奇才的某人,正在十分没有形象的‘分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