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萧氏却都看在了眼底。可她并不觉着有什么。老爷偏心朝姐儿,这是府邸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她若是想,也未尝不可,只要她收了自己那些小心思,小算计,难道还怕讨不着老爷的好。
可是,她怎么可能呢?整日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心生不忿,因为庶出就拼命的玩心思,这样的偏执,这府邸上下也独她一人了。
“嬷嬷,你去安排明个儿随行的婆子,切不可出了什么事。”
既然老爷都应允了,萧氏自然也得安排起来了。
“哦,对了,你开了库房,把那赤金南珠金钗给董姨娘送去。就说我说的,让她好生养胎,万不能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这边,周锦妙才从幽兰院出来,夜色中,元梅虽然看不大清,却还是看到了自家主子眼里强忍的泪水。
“太太不就是借此告诉我,我庶出的身份这辈子都变不了吗?她看着是在安抚姨娘,可她心里,明摆着就是想暗示我,在这府邸,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全都离不开她的赏赐。”
“小姐,许是您多心了呢。”元梅小声道。
周锦妙冷哼一声:“哪里是我多心了,当初我被养在太太身边儿,和朝姐儿穿的衣服远看着一样样的,可细细看那料子,料子上的暗纹,那都是有讲究的。若不是我聪明,怕是就和四姐姐一样,真的尊她为嫡母,对她唯命是从了。”
“四姐姐就不想想,太太纵然疼她,可真的会为她谋一门得力的婚事吗?她就这样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太太手上,有她后悔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群么么哒!
☆、糊涂
许是真的受了惊吓,董姨娘觉着今个儿这屋里格外的冷,这盛夏的季节,屋里的丫鬟们都只穿了比甲,而她,身上盖着锦被,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
周锦妙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暗火。
要说今个儿她们是丢了些脸面,可她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吗?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她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让董姨娘心里不快,就当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周锦妙进来没几分钟,萧氏那边的大丫鬟也过来了。
那赤金南珠金钗,在周锦妙看来,的确是珍贵的很,可这会儿她怎么看怎么都觉着,萧氏是故意在这里埋汰她们母女,她不就是借此来彰显优越感吗?她是当家太太,而她们母女,只能够在她手下讨生活。
相较于她的暗恼,董姨娘却觉着宽慰很多,她低垂着眼眸,顿了顿之后,轻轻开口道:“你是说,太太方才让开库房把这金钗送来的时候,当时老爷什么也没说?”
周锦妙最见不得她这样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难掩愠怒道:“姨娘,不就是个金钗吗?您至于这么激动吗?”
董姨娘笑着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父亲当时既没有阻拦太太让人把这金钗送来,可见心里还是有我的。”
听她这么一说,周锦妙心里越发郁闷了,她烦躁的站起身,淡淡道:“姨娘也好生歇着吧,我求了爹爹,明个儿往静安寺去祈福,就先回去了。”
董姨娘紧紧攥着手中的金钗,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我听香蝶说,明个儿你四姐姐和五姐姐也会去。妙儿,你可不能够再使性子了。尤其是五小姐,你一定不能够和她闹孩子脾气。”
几句话说的周锦妙当即就变了脸色,她心里不由得一瑟缩,她只当姨娘平日里是护着她的,可今个儿这话,她说的虽然委婉,可言语间不外乎在告诫她,不要忤逆了朝姐儿。
“姨娘,你若是再说这些让我不开心的话,那我过几日便求老太太让我住到寿安堂去。这府邸所有人看不起我的出身,这没什么,可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这时时刻刻让我迁就朝姐儿,这落在外人眼中,不就是心虚,不就是觉着我生来就低她一等,该巴结她吗?”
甩下这句话,周锦妙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幽兰院西厢房
因为是萧氏唯一嫡出的女儿,周锦朝这些年一直都住在西厢房中。此刻,临窗的大炕的雕花小几上,放了一碟酥糖玫瑰糕,一碟六乾白玉酥,还有蜜饯银杏和蜜饯樱桃的拼盘。
周锦朝靠着金色绣牡丹的大迎枕,懒洋洋的像只猫咪似得,手里拿了一块酥糖玫瑰糕,吃的很是欢快。
坐在她对面的周锦嫣手里绣着绣帕,看她这样,忍不住笑道:“还是少吃一些的好,这若是夜里积食了,可有你好受的。”
这话一出口,周锦朝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也觉着这玫瑰糕有些甜腻,“那就听四姐姐的吧。”
说罢,她支着下巴看向周锦嫣,这绣帕在她眼里倒是没什么,可她的四姐姐,刺绣时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她就这样微垂着头,眼角含笑,嘴微微抿起,那娴静的样子,真的仿佛是从画中出来的古代闺阁女子一般。
周锦嫣自然也看到了她傻乐呵的样子,她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呀,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周锦朝凑近她,笑眯眯道:“四姐姐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我只是觉着四姐姐太好看了。”
饶是周锦嫣自小就知道周锦朝的性子,此刻也被她弄的忍不住脸上有了几分红晕:“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年纪小小的,竟然打趣起四姐姐来了。”
周锦朝才不怕她,这不非但一点都没有收敛,反而笑着拿起身侧的一面菱花铜镜,笑意嫣然的递在周锦嫣面前,故意逗她道:“四姐姐,你看镜子中这少女,明眸皓齿,白皙如玉,这如兰一般的清美,四姐姐当真不觉着美吗?”
早已经羞红了脸的周锦嫣作势就要去挠她。
周锦朝最怕痒了,忙笑着躲来躲去,嘴里还不忘求饶:“四姐姐,朝儿真的知道错了,朝儿再也不敢了。”
没一会儿,周锦朝就笑着歪倒在了大迎枕上,周锦嫣也是气、喘吁吁的,不过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掩藏不住:“五妹妹,你以后若再敢打趣我,可没今个儿这么容易就逃过了。”
周锦朝笑趴在她身上,“四姐姐,幸好这后院还有你,否则,若都和妙姐儿一样,那得多没趣啊。”
提及周锦妙,周锦嫣也不由得蹙了眉头,“都是自家姐妹,偏她要成日的自怨自艾,掐尖好强。也是太太宽容,若是落在别家主母手上,看她敢不敢这么放肆。”
“四姐姐,你也不值得为她动怒,她那古怪的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锦嫣闻言,点了点头。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间有些惆怅。
见此,周锦朝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锦嫣抿嘴笑了笑,脸上顿时掩盖不住的羞涩。
周锦朝纵然再不明白,这会儿也想到了些什么。四姐姐比她长了四岁,月底就要及笄了。这及笄之后,想必上门求亲的人肯定要踏破门槛儿了。
依着四姐姐的性子,定是有些忐忑吧。
“四姐姐,你放心,娘亲肯定会给你则一门好的婚事的。四姐姐若真的对那些人不中意,朝儿帮四姐姐和娘亲说。这不说英俊潇洒吧,可总不能够五大三粗,哦,对了,四姐姐应该是喜欢温婉尔雅的。”
听她这些话,周锦嫣先是一怔,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急道:“五妹妹,我看你今天就是故意来打趣我的。”
以防再被她挠痒痒,周锦朝忙抓着她的胳膊,嘴角一笑:“四姐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到时候那么多人来做媒,总得找一个合了四姐姐心意的不是?”
周锦嫣嗔她一句:“这话也只有你敢说了。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历来都是如此的。”
原本玩着她手指的周锦朝一听这话,忍不住喃喃道:“四姐姐莫不是有什么话没和朝儿说?难不成,是老太太那边,找秋姨娘说了些什么?”
不怪周锦朝这么想,她知道依着周锦嫣的性子,她该是信得过娘亲的。是以,她这种竭力掩藏的忐忑,怕是真的发生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果然,她话一出口,只见周锦嫣嘴角僵了僵。
周锦朝深觉这必不是什么好事儿,急道:“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周锦嫣斟酌半晌,这才开口道:“听说是老太太的娘家远房侄儿的庶长子。”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周锦朝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么多。单纯和老太太扯上关系的,这还能好吗?这些年老太太没少和三房过不去,可却也没得着好。加之今个儿这事儿,她失了脸面。她这是要以四姐姐的婚事,让娘亲没脸,当然,也可以让秋姨娘和娘亲生了嫌隙。
四姐姐和秋姨娘这些年对娘亲很是恭顺,老太太不就是看不过眼吗?这终于是逮着机会,想在婚事上,来为难四姐姐了。
“四姐姐,那你和娘亲说了吗?”周锦朝真的是笑不出来了。
周锦嫣攥紧手中的帕子,为难道:“这些年我和姨娘得太太照拂,我怎可因为自己,而让太太和老太太再生嫌隙。这府邸的姑娘,婚事都是由长辈做主,而老太太又是西府的老祖宗,这若是她有了这个心思,即便是太太拦着,怕也只是给太太徒增麻烦罢了。”
“糊涂!”周锦朝忍不住暗骂道。
“婚姻大事如此重要,你怎么可以这么就委曲求全了?四姐姐,这些年,我当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虽说你没养在娘亲名下,可也没少得娘亲教养,你怎么能觉着自己会给娘亲惹麻烦呢?你这哪里是什么端庄大气,这根本就是糊涂。”
“何况,四姐姐难道没有想过,你的婚事也关乎我们三房的脸面,娘亲这般教导你,想的是给你配一门得力的婚事,就是怕你受了委屈。你若是嫁不好,难道娘亲脸上有光?”
一席话说的周锦嫣瞬间是红了眼睛,她紧紧抓着周锦朝的手,哽咽道:“以前我一直觉着五妹妹还是个孩子,今个儿这番话,四姐姐当真是不及妹妹聪慧。”
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周锦朝忽的一笑,道:“既然四姐姐已明白此事的轻重,那秋姨娘那边,也不能够再和娘亲藏着掖着了。姐姐受了这种委屈,娘亲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幸好是事情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若真的老太太一锤定音,娘亲怕是只有急的份了。姨娘这些年不争不抢,可切不可在姐姐的婚事上糊涂。”
周锦嫣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低泣道:“好妹妹,四姐姐真的……”
原本周锦嫣有很多的话说,可才开口,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感觉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爱你们
☆、寺庙
翌日一大早,几个姑娘依着规矩来萧氏这边请安。
因为老太太那边方才已经派人来传话,今个儿免了她们的请安礼。是以萧氏就直接留她们在这里吃饭了。
和周锦嫣的闲适相比,周锦妙多少是用的有些食不知味。这些年,虽也不是第一次在太太这里用膳,可到底她不比嫣姐儿在太太面前得宠,加上昨个儿那场风波,她更没了胃口。
今个儿周锦朝穿了一身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桃红色刻丝比甲,显得她皮肤白皙不说,还有一种很灵动的感觉。不过,落在周锦妙眼中,却又别有一番心思了。
她倒也不是羡慕朝姐儿的这身衣服,只是,朝姐儿是太太的嫡女,她想怎么穿,那都绝对不会失了规矩。而她,其实是最喜欢明艳的颜色的,尤其是红色的衣裳。可董姨娘却总是拦着,说小孩子家的,还是穿淡雅一些的,显得乖巧。
可她哪里不知道,她庶女的身份,穿大红色,多少太招人眼。虽然太太从不在这方面束着她们几姐妹,可若是穿出去,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没脸了。就好比四姐姐,这些年太太也没少赏赐她鲜艳的布匹,针线房也没少做那种艳丽的衣裳,可她除了年节时候,平日里哪里敢那般招摇。太太是抬举她,可若真的以为自己和朝姐儿一样了,那就是傻了。
想到这些,周锦妙觉着自己就是比周锦嫣聪明,她这生生把自己的前程系在太太身上,就不知道到时候太太会不会强行为她一个区区的庶女,惹老太太震怒呢。
老太太想插手周锦嫣婚事这事,周锦妙自然是知道的。甚至是,她有几分乐见其成。她其实已经有些心急的想看周锦嫣惊慌失措,欲哭无泪的样子了。
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趾高气扬的站在她面前,奚落她,好好的问问她,这些年尊太太为嫡母,唯太太之命是从,你有没有后悔。
静安寺就在京郊,是以,一个时辰多吧,马车就到了静安寺山下。
远远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庙宇依山而筑,寺门面对宽阔的灵犀湖。寺庙前半部在平地上,后半部则沿山而上,抬头看去,只见黄墙耸天,延绵无际,竟是看不出这寺庙到底有多大。
这不是周锦朝第一次来寺庙,之前她随萧氏去过南边儿的白马寺,眼前这静安寺,却是第一次来。
不过和白马寺差不多,静安寺外面也有一些乞讨的孩子。
虽说这静安寺是达官显贵常到之地,周边这些乞讨之人,该是早就被驱赶了。不过这些小小的孩子,大家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佛门本就是慈悲为怀。
周锦朝正想着让书萱拿些铜钱发给这些孩子,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突然拽着周锦妙的裙子,哀求道,“小姐,您行行好吧。”
下一瞬,只听啊的一声,周锦妙一脚就向那孩子踹去:“你这小、贱、种,满身的酸臭味也敢抓本小姐的裙子。”
骂完之后,周锦妙转身就瞪向一旁的婆子,气呼呼道:“你们也是死人不成?还不赶快把这些小杂、种给赶走!”
那被踹倒在地上的小孩子原本身体就虚的很,这下,身子几乎是蜷缩起来。
周锦朝忙上前搂着他:“书萱,去拿点吃的喝的。”
许是听到了能够吃东西了,那小孩子嗖的一下眼睛变得亮亮的。
吩咐书萱把吃的喝的分发下,又给了他们一些铜钱之后,周锦朝才恍然舒了一口气。
对于她这样的做法,周锦妙很是不以为然。
她难掩愠怒道:“五姐姐,我知道你心最好,可这孩子脏兮兮的,你也不怕惹自己一身、骚。”
周锦妙没说的是,她就看不惯的就是她这样的假好人。这围观的人只道她是心慈,可她是留了美名了,而她这个当妹妹的呢?不就成了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