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顾还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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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忐忑不安的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好在有熊大等人陪着一起忐忑,时间不算难熬。
当列御火代裘浚风出来宣布,只要不出现高热等症状,姬十二暂时应该是没问题了,大家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
姬十二服了药,还没醒,在他醒来之前,裘浚风也不让人随便进去探望。
左右不急于一时,只要人好好的就成,顾还卿没有去看姬十二,反而趁着这个时间简单的梳洗了一遍,换下满是灰尘的衣服,把手臂上的两道口子涂了药膏,接着就去了慕府。
慕府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满府乱成一团,大小姐活蹦乱跳的出去,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让人抬回来,这情景令人咋舌,胆子小的下人都恨不得晕倒。
慕云舒白着脸,急忙吩咐管家拿自己的贴子去太医院请御医,又谴人去打听谁伤了大小姐。
顾还卿到慕府时,慕明月身上的箭也拔了,血也止住了,只是她的情况似乎比姬十二糟糕,人一直昏迷不醒,且伴着微微的低烧。
这箭伤刀枪什么的,最怕发烧了,一个不好,那些伤可能没要你的命,但这些并发症却会让你一命归西。
因此御医也不敢打十二分的包票,只说等烧退下来再看看。
慕云舒简直要急坏了,看到顾还卿的一瞬间,想也不想的一巴掌呼过去,厉声叱道:“瞧你这孽障干的好事,明月若有个闪失,我定要你抵命!”
以顾还卿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巴掌,但她思想上却有些混乱,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慕云舒以前精心呵护初一的场面,甚至连慕还卿的都有。
那大约是初一偷窥慕还卿时看到的画面,慕还卿当时病了,正闹脾气不肯喝药,慕云舒便坐在她的床头,好生好气的哄她把药喝下,彼时他满脸慈爱,对慕还卿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可否认,初一对慕云舒是有感情的,而且还是很深的父女之情。
许是受了初一的影响,她只侧了侧脸,慕云舒的巴掌便落到她的耳朵和头上。
由于心里带着十足的怨气,慕云舒这一掌自然是用了力的,顾还卿的耳朵和脑袋都被打疼了,头上半绾的青丝也被慕云舒的手掌扫到,有几绺顺势滑落到她脸上。
“慕大人,你干什么?”陪着顾还卿来的列御火惊呆了,他以为慕云舒根本打不到顾还卿,所以没有出手干预,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他赶紧站到顾还卿身前,防着慕云舒再动手。
顾还卿一脸平静地轻抚着自己被打红了的耳朵,眸色淡到不辩喜怒,随后把散下来的发丝勾回到耳后。
瞪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慕云舒心里也是一阵发堵,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被列御火一问,他双唇翕动,语带恼怒地道:“她已经害明月流落在外十五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又害得她生死未卜,性命垂危一线,本就罪大恶极!我养她十五年,她做了错事,害到我女儿,我难道连教训她的权力都没有了吗?打她是客气了,我恨不得从来……”
“慕大人!”担心他的话语伤害到顾还卿,列御火连忙打断他:“顾姑娘从无害慕大小姐之心,这完全是慕大小姐自愿的,也是事发突然,谁都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慕云舒神情滞了滞,仿佛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姿态僵硬地转过头去,冷着声音叫下人给列御火看茶。
列御火此行的目的,一是陪顾还卿,二是代表姬十二来探望慕明月。
无论如何,慕明月今日这伤确实是为顾还卿和姬十二受的,外加上次天心石和不死还魂草的恩情,姬十二如果不派人来探视一番,怎么都说不过去。
若按慕云舒的意思,就该姬十二亲自来,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慕云舒并不知道姬十二受了伤,也不知道慕明月除了替顾还卿挡箭,还替姬十二挡了箭,若知道,他心里的怨怼说不定会更多。
他只理所当然的以为,慕明月对姬十二有恩,如今恩人有难,姬十二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来探望。
列御火当然了解慕云舒的心理,便道姬十二有急事要办,实在脱不开身,这才派他前来。并让人送上灵芝、人参、鹿茸、阿胶等珍贵的药材,以及极品血燕、上乘的鲍鱼、熊掌和雪蛤等昂贵之物,说是他家少主的一片心意。
慕云舒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列御火留在花厅喝茶等候,顾还卿随慕家的婆子前往月华院探望慕明月。
慕云舒固然升了尚书令,府邸却没有多大的变化,顾还卿一路走来一路沉默,那青衣婆子挑着盏灯笼带路,同样一声不吭,且微微低着头,都不敢看顾还卿一眼。
两个人都认识对方,甚至是熟识的,以前也是主仆一场,此时却一个神情漠然,一个一脸心虚加不自在,比路人都不如。
旧地重游,却物事人非,顾还卿不想唏嘘感叹,只想潇洒地对自己说无所谓,横竖她不是慕还卿,亦非初一,只是一个外来者,以前的事她可以全然抛开。奈何心情却无端端的沉重,仿如灌满了沉甸甸的水泥。
所幸月华院很快就到了。
燕绾和翠颦见只有她一个人,两人都朝她身后望,可除了看见那领路的婆子,却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翠颦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顾还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王爷没来吗?”
顾还卿道:“王爷有事,派列御大人送了厚礼过来探望。”
翠颦的嘴嘟的可以挂油瓶了,不高兴地道:“我们小姐命都快丢了,有什么事比我们小姐还重要啊?厚礼再丰富,那也是死物,不如王爷的一句话顶用。”
燕绾倒没说什么,只是请顾还卿里边坐,道小姐没醒。
顾还卿说那我去看看她吧,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燕绾替她打起锦帘,正要让她进去,翠颦却用力把燕绾手中的帘子拉下,气呼呼地对燕绾道:“她又不是大夫,看了有用吗?御医早嘱咐我们别让那些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进去,怕带累了小姐,你忘了吗?”
她的语气怨意十足,含讥带讽,甚至指桑骂槐。
顾还卿起先还能体谅她,觉得她是担心慕明月,且因慕明月是替自己挡的箭,她关心慕明月使然,所以对自己不满,此时却听出些味儿来了,遂直视翠颦:“我这般微不足道,那你们小姐千金贵体,为何要替我这渺小之人以身挡箭?”
“……”翠颦倒被她问住了,不过她素来牙尖嘴利,只怔了怔便道:“我们小姐生来有副菩萨心肠,对谁都不会见死不救,你以为……”
“胡说!”燕绾瞬间变了脸色,对顾还卿说了声抱歉,便用力拉着翠颦到一旁,扬声骂道:“你这个小蹄子今儿是怎么了?再担忧小姐的安危也不能胡说八道啊!若是别人,哪里又值得小姐不顾性命相救?还不是因为小姐看重顾姑娘,不忍她受到伤害,所以才如此。”
翠颦好似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懊悔的低下头,不过神情仍有不满,小声对燕绾嘀咕:“她算老几?你这么紧张做啥?”
燕绾不着痕迹地瞟了顾还卿一眼,低声啐她:“呸,她不算老几,可她却能随意出入沧海宫分舵,连上街都有沧海宫的人跟着她,听她使唤;她是不算老几,可她却可以与轩辕王同桌共食,言语恣意,举止随性;她不算老几,可轩辕王为保她,不惜与陶贵妃对上。你觉得世上有几人能得轩辕王如此对待?”
翠颦不服气,犹想强辩,燕绾却在她之前道:“对,你可以骂她不要脸,不顾女子名声与皇子纠缠不清,不知廉耻。你也可以说轩辕王本就不怕陶贵妃,对上也没什么。”
“那我且问你,换个人不要脸的贴上去,你觉得以轩辕王的脾气,是一脚踹飞那人,还是对那人客客气气?况且陶贵妃她有再多的不是,但她毕竟是陛下的爱妃,轩辕王的长辈,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孝字大过天,谁愿意没事背个忤逆长辈的名声?换你,你愿意吗?”
翠颦被燕绾说的哑口无言,垂着头嗫嗫嚅嚅地轻哼:“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一个下人之女,却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成日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她不过是运气好,仗着有几分姿色往皇子跟前凑,误打误撞没被踢飞罢了……”
“呵呵……”
燕绾冷笑不止,因担心两人私语时间久了顾还卿起疑,她用力掐了翠颦一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的身份也不见得多高贵啊,你姿色也不差啊,你的运气也挺好的,我支持你往皇子眼前凑,你去凑啊!拿出你所有的本领去凑吧!你看他们会怎么对你?别给我假惺惺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翠颦的脸被她说的青一阵白一阵的,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打了一棍子,燕绾又放缓语气,给她一枣子:“我知道你被轩辕王煞到了,一心一意拿他当起心上人来,我不是说你痴心妄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有这想法再正常不过。但你现在八字没一撇呢,这么早得罪她,你就不怕她在轩辕王面前说你坏话,把你形容的一无是处?”
翠颦更气闷了,恨恨地瞪了顾还卿一眼,却倒底不说什么了。
“把你那要不得的妒忌心收一心。”燕绾耐心地对她面授机宜:“轩辕王如今还看不见你呢,等他正视你是谁了,你再来摆你正宫娘娘的谱吧。”
见翠颦气的脸都绿了,她笑了笑,拍了拍翠颦的肩,用一种戏谑的语气道:“这会你还是好好跟我去招待客人吧,当然,别用这种晚娘的脸孔,温柔可人点,指不定她看着高兴,回头在轩辕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省你多少功夫啊,也不用挖空心思的琢磨怎么引起轩辕王的注意了。”
她的话语辛辣无情,却一针见血,翠颦憋闷的血都快黑了,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她们在角落嘀嘀咕咕,自以为声音小顾还卿听不到,但顾还卿却一字不漏的会听进耳了。
不过顾还卿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根本不在意。
她抱着双臂,微微垂眸,只是在想:难道是旁观者清?姬十二对她是不错,她从最初的不习惯,已变成习惯成自然了,所以很多时候她都忽略了姬十二的表现,从未想过姬十二对别人是什么样子,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
可此时听了燕绾的话,她却如醍醐灌顶,原来,姬十二对她这么好啊!
她是不是有点不惜福?
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见到姬十二,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醒过来了吗?
“顾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燕绾一脸抱歉的笑容,打断了她的冥思。
她抬起眸子,翠颦别别扭扭地向她行了一个礼,不情不愿地道:“顾姑娘,方才奴婢多有得罪,望姑娘看在我们小姐的份上,原谅奴婢一回吧。”
顾还卿正要启唇,内室的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位面容白皙的女医官探出头来,语带喜悦地道:“慕大小姐醒了,要请顾姑娘进去。”
慕明月因为伤势不明,太医署的两位女官一直在内室照顾她,几乎没让燕绾等人插手。她身上的热度已经渐渐在消退,这是好现像,女官也笑着说只等烧一退,便无大碍了。
“还卿……你没事吧?”慕明月躺在床上,因失血过多,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外加伤口又痛,她苍白孱弱的如寒风中的一朵瑟瑟小花,随时都会调零。
不过这丝毫无损她的倾城美貌,反为她平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病弱之美,如西子捧心般叫人分外怜惜。
冲着她为自己和姬十二挡箭的行为,顾还卿决定,不管之前慕明月和自己的恩恩怨怨有多么深,于这一刻,她都打算往事随风,与慕明月尽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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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巍峨耸立,大气恢宏的皇宫里,陶贵妃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匍匐在勤政殿的阶前,如疯婆子一般放声嘶嚎:“陛下,你一定要为臣妾报仇!”
姬非晚不得不跪下来扶着她,想把她掺起来,她却用力推开姬非晚,用更大的嗓音瓮声瓮气的嚎叫:“陛下,臣妾被那小贱人害成这样,以后要怎么见人?陛下若不严惩那小贱人,臣妾便不活了!”
为了让庆隆帝站在自己这一边,陶贵妃两处的伤都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并未包扎起来。
所以此刻她满脸血迹,鼻子因为少了一大截,就像一个血黑色的窟窿,耳朵也没了,面容浮肿,五官不明,衬着蓬乱而沾染鲜血的凌乱长发,宛若从宛若从地狱爬出的女鬼,不仅没有半丝素日的美艳高贵,反而十分的可怖。
龙案后批奏折的庆隆帝抬头看了她一眼,额际狠狠一抽,再不肯看第二眼,依旧低下头批折子。
“陛下,你看看臣妾的鼻子,臣妾的耳朵,都被那小贱人射没了……陛下你怎么也不能放过那个小贱人!臣妾要将她千刀万剐,挖鼻剖心……”
陶贵妃不依不饶的哭喊,一心想让庆隆帝看清她的伤势,殊不知庆隆帝之所以宠她,正是因为她的鼻子和嘴巴比较像轩辕黛,如今最像轩辕黛的鼻子没有了,光一个嘴巴看着也不像,庆隆帝哪还有心思看她的伤,心中充满了厌恶之情,只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女鬼挥的远远的。
男人永远都爱光鲜亮丽的美人,丑若恶鬼的女人,倘若心中没有浓厚的感情做支撑,男人是无法一如既往的爱下去的。
而且现在陶家也要败落了,庆隆帝也就是看在姬非晚的份上,才肯理会陶贵妃。
此时听陶贵妃以死相逼,要他派人去抓顾还卿,他索性从案上抛几本折子,对姬非晚道:“你比你母妃明事理,看看这些折子,不少大臣都在弹劾你外家,什么样的罪名都有,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等等,罗列的非常齐全,且证据确凿!”
“怎会这样?”陶贵妃一呆。
姬非晚咬牙翻看折子,脸上阴晴不定。
“这些罪名中任何几条,都足以诛你外家九族!”
庆隆帝语气严厉,雷霆之威尽显,指着陶贵妃对姬非晚道:“最主要的是,你母妃和你外公今晚枉顾刑部的判案,打着捉拿顾还卿的旗号,实际上却埋伏了厉害的杀手欲取十二性命!若非顾还卿斗胆逼退你母妃,十二焉有命在,早让你们杀了!”
他越说越火气大,用力掷下手中的朱笔:“墨飞虎已来奏明情况,你们安排的杀手也供认不讳,招出幕后之人正是贵妃。你们一个个包藏如此祸心,却还有脸倒打一耙?十二如今已由御医验过伤,伤势颇重,朕去探望时,他仍昏睡不醒。”
“若十二有个闪失,你们一个个吃罪得起吗?”庆隆帝的龙吼几乎震破勤政殿,吓的一干宫人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陶贵妃呆若木鸡,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她委实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许久,殿内发出陶贵妃惨厉的哭嚎:“陛下,冤枉啊――!臣妾没有,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臣妾,存心要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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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十二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浑身都不舒服,只觉脑袋痛、伤口痛、胸口闷,全身就没有哪一处安逸,于是他眼睛未睁就喊顾还卿,仿佛她是仙丹妙药。
万幸裘浚风料到他此时要醒来,早早便通知了顾还卿,顾还卿也知他那傲娇不好侍候的性子,差不多的时候就拿了书卷坐在床头,边看边等他醒来。
此刻听到他有动静,立刻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想试试他的体温。
谁知手一瞬间被姬十二捉住:“卿卿,原来你在啊。”
他按着她软凉柔嫩的小手,在自己的额头来回摩挲,闭着眼睛舒服的轻哼,挺自恋地说:“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所以在这里守了我一夜吧?”
“……”顾还卿极是无语,不过能听见他用嘶哑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语,她的心顿时安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