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傅廷川耷下眼皮,深吸气,低低骂了个脏字:“操……”
也是这个当头,姜窕的双眸,逐渐清亮起来。
她紧张地推开他,说:“快去开门!”
姜窕从流理台上跳下来,火速拉好裤链和线衫。
十几秒后,除去脸蛋有红晕尚存,她完全变回了一个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女人。
傅廷川就着还在流泻的自来水,冲了下手,他败兴地扳下把子。
流水戛然而止。
而整个支架,都因为男人的不快,在瑟瑟颤抖。
傅廷川走出厨房,停在玄关口,开门。
徐彻站在外边,他似乎是着急赶回来的,脸冻得红彤彤。
手心痒,想把他当场暴打一顿。傅廷川黑着脸,问:“什么事?”
徐彻大概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哈着白气解释:“我日,我手机忘带了!回来拿下手机!你看我都没直接开密码锁,好歹还按了门铃啊对不对!我去拿手机了!”
傅廷川周身的愠怒他非常方,他飞快窜进书房,为了表达自己别无他心,他高举“罪魁祸首”――爪机,用超高频率的小碎步逃离现场。
**
徐彻走后,之前的事……也没什么兴致在办下去了。
傅廷川回到厨房,收拾碗筷,放回了橱柜。
姜窕站那,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打量他太久了,傅廷川有些不自在,他回头:“怎么老看着我?”
女人眼睛黑润润的,有白色的光点坠在里面,她抿了抿唇,喊:“老公。”
刚才被耽误了,现在补给他好了。
两个人隔着一米远,
傅廷川原本绷着的阴沉脸,一时间全部瓦解,他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应下来:“诶。”
姜窕也笑起来,笑出了声音,也露出了牙齿。
她习惯性掩住嘴,像个刚换牙期的娇俏小女孩儿。
傅廷川关上柜门,走过去,想拥抱她。
却被姜窕后退两步闪开了。
他疑惑:“怎么?”
姜窕警惕地打量他:“不敢让你抱了。你自己说,你刚才到底想干嘛?”
傅廷川微眯起眼,恬不知耻答道:“徐彻说过的么,让你干我。”
☆、第三十九章
翌日。
姜窕回到酒店,她每天都按时跟剧组大巴去横店,从未因为住远了就有所懈怠和迟到。
为赶拍摄进度,这个月,袁样推掉许多其他活动,几乎都在跟组监工。
所以,每天都能见到师父,也不奇怪。
姜窕今天来得很早,巴士上还没什么人。袁样一个人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外面,半边脸被天光映得几近透明。
姜窕拎高化妆箱,坐去了他身边。袁样分了点目光回来,笑着打招呼:“早啊。”
姜窕把箱子搁到脚边,抬起头看他:“早,你这几天天天过来么。”
“我在等宣判啊。”袁样轻松随意地回着。
姜窕知道他在指什么,鼻尖发涩,她突然没办法说一个字。
袁样双腿交叠,手搭在膝上:“心里有结果了么?”
姜窕吸了吸鼻子,企图把那些泫然逼退回去:“不是说给我一个月考虑吗?”
袁样挑唇:“那总该有个倾向吧?”
“我……也不清楚。”姜窕迟疑。
袁样哼笑一声,似是毫不在意:“我就知道,昨天还义愤填膺地说死都不离开呢,今天就……我也不清楚。”
他捏细了嗓门,像个爸爸在学小女儿说话一样,贱兮兮的,却充满调皮的爱意。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窗外有一簇鸟雀急促飞过,袁样这样感慨着:“不用一个月,你也能想清楚了吧。”
生活中两难的时刻太多了,姜窕绞着手指,想要争辩:“师父,我还在想。”
袁样回头,对上她眼睛:“我留不住你的,哪怕没有其他外因,你们总要走,你,孙青,还有那些小学徒,早晚有一天会走。”
“为什么?”姜窕真的从未想过自己有离开工作室的一天。
“除了狗血的要死的师生恋桥段,你见过有哪个学生和老师,最后永远待在一起了,没成为对手都是好事情,”袁样手指拂在窗沿上:“化妆这东西,又不是武功招式,可以写本固定的秘籍世代传承下去,它不是特定的,一千个妆化妆师,一千种审美,我存在的唯一功效,只是帮你们提升技巧。比起跟着我依样画葫芦,我宁愿你们有个人风格。”
姜窕:“……”
袁样接着说:“我二十六出师,比现在的你还年轻一岁,就把老爸过继给我的房子卖了,打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也就是现在的shape工作室,找门面房,装修,招人,等团队真正成型,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眼神缥缈,似是陷入了极深的回忆:“但那是我人生中,最愉快难忘的一段经历。没有苦尽甘来,没有功成名就,但非常满足,我还收获了爱情,遇到了你……师娘……?”他顿住,斟酌着称谓:“还是师爹?”
“师父夫?叫萌点,狮虎虎。”姜窕替他思考着。
“不管了,就师娘吧,口头上占个便宜,”袁样笑:“他也没钱,穷小子一个,在小公司上班,干外贸,业务又不行,提成少得可怜。但他啊,还是经常挤个百把块钱给我,让我买杯面吃,他就那样,连个钱夹子都没有,从口袋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张一百块钱,跟我说,别饿死了,他不想变成鳏夫。”
“后来呢?”姜窕变成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没钱怎么了,有技术啊。所以我一点也不绝望,后来,心态好,我和工作室果真也越来越好了,约妆不断,工作室规模越来越大,我接了许多活动,开始上节目,赶通告,成为几个节目的常驻嘉宾,反正,越来越忙,忙得都没了生活……”
姜窕忽然不想让他再往下说了,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袁样似乎没停住的打算:“你估计也能猜到了,你师娘和我分手了。分了二十年了,我还是只认他一个能担得上你们师娘二字。你说他这人好玩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打都打不走,我风光起来了,钱多的花不完,他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师父……”姜窕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抓住他手臂,温柔的揪紧。
“知道为什么吗?我给他的时间太少了,感情就这么被耗没了。后来,我也谈过不少男友,没有一个比他好。也有可能是我心理上过不去,因为我总想着啊,我现在钱多名气足,他们肯定是图我什么。”
“……也许不是的,有真心的。”
“是,也许不是,但无法控制地想往那些方面想。我和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没要给你洗脑,让你去那个人那。我要是干得来那套我早去做三无传销了。只是想告诉你,有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尤其,目前你身上啊,也没什么对他有帮助能让他得势的东西。他什么都不图,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多不容易,”
姜窕颔首,认可这个说法:“是。”
“我因为事业丢掉这个人了,不想看你步我后尘。你说你喜欢跟着我跑,我也乐意,但这样,你们两个没了交集,肯定很难处下去。何况,你那位的职业也好,正好跟你有交集,不用你放弃工作,”袁样拂开她的手:“让开,我不想看见你了,一看到就嫉妒。”
“师父……”她换两只手揽住他臂弯,就是不撒开。
袁样叹气:“别考虑了,试试吧,换个地方发展看看,本来就在同一个圈子,你能见到我的机会多得很。虽然那小子答应我答应得很好,但男人这东西,我比你清楚,我没法给他做什么担保。不过我这里,绝对给你留条后路,如果有一天,他辜负了你,你随时回来,工作室的门永远敞着,师父永远在这,除非死了。行吗?”
他说着话,口吻就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奇。
姜窕眼底瞬间汹涌出泪水,她哽咽:“师父……我能抱你下吗?”
四年啊,人生最长不过百岁,能有多少个四年。师徒有别,千百日的朝夕共处,她从未和他有过逾矩的亲近。
临近分离,姜窕忽地就想提出这个要求。
“抱几把啊,我对女人的身体没兴趣。”袁样靠回窗户,似是要躲开徒弟的拥抱范围。
袁样极度厌恶这种煽情的戏码,二十多年前,有个人,和他分手前,也说抱一下吧。
他拒绝了。
抱一下就不会走了?阔别前的亲切,只会徒增伤悲。
他外表总是强硬而抗拒,心里面的柔软腹地,其实比谁都受不起挫疮。
当年,如果他抱了那一下,他会不会就不离开呢。
思及此,袁样正身,揽住姜窕肩膀,拥抱了自己的徒弟。
直到眼眶边的热度散尽,他才松开她,他说:“抱也抱了,算是祝福,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没人再给你擦屁股了,或者,换个人给你擦屁股。他愿意给你擦,他就是好的。”
“嗯。”姜窕应着,仿佛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一时无言,窗外的光线逐渐强烈起来。
冬季的太阳,白晃晃的,以独特的清冷方式刺人眼睛。
到点了,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工作室的同事和姜窕打着招呼,问早安。
她也一一回过去,与往常无异。只是谁都不知道,个把月后,她就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崭新的天地。
八年前,姜窕离开父母北漂求学;毕业后,她有幸得一名师教导,四处奔命的同时,又能勤学苦练,有所庇荫;现如今,她得遇良人,为了今后的人生,终要自主抉择,学会取舍。
世间事大抵如此,我们活着,我们成长,也许就是为了一场接一场的,鲜有征兆,还无能为力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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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姜窕回到徐彻公寓。
换好鞋,姜窕有些闷闷不快,傅廷川也注意到了。
待姜窕趿好拖鞋,他一下勾住她肩膀,叹息:“小姑娘啊,每天回家就给空巢老傅看这种脸色。”
姜窕失笑,瞥他:“……你倒是记得空巢老傅这个词。”
“别忘了我记词功力不错。”
他带着她坐到书桌前,自己也拉了个凳子待在姜窕身边。
面对面的,像老师要和学生谈话一般,郑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