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拍个牵手戏都要找人替身,说明这姑娘过度追求完美,害怕□□。
她极其自信,又非常自卑;她享受赞美,又畏惧闲言。
宠辱皆惊,这种状态,真的很难在娱乐圈里,长久地存活下去。
姜窕忽然很想跟女孩聊两句。
她望向袁样:“师父,耽误两分钟,我和小童去外面说点儿话。”
袁样瞄了童静年一眼,她睫毛上挂满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只好点头同意。
女孩还在坑着头抽泣,她不吱声,任由姜窕把自己拉去了外边。
太阳大势将去,像一颗快被土壤埋没的橙子,地平线上只剩日落余晖。
“我帮你借了两分钟,哭吧。”傍晚的风里,女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童静年马上蹲回地面,嚎啕大哭。
她抱着腿,蜷在那,很像昨晚那只受伤的小猫。
只不过,她是懦弱喵,昨晚那个是坚强喵。
分秒流逝,女孩的啜泣逐渐止息。姜窕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
两分钟快到了,她拍拍童静年的背脊,轻声问她:“哭好了吗?”
“嗯……”童静年咽咽呜呜地应着。
姜窕手伸到裤兜里,拈出来一样东西,递到女孩脸边:“拿着。”
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得妆都花成狗了,很丑,童静年头都不敢抬,也不看看是什么,就摸到女人手上,接过去。
蹲在那的女孩一愣。
她以为是纸巾,却触摸到金属质地才有的冰凉。
……居然,是一管……唇膏。
童静年也是爱美界的骨干会员,随即辨别出这是ysl唇釉,12号。
确认小童看清了那样东西,姜窕故作大方口吻:“送你啦。”
“我有这个……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纸巾呢。”童静年完全不哭了。她仰头看她,脸蛋上挂着泪,眼妆糊成一片。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姜窕红唇微动:“口红是比纸巾更重要的东西。”
“嗯?”女孩竖起耳朵聆听。
“讨厌你的人,就等着你擦眼泪的那一刻看你笑话呢,所以更不能这样,”姜窕抿着唇微笑开来:“你要做的,就是补个妆,然后重回战场。”
她把童静年扶起来:“我先进去了,你也快点,大家都在等。”
说完就走出阳台,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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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童静年归队了。
和她一道进来的,还有傅廷川和他的助理。他有时散场后,会留下和导演讨论明天的戏份,所以迟来一步。
忙碌的化妆间顿时像沸水骤冰,大家都停下动静,观察这位小女星的反应。
姜窕正在替白芮拆头饰,她小心地取下一根小黑卡子,也面朝女孩望过去。
童静年脸上看起来要比刚刚好很多,两团被大量泪水冲散的眼妆,也清理得整洁干净一些了。
姜窕定睛到她唇部,那儿丰盈饱满,泛着透亮的水红色,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看来,她的那些话,她应该听进去了。
童静年也看向她,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
男女主演各自入座,孙青赶忙迎上去,处理自己的要紧事,她的当务之急,就是给童静年卸妆发。
傅廷川还是由袁样负责。
各居其位,各司其职,担起责任,完成工作,才算是顺利圆满的一天。
姜窕很快取下白芮头上那顶假的“盘桓髻”,双手满是沉甸甸的力量。
这玩意儿重得很,每天固定在脑袋上方,还要保持抬头挺胸,姿容端庄,真的很累人。
她垂着睫毛,一个一个摘下步摇,金簪,花饰……全都是工艺上乘的精美头饰,必须谨慎耐心,不小心碰坏了,或者折断了,她们都要赔偿的。
傅廷川坐在和姜窕这边平行的那只化妆台前,就在她们左面。
给白芮梳右侧头发的时候,姜窕借机打量了傅廷川几眼。
他今天戏份应该不多,也不累,男人脸上没一点倦态。徐助守在他身旁,偶尔会弯腰给他看一些手机上的内容,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在看什么这么高兴呢?是她们这些粉丝的评论吗?
仿佛对方真是因为她脑补出来的那些因素在开怀一样,姜窕嘴角上扬,心里软乎乎的,似乎被谁刮了层甜奶油。
她小心地捏着白芮的头发,尽其所能地阻碍掉那些、会施加到女人发根上的力量,防止拽痛对方。
一天发型做下来,还喷了很多定型水,快到发梢的位置肯定打结得厉害,这会每梳理一下都很困难。
再谨慎当心,总归有那么一两根的疏漏,会扯疼头皮。
白芮突然就尖叫起来:“你要杀人呀――”
这一声如同劈进空气的冰刃,姜窕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把梳子拔了,动也不敢动。
调整好心绪,她匆忙和白芮致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白芮紧捂着后脑勺,掉过头,喋喋不休地就教训开了:“疼死人了,会梳头伐!我看你梳头不会,出头倒蛮会的!不会梳头就快点辞职了好伐!””
白芮这女人牙尖嘴利、刁钻刻薄,在圈里是出了名的。
许多小演员小角色没少被她骂过,但人家脸好看,人气足,又是演技担当,谁敢真正同她对着干。
一般人么,头发稍微被扯一下,基本不会多说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
不过白芮还惦念着方才撕逼的事呢,憋屈了半天,她又记仇得厉害。
这会找准时机,正好能把气全出在姜窕头上。
谁让她和童静年姐妹情深,在那膈应人,现在被她骂,也是她自找的,活该。
“白小姐,是我没注意,您还疼吗?真的不好意思了,我真是没当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姜窕心慌得很,免不了有些语无伦次。
的确是她失职了,她坦率承认错误。
“小姜啊,”师父轻轻叫她,声音平稳,还跟着尾音,像是在安抚:“好好道歉。”
“好,”姜窕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说辞:“白小姐,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真的真的很对不住,下次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啊,和某些人关系好,借刀杀人拿着我当靶子呢是伐?刚刚出去商量什么计划?以后妆都不敢给你化了,谁知道你会往我脸上涂什么鬼东西!”白芮眼波似水,音色柔媚,骂人都骂得跟娇嗔一样。
她斜睇袁样:“袁样,把你的好助理换走,我不想要了,谁知道她安个什么心,我怕得很得好伐。”
袁样静默着,左右为难,是他的安排,现在难道又要由他来更改?小事一桩,非得跟判刑似的,处决掉那个平日里一直尽心尽职的徒弟吗?毫无疑问,这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啊。
整间屋里没人吭声。
今晚太蛋疼了,是把戏场子搬到工作室来了么?
不是你吵吵就是她闹闹的,大家都感到心累。
“姜窕。”忽地,有人开了口。
男低音,响在安谧的氛围里,极具穿透力,如击缶磬。
全部人都循声找过去,这一声的来源……
竟是傅廷川。
男人注视着姜窕这边,瞳孔漆黑锐利,像深夜的鹰隼:“你过来。”
他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
姜窕有些不理解他的意图,但还是顺和地走去了他身边。
“你就站这,”他指挥着,接着唤另一个人:“袁样。”
袁样没料到自己也会被这家伙叫上,登时换成疑惑的神情。
傅廷川朝着白芮那个方向,抬高下巴:“你过去。”
袁样:“??”
“过去。”男人重复一遍,有如发令。
袁样是个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他大概猜出傅廷川的意图了。
随即大跨步跑到白芮旁边去,站定。
“好了,”傅廷川偏脸看懵在那的姜窕:“以后都是你给我化妆梳头,袁样你负责白小姐。”
徐助讶异地都快瞪出两颗眼珠子了,他扯扯自己主子的衬衣:你搞毛啊?????
傅廷川根本不理会他,他冷静地与白芮对峙:“白小姐,这个安排可以么?”
“你什么意思啊傅廷川。”白芮扶着椅把手,有些好笑。她不是很明白,这个一向低调寡言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掺和一脚。
傅廷川轻微勾唇,多情似无情,有笑似无笑:“我头发短,不会打结,也不用怕梳疼了。袁老师在这化妆技术最好,我把他让给你,”他顿了顿:“就这个意思。”
他倾身向前,从台面上一把捞起梳子,塞到身边满面讶然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你可以接着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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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窕的胸脯连续起伏着,也如她的心境一般波澜不定。
她一下一下梳理着男人那一头短到可以说是,索然无味的毛发。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震撼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和吸纳。
握着梳子的动作,到现在都是虚浮着的,仿佛游走在棉花上。
风波已平,其他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白芮双手环抱在胸前,未提只字,似乎也默许了这个配置。
再说了,天外有天,她也不好贸然得罪傅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