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来到魏常引身后,小手扶着椅背,用力一推,没有推动。
轮椅笨重,光凭她小小的力气根本推不动。
魏常引哑然失笑,对她道了一声谢,把她叫回跟前,伸手拈下她头顶的一片雪花,“我在等人。多谢你的好意,你叫什么名字?”
梁玉蓉看着他,懵懵懂懂道:“我叫梁玉蓉,我爹爹是平远侯。”
他颔首,看一眼不远处的魏箩,问道:“你是阿箩的小伙伴?”
梁玉蓉肯定地嗯一声,想了想纠正道:“是好姐妹。”
魏常引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廊庑下,魏箩看着他们的举动,有些五味陈杂。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以后的下场,是以才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她正犹豫该不该上前阻止,便忽见一人从空中翻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玄青布衫,模样面生,虽是侍卫打扮,却不是英国公府的侍卫。
魏箩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上前,二话不说抱起她,捂住她的嘴便往另一边的院子里翻去。侍卫临走前与魏常引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明显是认识模样。
梁玉蓉错愕地看着这一幕,“阿箩……”
魏常引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担心,他不会伤害阿箩的。”
那个侍卫翻过另一道墙,便是英国公府小院。这里有一片竹林,曲径通幽,平时少有人来往,阿箩也不常来这里。她感到不安,侍卫将她放到地上时,她正准备叫人求救,抬头一看,面前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赵玠身披一袭黑色织金蟒纹氅衣,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以手支颐,不疾不徐地朝她看来。
眼中含笑,明显是他指使侍卫把她带来的。
魏箩花瓣般的小嘴微张,面露惊讶。
他在她家劫持她?有没有王法?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她也不管他找自己什么事,鼓起腮帮子,扭头就走。
☆、第036章
侍卫适时地挡在她面前,解释道:“四小姐,我们王爷有话跟您说。”
这个侍卫正是杨灏,他在英国公府潜藏了近三个月,早已对英国公府的地形一清二楚。他身手矫健,武功卓群,这三个月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存在。就连魏箩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监视中。
魏箩只好停步,回头看向赵玠,小脸绷得一本正经:“大哥哥要跟我说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要是被人发现我不见了,爹爹会着急的。”
赵玠直起身,把她叫到跟前:“听说你长牙了,我来给你送一份贺礼。”
魏箩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今日国公府设宴有两个理由,一是英国公六十大寿,二是魏常弥满月宴。哪个都跟她无关,他为什么要送她礼物?而且还是“长牙”这么让人生气的理由,他真的不是故意调笑她的?
不管怎么样,有人送礼物就是好事。魏箩仰头,兔绒白毛簇拥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什么礼物?”
赵玠觉得有点萌,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你想要什么?”
魏箩眼珠子转了转,答得分外讨人喜欢,“只要是靖王哥哥送的,阿箩都喜欢。”
真是个小机灵鬼!赵玠低声失笑,从袖中取出一个苏绣柿蒂窠纹荷包,递到她面前,“给。”
魏箩接过去,捏了捏,里面硬硬的,猜不出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赵玠颔首,表示可以。
她低头拆开红色绳子,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红玉圆环玉佩,玉佩通体透明,润泽明亮,一看便是好玉。可是为什么送她玉佩?阿箩歪着头,拿在手心晃了两晃,“大哥哥,这是什么玉佩?”
赵玠接过去,让她站到自己面前,一边解释一边俯身为她戴在脖子上,“这叫红玉,冬天戴着能发热保暖,如此一来你就不易生病了。”
魏箩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玉佩挂在脖子上起初有些凉,后来果真渐渐发起热来,温温的,很舒服。她惊喜地朝赵玠看去,弯起圆圆的眼睛,“真的会热。”
赵玠俯身系玉佩时与她贴得很近,系好后一抬头,便对上她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他微微弯唇,声音和缓:“你喜欢么?”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说:“喜欢。”
喜欢就对了,这个玉佩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他当初被调遣去邬戎时,冬日便全凭这个玉佩取暖的。邬戎是西北之地,一到冬天便冷风肆虐,常有冻死人的情况。他当初戴着这块玉佩,一戴便是三年,如今给她了,倒也不觉得心疼。
这阵子他听杨灏汇报英国公府的情况,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继母又生下一个儿子,目前正交给四夫人抚养。魏昆无能,不能给她安安稳稳的成长环境,只好由他暗中帮她一把。杜氏和柳氏,在他眼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解决完了柳氏的娘家,下一个便是忠义伯府,。
想起忠义伯府与魏箩指腹为婚的宋晖,赵玠沉吟片刻,不知道这小家伙儿到时候会不会怪他。不过也不要紧,日后她长大了,他可以再为她寻找一门好夫婿。宋晖这种条件的,实在算不上多优秀。
思量一番,赵玠看向面前粉粉嫩嫩的玉团子,若有所思道:“阿箩,下个月初六是本王生日。”
魏箩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呢?她该提前跟他说一声寿比南山吗?
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到时候本王会送请帖给你,你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么?”
也就是说,他给她送了礼物,她也要送礼物给他?
魏箩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原来重点在这里!她拖着软绵绵的腔调“哦”一声,既然他都开口了,她总不能拒绝吧。“大哥哥想要什么礼物?阿箩送给你。”
赵玠用刚才她的话回复她:“只要是阿箩送的,本王都喜欢。”
魏箩:“……”
好吧,反正她现在年龄还小,礼物不用太贵重,随便准备一个就行了,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儿。除了这以外,应该没别的事了吧?
赵玠仿佛看穿她的想法,起身道:“走吧,前院应该开宴了。误了时辰便不好。”
魏箩跟他一前一后走出竹园,往刚才的廊庑那里看了看,魏常引和梁玉蓉已经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细细碎碎的雪花还在不断往下落,不一会儿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魏箩一脚踩上去,露出一个小小的脚印。
一大一小两个脚印不断往前蔓延,最后停在前厅门口。
正好魏昆从里面走出,看到两人松一口气,“殿下去了哪里?方才下人找了一圈都不见你。”低头再问魏箩,“阿箩,你怎么会跟靖王殿下在一起?”
赵玠脱下金蟒纹氅衣递给身后的杨灏,解释道:“方才本王想随处走走,不甚拐到一个竹园被困住。多亏遇见了阿箩,是她将本王带出来的。”
魏昆听罢,恍然大悟:“那处竹园荒废许久,不常有人经过,倒是委屈了殿下。”说罢往抬手往门内做了个请的姿势,“宴席已经开始,请殿下进去吧,家父恭候您多时了。”
赵玠举步进屋,走了两步,回头看看门口的魏箩,牵起唇畔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踅身继续往里走。
可是魏箩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分明是想提醒她,别忘了“礼尚往来”!
*
经过今天一天的寿宴,魏箩想通了一件事。
杜氏被人带走时那绝望的一眼,她至今印象深刻。魏常弥跟她们亲近,她会觉得绝望么?如果日后魏常弥只认秦氏,不认她,她会不会更加绝望?身为一个母亲,大抵没人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魏箩想通以后,对魏常弥的态度有些微微改观。
虽然还是不待见他,但是已不会把厌恶写在脸上。毕竟他现在是四伯母养着,她对他有偏见,四伯母也会为难。如今她每次见到魏常弥,不用刻意讨好,那小家伙就很喜欢她。她不拒绝,偶尔捏捏他的小手,他都会高兴得咯咯笑。
这么一看,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正因为魏常弥跟魏箩关系好,以至于魏筝每次看到魏常弥,都会用一种愤怒生气的眼神。
大概觉得他是个小叛徒。
比如一家人聚在前厅吃饭时,魏常弥由乳母抱着,时不时朝魏箩挤眼睛、吐舌头。小孩子做这些是没有用意的,他下意识的表情,根本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魏筝却以为他想跟魏箩亲近,抿唇朝魏常弥看去,眼神很愤怒,有种威胁的意思。
魏常弥被她的眼神吓住,往乳母怀里缩了缩,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他跟魏筝的关系就像滚雪球,越来越恶化,以至于现在魏常弥一看到她就害怕,下意识逃避她的接触。魏筝也小,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以为威胁有用,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乳母把常弥抱到屏风后面安抚,魏筝坐在凳子上,紧抿着唇,不知所措。
这阵子她每天都去银杏园看杜氏,杜氏自从见过魏常弥一面后,便每时每刻都想着他。然而魏昆不许她见面,她整个人好似三魂丢了七魄,每日魂不守舍,夜里都在叫着常弥的名字。
可是常弥呢?他跟秦氏和魏箩相处得很好,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亲生母亲心心念念着他。
爹爹怎么能如此狠心?魏筝搁下筷子,忍着泪水说:“我吃饱了。”转身跑出前厅,躲在廊下难过地哭出来。
*
很快到了年底,英国公府上下一片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除夕这一天,魏箩跟魏常弘一起坐在正房的台阶上守岁,守着守着两人都打起瞌睡来,最后还是魏昆把他们抱回房间的。
过年前三天十分热闹,魏昆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忠义伯府,又去了几位京官家中。魏箩收到不少红包,她每天晚上都拿出来数一数,一副小守财奴的模样。
金缕忍不住笑话她:“小姐不是还有三夫人的几箱首饰么,还在乎这点小钱?”
她摇摇头,很有见地道:“那不一样。那些首饰不能动,等我长大以后再拿出来,好好打扮自己。这些钱虽小,但我可以随时支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金缕忍着笑,敷衍道:“小姐说的有道理。”
她扁扁嘴,也不多解释。再过两天就是赵玠的生日,她要送他什么礼物?真是头疼,既费银子又费神,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下那个玉佩。
她趴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两条小腿在身后晃悠,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结果。
一月初六这一日,靖王设宴,款待众宾,英国公府也在受邀之列。
英国公府准备完毕,一大早便出发前往靖王府。
这是靖王回盛京城后第一个生辰,众人挖空心思想讨赵玠欢心,费了诸多工夫在寿礼上。每人进府时都要递交一份请帖和一份寿礼,礼物花样百出,既有玉石观音,也有名字古画……王府管事一一收下,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收入库房。
此时,赵玠身穿玄青如意纹常服,正在书房不紧不慢地练字。
时候未到,他不急着去前厅,先让众人等会儿未尝不可。
不多时管事前来,敲了敲门,面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殿下……”
赵玠头也不抬,问道:“何事?”
张管事道:“英国公府送来一份大礼,说要请您当面拆封……属下担心其中有问题,便没有立即答应,特来请示您一声。您看怎么办?”
赵玠停笔,偏头看去,“英国公府送的?”
张管事点点头。
他掀唇一笑,想起彼时在竹园时跟魏箩说过的话,目下这份大礼,想必是那小丫头的主意。他沉吟一声,“带过来让本王看看。”
张管事颔首,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浮雕番莲纹的箱子进来,放在书房中央,躬身行礼道:“殿下请看。”
赵玠从圈椅上坐起来,缓缓来到箱子跟前。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不知道那小丫头准备了什么?他驻足片刻,缓缓俯身,伸手打开紫檀箱子的暗扣。吧嗒一声,箱子开了。
他顿了顿,掀起盖子——
箱子里面蜷缩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双眼微阖,浓密的睫毛垂在眼下,像一排小巧扇子。大抵是来的路上睡着了,这会儿还没醒,白白嫩嫩的双颊微微泛红,小嘴微张,她睡得不太安稳,伸手揉了揉眼睛,仿佛马上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