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安妮追了上来。但她置若罔闻。急的安妮拽住她的袖子:“青花,你别这样。董董很关心你的……他,他只是一时间气昏了头。”
“安妮,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哥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早有准备了。我跟谢文湛打听清楚了,卖假货的那个顾先生可能最近要去河南。我也打算亲自去河南一趟。哥哥他赶我出门才好办事。”
“青花,你,你不要走……”
“安妮,替我把这话告诉我哥。手机号码到时候我也会换了,既然他不认我这个妹妹。也不必问我的去向。”她的态度也十分强硬。
硬碰硬,那只能掰了。
白汐先找了一家酒店住进去,然后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催了一下他去李向前家的事儿。谢文湛称过几天就安排好了,又问她和哥哥相处的怎么样。她糊弄了过去——毕竟,谢文湛是外人。
在酒店住,和家住的差别很大。晚上没有人烧饭,只好自己出去买东西吃。早上也没人喊她起床,就把手机设置了闹钟。
一连三天,混吃等死。连古玩市场也懒得去了。直到第四天,谢文湛才打来电话。说李家安排好了。可以进去“取回”东西了。
李家住在一间大杂院里。规格是上个世纪的工人单位筒子楼。平常的时候,人那个多,找一处没人声的地方都难。难为谢文湛脑筋活络,今天居然请来了a市的文工团,在外面搭戏台表演节目。吸引了男女老少都去观看。
楼里一下子没人了。只有李向前已经上了大学的重孙子在。谢文湛几句忽悠,就把李家后人给哄走了。她进了屋子来搜寻。
这一次,古董的灵气太熟悉了。白汐不费吹灰之力,从黑黢黢的炉膛底下掏出了那玩意——呵,一只汝窑三牺尊。就说呢,怎么这么熟悉:“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你是白汐?”
她点了点头:“是。没想到会在这地方看到你。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金人的朝廷里。然后,你被他们带去了大漠,我留在了江南。”
“是啊。一千多年了吧。”那汝窑的口气较为老练,似乎还带了一点大漠的苍凉:“白汐,你还是像从前那样漂亮。怪不得比我受贵妃娘娘的喜爱。”
“都这么久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是啊,娘娘也该做了土了。”
她抱着汝窑三牺尊出来了。那边谢文湛也忽悠完毕,和她一起走了。路上,汝窑三牺尊还在喋喋不休:“那时候,你和我同一批次进的皇宫。你是皇后案头的,我是皇上案头的。后来进宫一个王贵妃,我们都被赏赐给她。但贵妃娘娘喜欢你,娘娘的儿子也喜欢你。说我汝窑太单调,没有你身上的海棠红好看……”
“后来,咱们的命运都一样。随着宋皇室落入金人手里。隔着紫檀古玩架,上下两层。五十年,我知道你就在那里。”
是啊,她也知道老朋友就在顶上。但只能安安静静当她的碗。
没想到,千年之后,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谢文湛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的小区不远处。她不好意思说家已经不能回了。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下了车,但是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了准备走的谢文湛:“等一等。”
“怎么了?”
她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左手挽出一个手势。并且放在了谢文湛的额头上。对方似乎很诧异,但没有出声。她默默念了一会儿咒语。然后下了车道:“现在你体内的冤魂的煞气被克制住了,一年内不会有什么麻烦。”
“谢谢你。”谢文湛发自真心道:“现在感觉好多了。”
“之前很难过吗?”
“白天忙着工作还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着你也还好。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有些麻烦。”语气似乎很轻松,但惹人吐槽。
她没有说再见就走了。
谢文湛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落在a市的五件开封博物馆的旧藏也全部找到了。下一步,就是去往河南。查探当年的真相。
这天晚上,她买了火车票,只身去往河南。
第025章 汴京
火车到开封的时候,秋天已进入结尾。陡然降低的温度,让各大服装店的生意异常火爆。白汐走在商业一条街上,雨点敲打柏油马路发出的“叮咚”声,留在耳边萦回不散。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不温不火的城市,与一千年前那“富丽天下无”的汴梁联系起来。
这里,就是北宋的都城。当时的“万国之都”“世界第一大城市。”
宋代文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曾形容那个时候的开封——“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那种繁华的景象,亲眼见过就一辈子都忘不了。明清的中国,再也没有哪座城市有它这么辉煌了。
但是如今……缺少了王气,更多了一份淳朴。漫步在街头,再也看不到成群结队的皇差了。倒是多了许多闻名来旅游的外国人。
开封是个幸运的城市。她知道《清明上河图》把它全盛时的景象记录下来了。如此待遇的城市,中国唯独它一家。
刚到的前几天,白汐也不急着去博物馆的旧址调查。先办了一张开封市的手机卡,把本来的a市的手机卡给卸掉了。再思量找个临时落脚点。如果去酒店,按照钟点收费太奢侈了。所以找了个房屋中介,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那介绍人还是挺好心的,说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住太危险,不如找个女的合租。
她拒绝了,如果有人和她合租。半夜三更,看她从铜豌豆中拿出一件件古董。那多半会被吓死。
安顿好了之后,她就去了开封博物馆的旧址。按照当年的铁路线找了半日,也没找对地方。倒是看到铁轨边上,有个老人在撒纸钱。
今日是冬至,撒纸钱给先人并不稀奇。但沿着这段废弃的铁路线撒纸钱,还真是稀奇。老人头发苍白,穿着考究,拎着一麻袋的纸钱,边走边撒。他已垂迈,周围也空无一人。就这么边走边停,像是为谁送葬一样。
她走了过去:“老人家,请问开封博物馆怎么走?”
“开封博物馆?”老人停下了脚步,语气很慈祥:“前面一公里有个站台,乘13路到终点站下就是了。”
“不是,我说的是从前……民国的开封博物馆遗址。”
“哦,老博物馆?姑娘,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毕业论文资料要用。”她红了脸,骗人的感觉真不怎么样。
老人给她指明了方向。临走前,她注意到老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古旧的老瑞士表,机械款的。刻的是英文数字。镶嵌了几粒钻石。
按照老人的指示,一路找过去,白汐最后找到了一个旧货市场。占地面积超级大,一眼都望不到头。古董的灵气比a市的旧货市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不愧是八朝古都——随便一砖一瓦,都是上百年的老东西。
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不过来都来了,不如打听一下博物馆的旧闻。
结果就这么遇上了麻烦人——
路过一个小地摊,她感受到一股古老且奔放的灵气。循着灵力找过去,看到一枚古钱币。假装随意地瞥了瞥——古钱币的背可见星纹,平钱。回旋篆体字是“中统元宝”。中统?她记得这是元世祖忽必烈在中国的年号。
东西肯定是好的,古钱又称为“古泉”。是收藏的一大热门。而忽必烈朝的货币很少见,十分具有收藏的价值。就看能不能低价拿下了。
白汐开始讨价还价:“老板,这古泉怎么卖啊?”
“姑娘好眼光,这是忽必烈的古泉中统元宝,存世量极少。是“钱币五十名珍”之一。东西真的不能再真,十万元,您看公道不?”
她“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个赝品呢。这么贵啊?!”
“说笑了,怎么可能是赝品呢?你看这包浆,这铁锈,假不了的!”那小贩拿出一本正经的气势来了:“您就是走遍全国,也就我这儿有!”
“哎呦,还就你这有,什么宝贝给我看看?”路过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那小贩赶紧点头哈腰:“这不是小荣太子吗,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中统元宝?还真是好东西。你开的什么价位给这位姑娘啊?”那被称为“小荣太子”的小伙子,看过了钱币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盯着她是眨也不眨。要不是她太中意这枚古泉了,真想一走了之了。
“十万元,您看咱们做的是良心生意吧……”
“卧槽?十万元,我说李显生,你是不知道这块地的规矩了吧?童嫂无欺!不能看人家是不懂行的小姑娘,就这么坑人家。”小荣太子又笑着凑上来:“美女,贵姓。我让他给你打个折,你想多少钱买就多少钱买这古泉。”
她囧,这还没还价呢:“其实十万元买个真品也不是坑人……”虽然价格实在太贵了。但在这“小荣太子”的连番殷勤下,她最后是以五万元买下了这枚古泉的。然后,小荣太子又说要请她吃饭。白汐当仁不让地推辞了。
临走前,那小荣太子还颇为惋惜:“美女,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白汐。”
“白汐……真是人美名字也美,我叫宋琏。这一带的旧货市场都是我家的产业,以后美女你来淘宝,报上我的名号,给你打一折……”
“什么?!!”她立即回了头,凑了过来:“这块地是你家的产业?!”
“是,是……那个,别靠这么近。这么多人看着呢。”宋琏居然一下子红了脸。但她的注意点不是这个:“这么说,是你家拆除了前河南博物馆?”
“是,好像是我爷爷那辈拆的。”
“那博物馆原来的东西呢?那些文件资料去了什么地方?!”
“这这这个我哪里知道……那个,如果美女你想知道,我帮你问问就是了。”又搓了搓手:“美女,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我吃饭?”
吃,当然吃。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调查那列装了文物的火车的编号,以及运输的人手,负责运输的单位。就一定要找到原博物馆的资料。现在正好,这个什么宋琏的爷爷是接手这块地的负责人,不如从他身上下手。
饭吃的很喜感。作为纨绔富二代,宋琏不知道带过多少路遇的美女来这家名为“繁华一梦”的酒店开包厢,吃山珍海味,唱ktv了。
所以泡妞的流程都老练了:“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宋琏家里经营着古玩老字号“昌荣斋”。是本市十大龙头企业之一。所以人家呢,就送了我一个外号:昌荣小太子,简称小荣太子。当然,这只是他们开玩笑的说法,我个人还是很谦虚的……”
她举起刀叉,把桌上的鱼分尸之。
“美女是哪里人?怎么一个人在外面逛街呢?这简直暴遣天物。”
她吃了一口鱼肉:“你不必知道我是哪里人,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博物馆的资料在什么地方?”
“你找那博物馆的东西干嘛?”
她随口一说:“毕业论文的参考资料要用到。我学的是博物馆学。”
“哦,幸会,幸会。还是个高材生。那你在哪里读书?”
“这个你不用知道。”
那宋琏微微皱眉,这美女好像有点难搞定。但他不缺乏耐心,继续恭维:“一般能看到你这样的美女,不是在购物中心,就是在美容店。去古玩市场淘宝的美女还真少见。而且出手也挺大方的,莫非美女还是古董方面的行家?”
“是的。”这个就不必谦虚了。
“那正好,我也喜欢古玩。那个,你主攻哪一项古玩?我比较擅长的是书画鉴定,因为我家从前清开始就办了书画行……”
“只要是古董,我都能鉴定。”继续分尸了一只盐水鸭。
那宋琏显然不信:“那看看我这玉佩的年代?”
她只看了一眼:“外面的土沁是火烧作旧,鸡骨白是化学腐蚀。仿制的年代是民国。仿制的地点是北京地安门处。所以又称为后门造。”
宋琏哑口无言。这是他第一件“打眼”的收藏。折了30万元。但家里有的是钱。这买到假货,他只觉得很好玩,很新鲜有趣。所以一直把这玉戴在身边做个纪念。但自己死活看不出破绽的东西,这姑娘一眼断出了它的身份!
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后门造?”
“后门造的东西,喜欢参考故宫旧藏。你这一枚参考的是故宫旧藏玉夔纹韘形佩。”
“佩服!佩服!”宋琏终于收起了泡妞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开始打量面前这姑娘——吃个饭,还文文雅雅的,那樱桃小口轻启,好像刚剥壳的荔枝似的。嗳?不是说好正经打量的么——气质,气质不一样。像是名门闺秀出身。
忽然,他不想暂时泡这个妞了。想长期泡一泡:“既然白小姐这么精通古董,不如去我家开的古玩店里当帮手如何?”
“古玩店?帮手?”
“对,我爸在市里经营了很大的一家古玩店,里面有天南地北搜罗到的好东西。每天交易数十件古董,营业额那是行业的领头龙。你愿意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许多福利。再说了,你不是要查那个什么博物馆吗?去我家工作也方便我找你。”
她笑了笑,敢情这荣小太子光荣的是爹和爷的门楣。这让她不禁想到了谢文湛,这男人有一点好,他从来不拿自己的高贵身份说事。反而只用专业知识来使别人服气。如此一相比品行,谁是真正的贵族子弟,一望而知。
不禁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你爷爷开了古玩市场,你爸爸开了古玩店,你自己干了什么?”
“我……我……我这个努力向他们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