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此次出门真得没有烧香,冲撞了哪路大神,才走到山腰,脚一趔趄,踩了个空。在江春的惊呼声中我身子陡然一空,觉着自己就和个破布口袋一样摔了下去。
摔下去的那一刹那,我又感觉到了那种被注视的奇异感觉,我心中冷笑,看你还不出来。
结果,真的什么都没出来,我实打实,摔了个狗□□!!
你狠!
垂头丧气地在床上休养了数日自己扭着的腰,躺到最后自己想见的人仍没出现,至此我才隐约明白过来,他是真得不愿意见我了。
我捧着一腔肺腑千里迢迢寻来,甚至为日后做了诸多打算,可他却选择了避而不见。这个结局,早在三年前我就应该知道。
萧四回信也在此时飞来,他说:“陛下,此行应了执念,择日早回。”
是啊,纪琛是我深埋在心中的执念,他在很早之前驻扎在我心里,经过岁月的发酵,在我没有发觉的时候膨胀在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不愿去面对他,因为未来许多的不确定及两人间的沟壑让我不敢去面对今时今日的局面。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离开后又选择了诀别。
他或许近在我咫尺,可一个不见让咫尺变成天涯,心灰意冷的我决定也是时候了一了自己这个执念。
没多做停留,我与江春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离去时我回首望着西山县,突然跳下马车对着来路破口大骂:“纪琛,你个负心人!你悖德忘伦,玩弄亲侄女,□□去吧!!!!”
江春:“……”
路人:“……”
所有人被我的英雄气魄所震住,我一鼓作气甩出包袱里大大小小的玩偶丢到地上,决然上了马车:“走!”
无人出声,无人出面,无人用病恹恹,有气无力的声音低喝我:“纪糖你敢!!!”
上了马车的瞬间,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撕心裂肺地哭到了下一个驿站,哭累了的我倒头就睡,睡梦里我又朦朦胧胧瞧见了那个白面鬼,只不过这一次他飘得近了一些。
我倏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悬在我面上的手,被抓的人很冷静,只是眸中一闪而逝一丝猝不及防的尴尬,他淡淡说:“我就知道你没睡。”
我看着白发披肩,恍似一夜之间荒芜了数十载岁月的男人,喉咙里被什么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你不是走了!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你还来看我做什么!你滚啊!”
他平静地看着我,我的声音逐渐放低,因为他的眼神让我又陌生又害怕。这样死寂如水的眼神我从没在纪琛这个人的眼中看到过。那样的平静而没有波折,再也寻不到曾经的一丝热切。
他说:“哦,那我滚了。”
我:“……”
说完他真就站起身,宽敞的白袍晃荡在他身上,单薄得像一片纸。目瞪口呆之下我不觉厉声道:“纪琛!”
他顺遂地站住了,回头继续用那种死人一样的眼神看我,我脑子一热:“留下侍寝”
“……”他刻板到麻木的脸庞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就和看个怪物一样。
我边在内心狠狠抽自己那张没缝的嘴,边硬着头皮冷硬看他:“这是圣旨。”
最终纪琛还是留了下来,他坐在床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好久才拢拢衣襟用不逊于我的冷硬口气道:“你变了许多。”
“彼此彼此。”当真将人留下来后我心里小鼓敲得咚咚响,手指绕呀绕,总不能……真让纪琛侍寝吧??
“我活不久了,留下来做什么,图做伤心罢了。”他背对着我坐在床边,仅能瞧见的一片侧脸上神情冷漠,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生死,他忽而轻轻笑了笑,看看自己的白发,“我说错了,你伤不伤心还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是做皇帝的人,哪有那么多愁善感。”
他的这副鬼样子莫名就让我恼了起来,气氛僵硬地互相坐了一会我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宛如潭死水的他突然就是去了所有的力气,我说:“你走吧。”他抬眸淡淡看我一眼,我倒回床上,闭上眼不再看他,“既然相见生厌,那你就走吧。”
半晌,屋中毫无动静,就在我心烦意乱地想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时,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颤着拂过我的脸庞,像碰触着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一般。
他说:“糖糖。”
才努力收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冲出了眼眶,我死死闭着眼,而那微凉的指尖抹去我眼角泪水,他哽咽着慢慢抱住我:“糖糖……我的糖糖……”
他的双手插入我脑后的发间,将我紧紧地搂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搂入骨血中一般,紧得我发疼,更让我泪水肆意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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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琛随我回了帝都,虽然在短短三年间他容颜憔悴,乌发染成华发,但精心打理之后仍是通身的气度不凡。不出我所料,甫一回去,满朝文武的谏言如潮水一样涌来,百官们慷慨激昂地痛斥了我这种干皇帝干到一半突发奇想跑出去微服私访的任性行为。我深刻地向大家检讨了自己这种不顾大局的冒失举动,同时向在场所有一直来十分关心我婚姻大事的他们宣布了一个喜讯――那就是陛下我痛定思痛,决定立皇夫了。
“什么!!!”
最惊讶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皇帝爹,他的嘴巴张成了个圈,足以塞下手中的苹果:“糖糖!宝宝,你出了趟门,就开窍了?招桃花了?”
“是啊,父皇不一直希望我立皇夫吗?”我笑眯眯道。
回到东宫,身着常服的纪琛正依偎在窗下静静看出,日光流泻在他银发上,有种别样静好。他说我变了许多,而变得最多的却是他。如今的他已寻不到当年的雍容衿贵,三年的时光对他来说像是过了三十年,沉淀了岁月风华的他变得平和而深邃,只是当他看向我时那双眼眸深处仍是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曾经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这种情绪叫做眷恋。
“我以为你要在前朝耽搁很久。”他将书放下,很自然地将我抱到膝上坐下。
我歪在他怀中,勾着他的银发把玩在掌心:“你知道了?”
他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快缩进墙根里的江春,然后道:“这样不好。”
我的笑容略略僵住,抬头看他:“那怎样才好?!把你丢在西山县自生自灭?还是你看着我孤独终老或者干脆和别的男人大婚成亲?”
“你……以前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有些无奈,摸着我的脑袋,良久道,“我与你说得十分清楚,”他声音微微发涩,“我活不久了。”
“哦,反正我做皇帝也做不了多久,过段时间等他们察觉到我容颜不老后总是要退位的。”
他神色放空了一瞬,原本没有波澜的眼中慢慢积攒出了凛冽之色:“纪糖,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他倒是有了三年前那般慑人之态,可是我已经不再怕他,我看着他,不避不让,慢慢道:“纪琛,我的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我要是先有个不测,你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而你要想放弃自己这条命,我就去陪你。”我捧起他的脸,微微笑道,“不要想骗我,你的心底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他看着我,眼底慢慢有了笑意,那个我所熟悉的,偏执、孤僻到极点的人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他说:“是的,纪糖,我说过,一旦你再落到我手里,我就绝不会放手。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要把我找回来的。”
所以,这辈子我也不会放开你。
后来的后来,当纪琛已经成为了我的皇夫,他才告诉我,如萧四所说,他为我逆天改命破坏了阴阳两界的秩序,为留住我的魂魄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寿元。我每在这个阳世里多留一年,他的寿命就成倍数地缩短数年。这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而完全是用他的命将我的命留在这一具不朽的身体里。
至此,我方有些明白过来西文侯临死前所说的那句话:“太女,你真可怜。”
是啊,用爱我之人与我爱之人的性命换来我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每过一天都是踩着他的血肉,蚕食着他性命在坐享这万里江山……
我本以为对我与纪琛最好的结局,就是余下这段短短时光相守在一起,直到萧四给我引荐了一个人,这个人说来也巧,我与纪琛皆见过。云苍的皇子赤铎,而他的师父,如果我没猜错,便是给我下过恶咒差点害我再次踏入鬼门关之人。
他与我做了一个交易,他要我承若在我有生之年大晋不会对云苍开战,同时让萧四放过他老师一马;而他给我的则是……
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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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后,江阴市某一建筑工地之上,夜色朦胧,几盏探照灯照得人影鬼祟,惹来几只蝙蝠蹿飞不停。工地深处呈现着一个巨大近乎望不见底的深坑,周围的人们各个神色紧张地盯着坑部深处,十分钟前两个年轻人刚刚乘着升降机下到了坑中,而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毕竟这工地上已经死了三个人了。作为施工方,肯定不会再希望今夜再多出两条人命来,可谁也没想到好好地就挖出一座古坟来啊!
唉,工地负责人陈工怨苦地蹲在坑边,恐惧又忧愁地时不时大着胆子看一下坑中,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怕是冲撞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煞主!
也不知道,请来的那位庄先生有几把刷子,看看他身边文文弱弱的小姑娘,陈工的心里其实很没谱。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使劲碾了碾骂了声娘,又念了声菩萨。
而坑道中,强力手电的灯在浓郁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稀薄,黑发黑衣的年轻人率先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紧张不已抱着猫的女孩,女孩战战兢兢地拉着青年的衣角,忽而手背包住一片温热,青年平稳有力的声音传来:“别怕。”
她紧绷的心有了稍微缓和,直到看见一座巨大的黑色棺木出现在了四四方方的墓室里她又重新紧张了起来:“棺、棺材!”
“棺材有什么好怕的阿喵!你不是见过许多了嘛!”大猫懒懒地打了个张口,很是鄙夷少女的大惊小怪。
前方的青年拍拍她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绕着巨型棺椁走了一圈,棺椁周围的地方摆了一排青铜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它们仿佛才刚刚燃尽,浑浊的空气里似有道道青烟袅袅。
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造型古怪的铜灯,他慢慢走到棺椁前,手搭在边沿摸了一圈,少女只听见咯哒一声,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轰隆隆的沉重响声回荡在了简单空旷的墓室中。
等灰尘弥漫散尽,女孩捂住口鼻挥挥手电发现棺椁已开,青年站在旁边高高的石阶上,神情既不是如临大敌的紧张也非见怪了妖魔鬼怪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好奇地看着棺材里。
这样的神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使得女孩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靠近过去,走上台阶。青年男子没有阻拦她,说明没有危险。
她大着胆子低下头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穿着整齐蟒服羽冠的青年男子,面部苍白,白发如银;而他的身侧则以相依相偎的姿态睡着一个女子,女子样貌约二十不到,紧紧靠在男子怀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孩脑袋嗡的一声响:“他们都没腐烂??!!!”
惊呼的同时,沉睡的白发男子,慢慢睁开了双眸……
“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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