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九闻听,心中也是非常怀疑。他对朱元璋的敬重完全來自史料,而按照另外一个时空民间的传统说法,古來成大事者一概都是心黑手狠脸皮厚。朱元璋既然能做皇帝,自然能看出火器的重要性。然后是偷是抢,就属于小节范畴了,只要他能取得最后胜利,就不必受任何谴责。
并且和州总管府目前的大部分政令,也都与淮扬泾渭分明。扬州这边越是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州那边就越是宣扬秩序伦常。这边越是限制宗族势力,取消对读书人和传统缙绅的种种优待,那边就越对士大夫们礼敬有加。弄得朱重九有时候忍不住都会偷偷地猜疑,朱重八是不是在故意跟自己唱反调。就逼着自己主动对其下手,以便在道义上获取上风。
“兵局已经制定了紧急应对方案,准备将第五军团调回來,与毛总管一道兵临乌江,逼着和州军交人。水师的舰队也紧急集结,只要大总管一声令下,就将和州军的所有港口全部堵死,掐断朱重八狗贼与江南之间的联系…”见朱重九皱着眉头迟迟不做决断,徐洪三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主动提醒。
“先别急,小心是有人栽赃嫁祸…”朱重九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果断摆手。“你赶紧派人去传令给兵局和水师,让大伙稍安勿躁。朱重八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但他绝不是一个傻子。会于这种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挑起事端…”
“是…”徐洪三举手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作为朱重九最信任的侍卫长,他习惯性地不去质疑自家主公的任何决定。
但是工局主事黄老歪,反应却与徐洪三大不相同。他这边的事情原本就多,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培养出來一个可以依仗的臂膀,却稀里糊涂就被人截了去。这让他如何能够隐忍?所以沒等徐洪三的背影去远,就转到朱重九的正面,大声进谏:“主公,微臣,微臣斗胆,请主公不要再纵容朱重八。就算他是您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您以前对他种种,也已经足够了。今天他敢劫持工局主事,明天,谁敢保证他不把主意打到您本人的头上?…”
“就是…”大匠院主事焦玉原本与黄老歪不太和睦,今天却难得给后者帮了一回腔,“蔡主事虽然是个读书人,却难得是个肯低下头來做事的。铸炮和水力镗床的机密,他早就掌握得清清楚楚。万一他在朱重八那边熬不住刑,把这些秘密交出去。将來和州军必然成为我淮安的心腹大患…”
“主公速速做决断…”
“主公,您赶紧出兵,把蔡主事给抢回來。朱重八那臭不要脸的,肯定什么招数都敢使…”
“在和州附近出了事情,怎么可能与朱重八沒关系?”
“他事事儿都跟主公较劲儿,地面上儿怎么可能还有野生的水贼?”
。。。。。。
一众大匠和工局官吏们,再度纷纷开口。苦劝朱重九早动刀兵,彻底铲除朱重九这个不要脸的后患。
“大伙各干各的事情,与不与和州军开战,我自会考虑…”朱重九被吵得头大如斗,摆了摆手,沉声回应。“线膛炮不仅仅是拉几道膛线那么简单,即便抓了蔡主事去,他也不可能在一两个月内就造出跟咱们这边一样的大炮來。如果有了确凿证据,我这次肯定不会跟他善罢甘休。可如果沒有确凿证据,我淮安军也不能落下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口实…”
“这。。。。。臣等遵命…”黄老歪等人虽然不甘心,却沒勇气跟自家主公硬顶,一个个耷拉下脑袋,低声称是。
“小崔,你去军情处和内卫处传令,让陈基和张松两位主事,带着各自的得力下属,到议事堂等我…”见到众人垂头丧气模样,朱重九少不得又主动亮出自己的下一步安排。“这么大一艘船突然就消失了,不可能沒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军情处和内卫处联手去查,我就不信,有人能把船藏到水底下去…”
“是…”近卫连长崔胜敬了个礼,小跑着离开。
黄老歪和焦玉等人见状,心里这才觉得舒畅了些。至少他们可以确定,自家主公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朱重八百般容让。
而朱重九自己,在命人给军情和内卫二处下达了召集令之后,则再度陷入了沉思状态。怎么琢磨,他都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他所认识的朱元璋不可能如此鲁莽,至少,在和州军沒有实力和淮安军硬撼,或者蒙古人沒再度打过來之前,朱元璋不可能主动给淮扬这边发起战争的借口。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却看见近卫旅长徐洪三又匆匆忙忙跑了回來。隔着老远,给大伙敬了个礼,然后红着脸汇报,“启禀主公,虚惊一场。蔡主事回來了,刚刚和货船一道入了港。后面还跟着。。。。。。”
“这小王八蛋,我看是给点颜色就皮痒了…”黄老歪闻听,脸立刻红得像棵鸡冠子花儿。露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冲出去给自己的下属以教训。“主公且莫生气,我现在就把他给您拎过來。该打军棍还是罚他的俸禄,工局上下绝不给他求情。”
“回來…”朱重九把眼睛一瞪,大声呵斥,“原因还沒查清楚呢,你卖什么乖?老实给我蹲在这里,哪也不准去…”
说罢,他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徐洪三,“后面还跟着什么?他一共失踪了多长时间,期间去了哪里?”
“他,他。。。。。”徐洪三四下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娘子军,说是他的沒过门老婆和娘家人儿。失踪这一天一夜,他都跟那些女人在一起。苏长史已经会同内卫处的张主事,把他和那些女人分开招待了。特地又派人过來请主公也赶回大总管府去,共同商量如何处理此事…”
“啊?”黄老歪等人听得面面相觑,原本替蔡亮求情的心思,全都被徐洪三的话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老婆,娘家人,还是一堆?这怎么可能?为了对外保密,这两年,工局、火器坊和大匠院内,连只耗子都被内卫和军情两处联手查了个底掉?谁曾听说过,小吏蔡亮在和州附近还有一个未婚妻?…并且这名未婚妻十有七八还是出身于绿林,娘家亲戚个个使得一手好船?
“人安全回來就好,其他都可以慢慢弄清楚…”在一片好奇目光当中,朱重九镇定自若地拍板。“各位继续做事,我先回去一趟,改天再來。”
事实上,他心中此刻的惊诧,丝毫不比大伙少。被人掠走了一天一夜,随后带了一大堆娘子军回來,这工部副主事蔡亮,魅力可不是一般的高。可偏偏据他的印象,此人分明是个肉滚滚的小胖子。非但模样普通,而且木讷寡言,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被女人劫去做夫婿的潜质來。
带着满腹的困惑,他匆匆离开了江湾新城。坐着给自己特制的马车,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大总管府。人刚进院子,就听见议事堂内,有一个爽利的女高音传了出來,“你这老汉忒地啰嗦,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不是自己看上了他,而是给我家妹妹前來提亲。只要你们大总管替他点个头,从今之后,江南所有水路,我保你们淮安人横着走…”
第四十一章 吴家有女
‘好大的口气?江南所有水路横着走,我淮安水师都沒胆子这么说…’朱重九闻听,眉头立刻皱了起來,对女子的言语好生不屑。
正冷笑间,却又听见工局副主事蔡亮的声音传了出來,隐隐带着几分心虚,“大姐,大姐,您。您不要乱说话。这,这是我们淮扬大总管府的苏长史,不是什么老汉。我们淮安军有淮安军的规矩,也不需要去哪里横着走…”
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字字如刀,“姓蔡的,你前天跟我家妹子怎么说的?莫非到了淮安军的地头上,你就想翻脸不认账不成?”
“大姐,大姐,我不是,我不是,这不是,这不是。。。。”蔡亮的声音紧跟着传出來,随即被一阵哄笑声所吞沒。
很显然,这位蔡主事被人家劫去那晚上,肯定答应了什么床下之盟。如今轮到兑现的时候了,却又开始推三阻四。
“咳咳…”徐洪三听里边闹得实在不像话,在门口大声咳嗽了几下,然后扯开嗓子高喊:“大总管到…”
哄笑声嘎然而止,工局主事蔡亮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皮球一样跑了出來。带着满脸的羞意,朝朱重九躬身谢罪,“大总管,卑职,卑职无能,给您,给咱们淮扬添麻烦了…”
“你就是逼死了脱脱的朱屠户?”沒等朱重九回应,一个七尺余高,修身长腰的女子紧追着蔡亮闪了出來,冲着他四下打量,“不像传说中那样可怕么?怎地能让三十万蒙古人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沒有?”
“放肆…”紧跟着追出來的内卫处主事张松厉声呵斥。周围的各局办公场所,也纷纷探出无数个脑袋來,冲着女子怒目而视。
“大姐,大姐,您多少放尊敬些…”蔡亮见状,额头上汗珠滚滚,一边用身子挡住高个女子,一边朝朱重九再度长揖,“禀大总管,这位是已故江南水路绿林大当家吴老前辈的长女。卑职,卑职前天不小心在江上迷了路,多亏,多亏她们一家人的看顾,才得以平安脱身…”
“你挡我做什么?”高个女子却不肯领情,单臂将蔡亮拨拉到一边,然后冲着朱重九拱手,“在下吴静,原本在石臼湖中讨生活。久仰朱总管大名,今天特地上门來拜。多谢大总管,帮我吴家报了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朱重九被吴静的话弄得晕头转向,皱着眉头反问。“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家父乃大宋涪王之后,凭着祖上的威名,被江南水路各家豪杰推为总瓢把子。然而三年前,却被黑心下属王睿所害。小女子无能,屡次行刺那王睿却总未得手。亏得大总管派出水师,将姓王的贼子连同其喽啰都轰成了碎片,小女子才终能以贼人之衣冠,告慰我爹在天之灵…”吴静想都不想,立刻连珠炮般补充。
她一口一个小女子,言谈举止,却一点儿小女子模样都不带,着实巾帼不让须眉。那蔡亮在旁边听了,少不得又低声解释道:“涪王讳阶,当年乃为与岳飞齐名的大宋砥柱。亏得他们兄弟在,金人才始终无力窥探川陕。”(注1)
“原來是大英雄吴帅之后,失敬,失敬…”朱重九闻听,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缓。拱起手,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向吴静还礼。
受朱大鹏的灵魂影响,他对儒家那套五德轮回说法向來不怎么感冒。反而对当年捍卫南宋半壁江山不被金兵践踏者,无论其最后成功还是失败,都怀着几分由衷的敬意。
这种丝毫不带虚假的崇敬,被吴女侠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觉得甚为畅快。稍稍侧了下身子,再度拱着手说道:“小女子与自家丈夫原本商量着,要带着江南水陆舆图來投奔你。然而一时却找不到人引荐,又怕你嫌弃我们夫妻出身草莽。所以那晚看到这胖子好像是你手下的大官儿模样,就请他过船去商量。谁料这厮目光好毒,居然一眼就看上了我家妹子。。。。。”
“大姐,大姐,话不能这么说,真的不能这么说…”工局主事蔡亮闻听,又一个劲地大声喊冤。“是,是婉如妹子看我被吓得可怜,才偷偷过來给了碗水喝。我们之间什么多余的话都沒说,真的一句都沒说…”
“哈哈哈…”周围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尽管朱重九就在旁边,众人依旧是满脸促狭。“连妹子都叫了,蔡主事,你就从了吧…这事儿,别人求神拜佛都求不着…”
“不要闹,不要闹。我跟婉如妹子清清白白,尔等莫要污了人家名头……”工局主事蔡亮额头上汗珠滚滚,红着脸四下作揖。
众人闻听,笑得愈发肆无忌惮。有好事者,干脆学了蔡亮的模样,掐起嗓子说道“婉如妹妹,小生姓蔡,家住扬州城状元巷。父母俱在,至今尚未订亲。。。。。”
“行了,都给我干活去。咱们这边什么时候闲到如此地步了…”苏先生杵着包金拐杖踱了出來,板着脸大声申斥。
各局官吏被吓了一跳,顿时缩回窗内,再不肯露头。苏先生看了看朱重九的脸色,将目光转向蔡亮,“还有你,先下去写一份文书。把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见过谁,说了哪些话,全都报告清楚。如果有半点儿隐瞒,要知道军情、内卫两处里头,绝不都是些光拿钱不干活的…”
“是…大人…”工局主事蔡亮脸上的汗水顿时停止了滚动,躬下身,小心翼翼地回应。
“那他答应我妹子的事情呢…”吴静立刻着了急,一把拉住蔡亮的衣袖,向苏先生质问。“总得先让他给个准话…”
“娘子,娘子。蔡兄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你别闹,让他先去做正事。”有个肤色黝黑,身材粗壮的汉子被近卫们监督着凑上前來,低声向吴静提醒。
“你别管…”吴静一个白眼,将此人后半截话瞪了回去。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朱重九,“大总管,您说,这事儿姓蔡的该不该先给我们吴家一个交代?”
“娘子,别胡闹。大总管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些琐碎事情…”黑皮肤汉子虽然有些惧内,做事却比吴静谨慎得多,赶紧又低声提醒。紧跟着,又冲朱重九长揖及地,“草民邹笑逸,见过大总管。内子读书少,不识礼数。得罪之处,还请大总管勿怪…”
“无妨…”朱重九微微侧开身子,以平辈之礼相还。“贤伉俪远來是客,即便有唐突之处,也事出无心。朱某又何必苛求?”
他出身极其寒微,又受了另一个时空的许多影响,对等级和繁文缛节方面,根本不是很在乎。白白看了一场闹剧,先前心中的些许不满,也被吴大姐的莽撞行为给冲散了。反而觉得此女爽利可敬,隐隐带着许多另外一个时空的女强人风范。
“那蔡主事答应的事情。。。。。”见自家丈夫与朱重九开始文绉绉地说话,吴静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他的私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干涉不得…”朱重九笑了笑,非常耐心地回应。“即便是本总管,也无权替他做主。不过。。。。。”
稍微顿了顿,朱重九带着几分试探说道:“不过还是请吴女侠考虑清楚了,蔡主事违反纪律,擅自搭乘货船在先。又失踪多日,经历存疑在后。按照我淮扬的纪律,恐怕要先受些处分。弄不好,直接削职为民都有可能。令妹嫁给他,今后日子应该不会太舒坦…”
工局府主事蔡亮还沒走远,闻听此言,脸色顿时苍白如雪,脚步也开始变得踉跄。那吴静听了,却又是哈哈一笑,“我家妹子看上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当什么官儿。况且以他的本事,从头爬起來会很难么?…除非大总管你下令压着他…可大总管你又怎么会下这种无聊的命令?…”
“那倒也对。”朱重九微微点头,“尽管让你家妹子跟他去商量,朱某这里决不会管他的私事。然而你,劫我淮安官员,夺我淮扬货物,伤我淮扬商号的伙计,总得给朱某一个交代吧?”
说着话,他的声音一点点便硬,眼神也一点点开始变冷。如两把尖刀一般,径直戳向了邹、吴二人的心底。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吴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跳起來大声抗议,“我们千里迢迢前來投奔于你,都说过要献上整个江南的水陆舆图了,你怎么还揪住一点小错不放?”
“大总管恕罪…”邹笑逸则再度躬身,非常冷静地回应,“我们夫妻的行为,的确有些莽撞。但所幸的是,从始至终都沒伤到人命。货船连同货物,也主动给大总管送回來了。还请大总管看在我们夫妻一片仰慕之心上,多少宽宥一些。如蒙不弃,我夫妻定然每战争先,以赎当日之罪。”
这番话,可比吴女侠的叫喊有条理太多。朱重九闻听,知道此人才是整个水贼队伍的真正主心骨儿。便摆摆手,笑着回应道,“既然沒伤人命,如果那些伙计也放弃追究的话,朱某当然不会对你们夫妻过于苛责。然货船出事地段,却是在和州附近。朱某好生奇怪,那和州军的水师怎么会瞎了眼睛,准许贤伉俪的船队在他们眼皮底下晃來晃去?邹先生大才,可否为朱某解心头之祸?”
注1:吴阶,南宋抗金名将,于同时期的岳飞齐名,字晋卿。多次利用地形之便击溃來犯金兵,为南宋保住了川陕屏障。
第四十一章 改元
“这。。。。。?”邹笑逸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隐约有几分尴尬。
夫妻二人的船队在和州附近游荡时,的确受到了和州水师的故意纵容。但这里边包含着着许多无法见光的勾当,非常不便现在就当众说出來。
“那还不简单,我们夫妻在和州军里头有熟人呗…”女侠吴静却不管那么多,腰杆一挺,非常自豪地宣布,“和州军水师,原本就是巢湖上讨生活的一班兄弟。与我们夫妻两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他们虽然成了朱重八的爪牙,总不能拿我们的脑袋去邀功…更何况我们夫妻所乘的都是渔船,对他们和州沒半点儿威胁…”
“原來如此…”朱重九轻轻点头。军情处早已探明,眼下和州军水师的主帅廖永忠及其兄长廖永安,俱出身于巢湖水贼。吴女侠的父亲既然做过江南水路的绿林总瓢靶子,跟江北的廖家哥俩日常肯定有所往來,双方在沒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偶尔行个方便应该不成问題。
“那贤伉俪何不直接去投奔廖家哥俩?眼下他们那边,可是比我淮安军更容易出头…”内务处主事张松急于在朱重九面前表现,挤上前,快速插了一句。
“那边沒意思…”又是女侠吴静,抢在自家丈夫开口说话之前,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城里头的衙门还是那个衙门,乡下的老爷也还是那班老爷。只是衙门大堂上坐的人,换了几张面孔而已。真不知道廖家哥俩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你是说,你不看好和州军的前程,所以才舍近求远來投奔我家主公?”张松听得将信将疑,皱着眉头继续追问。
“也不是不看好,只是觉得他们那边沒啥意思。倒是你们这边,看上去有意思得很…”吴女侠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大声补充。
这话说得就太笼统了,令大多数闻听者都满头雾水。朱重九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贤伉俪如此瞧得起朱某,朱某自是不能拒人于门外。不过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头。我淮安军规矩多,管得也严。你们两个可要考虑清楚…”
“多谢大总管收留…”邹笑逸终于抢在了自家妻子前头一次,屈膝下拜。
“既然要吃你的饭,自然要守你的规矩。绿林道上,也是向來如此。还需要什么考虑不考虑的?…”吴静也蹲身下拜,嘴巴干净利落地说道。
“我淮安军不兴跪拜之礼,二位快快请起…”朱重九连忙伸手虚搀,做出一幅礼贤下士模样。
吴静刚刚拜到一半的身子,立刻如弹簧般绷直,紧跟着,又满脸欢喜地说道,“我就觉着你们淮扬这一点儿好,不用动不动就做磕头虫。不像和州那边,恨不得喘气儿喝水,都要摆出一个架势來…”
“主公勿怪,内子出身绿林,从小沒受过什么约束,所以说话沒个遮拦。但水战之时,却是极守章法的…”邹笑逸见状,少不得又要躬下身,替妻子向朱重九赔罪。
朱重九却非常欣赏吴静的心直口快,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我淮扬从沒禁止过任何人说话,更何况她说得也都是实情。你们夫妻一路也辛苦了,这样吧,我派人马上腾个院子,让你们两个带着手下弟兄先去休息。然后在城内各处逛逛,熟悉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其他具体安排,朱某过几天会专门派人告知…”
“谢主公…”邹笑逸赶紧行礼致谢。
“那我家妹子的亲事呢?”吴静却不肯立刻与丈夫告退,瞪圆一双杏仁眼,大声催促。“我们都替你卖命了,你总得给我们个说法?”
“你们可以跟蔡主事继续商量,只要他自己肯,任何人都不会干涉…”朱重九看了他一眼,笑着重申。
“那。。。。”吴静仍然想从朱重九这里要个承诺,却被自家丈夫轻轻握住了手指。顿时,后半句话憋回了嗓子眼里。扭头瞪了自家丈夫一眼,手指却不肯用力夺回,任凭后者拉着自己缓缓离开。
“主公,这两个人的话,未必尽实…”待二人的背影刚一出了大门,内卫处主事张松立刻压低声音,非常谨慎地向朱重九提醒。
“他们夫妻带來的喽啰,你派人盘问过了么?有什么对不上号的地方?”朱重九将目光转向张松,和颜悦色地反问。
声音不高,却让张松立刻矮了几分。沉吟了很久,才更加小心地补充,“已经都问过了,尚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但是。。。。。。”
“想继续查,你就查。但是要把握好尺度,第一,不准胡乱抓人。第二,不准伤了他们夫妻两个的自尊。第三,不要越界…”朱重九摆摆手,非常大气地表态。“其他,只要你的职权范围内,就不必请示。哪怕偶尔出了错,朱某也不会过分深究…”
对于张松这个人,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总觉得这个人既阴险又沒骨头,像一条毒蛇般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但淮扬系想继续发展壮大,却少不了这么一号专门躲在阴影里头的角色。否则,以大总管府这种一边建设一边摸索的治政模式,早晚会被盟友和敌人们给蛀得百孔千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