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二也不是个善茬,见找赵老大想动武。亦掀起袍子下摆,飞身跳落看台。带着十几个喽啰,直扑赵家老大和他的帮凶。
眼看着双方就打在了一起,拳头鞋子乱飞。就在此刻,忽然冲进来一队黑衣人,手里的铜锣敲得震天般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兀那赵大刘二,还不松手?再打,就全送你们去挖河沟。奶奶的,还没当上官呢,就不准别人说话了。要是让你们俩当了官儿,大伙岂能还有活路?!”
注1:鲁斋先生,即许衡,金国人,理学名家。主张“纲常伦理国家一日不可废,如果在上者不履行,我们一般人也要履行”。后受到忽必烈重用,为蒙元制定“国纲”。并曲解论语,无视蒙元朝廷将百姓分为四等的现实,得出“夷狄入华夏则为华夏”的怪论。遗祸千年。
注2:周霆震、郑玉。元末腐儒。元亡后,一个怀念做四等人的日子,忧愤而终。另外一个拒绝接受朱元璋的征召,为蒙元殉节而死。
。。。
第十章 观星 下 一
这些黑衣人与士子们在大总管府衙门前遇到的一样,个个都带着伤残,但彼此之间配合后发挥出來的战斗力,远非赵大、刘二这种角色能比,转眼间,就将冲突的双方彻底隔离开,然后再分别捉起來,在看台下蹲做一堆儿,劈头盖脸地数落道:“打啊,接着打啊,赶紧着,爷们还沒过够瘾呢。”
那赵大和刘二岂肯吃这眼前亏,赶紧抱拳于头顶,不停地作揖求饶:“哥哥,众位哥哥,小人知错了,知错了,请各位哥哥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我呸,就这点儿尿性,还动武把式。”黑衣人的头目张口,朝地上吐出一大口唾沫,用敲锣的布锤,照着二人脑门猛戳,“有种去阵前杀鞑子,跟自己人窝里横,算什么玩意儿,这衙门里头还沒让你们说的算呢,真让你们说得算了,去不是一言不合,就得退出去斩首示众,。”
“哪能,哪能呢,瞧哥哥您说的,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只是切磋,切磋。”赵大、刘二被骂得面红耳赤,继续不停地作揖。
那黑衣人的头目见他们肯服软,也不懒得再继续骂,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咱们议政园门口的大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你们俩也别装着不知道。
赵能、刘北,你们两个,各自罚款五贯,三个月内不准再上台,如果半个月内不到衙门交清,后果自负,。”
那赵大、刘二两个听了,后悔得连肠子都想往外吐,赶紧继续大声哀求对方高抬贵手,那黑衣人的头目却狠狠敲了下铜锣,大声宣告:“晚了,犯了规矩,就得挨罚,你们俩若是不服,可以过后向扬州府去申诉,但申诉结果下來之前,该交的钱一文都不能少。”
随即,又用力敲了下铜锣,把脸转向在场中其他人,“下一个轮到谁了,赶紧上,别耽误功夫,注意,谁要是再敢动武,老子就跟他一对一单挑,甭看说漂亮话说不过你们,用拳脚讲道理的话,以后这议政园里头,肯定就是老子自个儿说了算,你们全得好好听吆喝。”
“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谁都知道,这群身穿黑衣服的杀材,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动起手來,个个能以一当十,假如真的论拳脚决定谁说得算的话,大伙就只能乖乖趴下听吆喝去了,谁也甭指望还能活着站在台子上。
“下一个,赶紧着。”黑衣人头目撇撇嘴,带领手下爪牙分开人群,继续走到外围维持秩序,把讲台留给周围的看客们,后者则先是本能地观望了一阵儿,看看周围不像还有麻烦的样子,便又慢慢恢复了活跃。
只见一名脸上带着条长疤,却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顺着梯子,一步一晃地爬山了靠近水畔的讲台,先拱起手來四下做了个罗圈揖,然后举起铜喇叭自我介绍:“在下王守义,乃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曾经读过几天书,后蒙大总管赏识,提拔为县学的训导,前年十二月在江湾新城”
话才说了一半儿,底下就有人大声起哄道:“行了,王秀才,别整天把你那点儿功劳挂在嘴巴上了,不就是帮着吴将军守城时,脸上挨了一箭么,大总管都把你直接提升为县学教谕了,你还想怎么着。”
“是毒箭,是挨了一支毒箭。”王守仁立刻羞得满头是汗,脸上的疤痕如蜈蚣般上下涌动,“毒箭,老子在医馆里躺了半个月,才把命捡回來,老子的教谕职务,是拿性命换回來的,你不服,不服你也去跟鞑子做一场再來说嘴。”
那台下起哄的人听了,顿时气焰就矮了三分,摆摆手,撇着嘴回应,“得,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咱们想听的是你有什么好主意要献给大总管,不是听你摆功。”
“哪个摆功來,王某只是说,王某只是说,王某不是为了,不是光为了自己而已。”王守仁气得直哆嗦,却不肯放下铁皮喇叭,先气哼哼地解释了几句,然后继续说道:“各位乡亲,王某家住城北柳树坊,可每回想去城南走亲戚,都得绕行三四里路,从康乐坊那边过桥,前几天听知府大人说,大总管府衙门将专门拨下一笔钱來,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某琢磨着,这笔钱虽然说要花在咱们扬州人头上,可也不能按人头分不是。”
“哈哈,,。”台下有许多消息灵通者,都摇头而笑,大总管府要将去年的一部分盈余返还给地方,这件事情已经白纸黑字印在报纸上,但具体怎么个用法,还真是个问題,眼下扬州城、江湾两城内,人丁已经又恢复到了百万以上,再多的钱按人头数平分下去,落在每个人手里的恐怕也不够买一个烧饼。
“所以呢,王某今天就有个提议,请知府衙门拨款,给咱们城西北百姓,专门修座石桥,让咱们以后去城南,直接从柳树坊就能过河,不用再顶着大太阳绕上三四里地,弄得像只狗一般拼命吐舌头。”
“轰。”台下的人群,顿时又笑成了一团,都觉得王守义不愧是个读过书的秀才,想得就是周全。
众外地來的士子和名流看到此景,忍不住又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这样也行,这官府怎么花钱,哪论到草民來决定了。”
然而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那王守义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学童,拿出纸张來开始征集联署,众看客们则纷纷走上前去,或者借王守义递过來的汲墨铁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或者按个手印,再由两个学童代签,转眼间,就签了满满七八页纸,即便不够一千,也有九百七八十出头了。
趁着王守义继续征集人联署的时候,又有一个姓苏的胖子爬上了讲台,举起铜喇叭,开始说出他自己的提案,那就是,请大总管府加派黑衣城管,打击城里流窜的扒手和骗子,凡抓到者,皆送进煤矿,永远不许这类人重见天日。
这个提案比先前那个,得到了更多人支持,凡是生活在城里有手有脚的,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苦了一个月赚來的薪水,被小贼转眼摸走,或者被骗子设套给骗个精光,故而很快,苏姓胖子就拿到了十几张大纸的签名,高高兴兴地捧在手里,找相关衙门去存档备案了。
紧跟着,又有第三、第四、第五个人上台,公开宣讲自己的提案,或者拿到了满意的支持,或者铩羽而归,众旁观的士子名流们粗略算了一下,基本上涉及到市井草民切身利益的,就容易得到联署,而相对空泛或者长远的,则很难受众人响应。
“让我也來试试,就不信天下百姓都愿意跟着朱屠户一条道走到黑。”來自恩州的名儒王蓬,找了个机会攀上一座讲台,拿起铜皮喇叭,扯开嗓子喊道:“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上古之时,人茹毛饮血,凌弱以强,行止无异于禽兽,有圣人降世,以礼教化万民,故人始知上下、长幼、顺逆,继而知忠孝、尊卑,始有别于禽兽,今大总管府推行“平等”之策,乃惑乱之始也,若人皆不知上下,无守礼仪”(注1)
‘“他说什么。”周围的百姓被突然冒出來的“之乎者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互相询问,立刻有进过学堂者随口翻译道:“他说礼是天经地义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人才和野兽有了区别,而礼的意思就是,知道上下,长幼、尊卑的区别,如果不懂得这些,就是禽兽不如。”
“去他娘的,又是那一套,让老子继续受一辈子欺负还不敢抱怨!”百姓们闻听,立刻如沸水般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
朱重九的“平等宣言”虽然今年正月才正式付诸文字,但三年多來,随着地方上的士绅和儒生被驱逐的驱逐,收编的收编,随着各类作坊和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淮扬一带沿河运河的城市里,百姓对贵贱尊卑的教条已经非常淡薄,只觉得像现在这样凭力气和手艺吃饭,凡事都求个公道最惬意不过,谁也愿意再回到过去那种必须要仰人鼻息日子里继续受罪吃苦。
因此,大伙根本不肯给王蓬把话说完的机会,很快,就有一些嗓门大的人带头喊道:“兀那书呆子,你一个外地人瞎叫唤什么,你愿意给蒙古人当驴子,尽管自己当去,别拉上老子,老子沒那个当驴子的瘾。”
“就是,自己愿意当奴才不算,还想拉上咱们,咱们淮扬人的事情,哪轮到你们这些外來的书呆子瞎嘚啵,。”
“滚下去,滚下去,你自己愿意当狗,自己去当,把你的老娘和妹子,全送给蒙古人暖被窝,说不定还会赏你个官儿当。”
“有官当也长不了,等咱们大总管北伐之时,他们还得滚下來。”
“滚下來,赶紧滚下來,张明鉴火烧扬州时,怎么沒见你们站出來说话,鞑子掘堤放水时,怎么沒见你们言语一声,现在老少爷们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你们就又跳出來了,你们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
“就是,还有别于禽兽呢,鞑子杀人屠城,你敢上前放一个屁么,,你有那胆子么。”
“怎么可能,他们敢來咱们扬州,就是摸准了咱们大总管不乱杀人的好脾气,换了鞑子那边,他们才不敢胡乱放屁。”
一句句,虽然粗鄙无文,却全都骂在了点子上,把个老儒王蓬骂得七窍生烟,偏偏又找不到官府和家丁可以替自己撑腰,震慑群氓,身体在台子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猛然喷出一口老血,仰面朝天栽倒在了木制台板之上。
注1:王蓬,汉人,明初以志向高洁而闻名,终生不忘大元对他的浩荡皇恩。
第十一章 观星 下 二
“原吉兄…”
“最闲居士…”众士子名流看得肝胆欲裂,冲上看台,抱着老儒王逢放声悲鸣。
台下围观的众百姓,也沒想到说话者居然被大伙给活活骂死了,一个个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众士子名流们见状,心里愈发觉得悲愤莫名,于是纷纷拖长了声音,对着尸体哭拜,“原吉兄,你半生高洁,不染尘事,沒想到,居然丧于乡野愚夫之口…”
“最闲居士,你卫道而死,终将青史名标。小弟不才,愿尾随于后…”
“最闲园丁,你以传大道为己任,今天骂贼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最闲,最闲,你。。。。。”
。。。。
正哭得热闹间,耳畔却又传來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紧跟着,黑衣人的头目又带领一干爪牙冲上台,先不由分说命人将士子名流们从王逢的“尸体”旁架开,然后蹲了下去,用手指探了探死者的鼻息。随即抡起拳头,冲着“尸体”胸口便是重重一击…
“你,他都死了,你还辱尸。此举与禽兽又有何异…”名儒周霆震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黑衣人,冲到近前对着头目做势欲扑。
那黑衣人头目只是随便挥了挥胳膊,就像赶苍蝇一般将他掀到看台角上。然后又朝着尸体的左胸口捶了两拳,拍了几掌。只听“唉呀………”一声悲鸣,先前被大伙当作“殉道而死”的王逢,突然就哭出了声音來…
“他这是气血攻心,老子当兵时若是沒学过几手救护之道,由着你们咒他,他才真的死定了…”黑衣人头目站起身,冲着目瞪口呆的士子名流们大声叫嚷。“不懂,就别装大头蒜…这天底下尔等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自大加一点就是臭…”
一番话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却让众士子名流们个个无言以对。毕竟,他们刚才都以为王逢已经死透了,把悼念的文章都随口做了出來。谁料老儒王逢却命贱如斯,居然被一个兵痞随随便便朝胸口打了几拳,就又回转阳世。
那黑衣人头目见众人接不上话,脸上的表情愈发轻蔑。“尔等既然准备说理,就别指望别人谁都洗耳恭听。准你们说话,不准别人反驳,这算说得哪门子理?”
“你。。。。”众士子气得火冒三丈,却不敢跟他动手,只能还以怒目。
黑衣人头目见此,索性抓起铜喇叭,大声吼道:“我什么我?…我这是好心才劝你们,你们别不知道好歹…外边人过的日子什么模样,我扬州人过的日子什么模样,你们一路上沒带着眼睛么?想凭着几句空话就让我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再回去给蒙古人做牛做马,难道你们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脑袋都被驴踢过了?…不服,不服你们尽管继续在台上瞎吆喝,今天你们若是能凑够一百个签名,老子把眼珠子抠出來让你们当泡踩…”
“骂得好…李队长,就该这么教训这群外乡人…”
“一群书呆子,你们怎么不去劝蒙古皇帝,赶紧把位子让给朱总管坐?”
“日他娘,老子跟在大总管身后拼了命,还换回了几天舒坦日子。谁要想拿去,先过來问问老子手里的刀子…”
“甭跟他们废那话,吃屎吃惯了的东西,哪闻得到五谷香?”
。。。。。
霎那间,台下叫骂声如潮。一浪浪钻进周霆震、郑玉等等士子名流的耳朵。令后者脸色由红转黑,又迅速由黑转白。再也沒勇气宣扬自己的君臣贵贱大道,扶着老儒王逢,落荒而逃…
“唉…主公何必如此折辱斯文?…”湖面上的一艘毫不起眼的画舫里,刘基刘伯温拱起手,铁青着脸进谏。
刚才那几幕,他都清楚地看在眼中,一时间竟有些物伤其类。本能地就觉得是朱重九故意设了套子,让外地赶來质问他的士子名流们自己往里头钻。
“伯温,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朱重九被问得一愣,赶紧收起脸上自豪的笑容,低声解释。“我既然决定利用他们试探淮扬民心,就不会自己再故意派人收拾他们。否则,试探出來的结果又有什么价值?”
说罢,又将头快速看向坐在舱门口另外一张桌子旁的张松和陈基,带着几分怀疑问道:“那里边有你们的人么?我是说,刚才找士子们麻烦的那些人?”
“主公明鉴,他们都不在军情处的监视范围…”军情处陈基拱了下手,正色回应。看向刘伯温的目光里,却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
“微臣的人,只负责暗中盯着他们别做太出格的事情。却不会主动与他们发生纠葛…”内务处主事张松则站了起來,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般辩解。
“坐下说话…”朱重九笑着挥了下胳膊,示意张松不要太紧张。“那就继续盯着吧,务必保证他们在我方境内的安全。真的有花光了路费回不了家的,就想办法派人偷偷资助一些。过后去找苏长史,让他从我自己的账上单独拨款给你…”
“主公慈悲…”内务处主事张松闻听,立刻大拍朱重九马屁。“他们要知道主公如此折节相待,一个个真该活活羞死…”
“有什么好羞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朱重九笑着摇头,不经意间,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索然。
的确如后世一些史学家判断的那样,在将自己的“平等之道”推出时,朱重九根本沒有预料到,此举会遭到大半个儒林的拼死阻击。这些人,非但掌握着一个时代的话语权,同时也承担着将华夏族的文明精华以文字相传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朱重九根本不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而当士子和名流们纷纷跳出來宣布跟淮安军势不两立后,淮扬大总管府无论如何应对,结果好像都是得不偿失。若是动刀子去杀,等于把精华与糟粕,一并丢进了血泊。若是听之任之,早晚有一天,这些读书人会觉得大总管府软弱可欺,进而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
“主公何必跟这群狂生一般见识…”内务处主事张松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敢惹自家主公不开心。立刻又站起來,大声安慰道:“据微臣所知,他们在蒙元那边,也不怎么受待见。蒙元官府对他们的态度,一向是‘敢乱说话就狠揍’,根本不管他们是支持官府,还是反对官府…结果这么多年下來,他们一个个反而自诩为在野孤忠,恨不能立刻就为蒙古朝廷去死……”
“够了…”沒等朱重九做出反应,刘伯温已经怒不可遏。“腾”地一下站起身,手指张松鼻子,“你,你好歹也出身于士林,多少给自己留一些脸面…”
虽然已经发誓要追随朱重九一辈子,但是他在内心深处,依旧无法摆脱多年來所受的理学影响,所以闻听张松像剥笋般,将从前的儒林同道剥个精光,一瞬间,竟有些感同身受…
而那张松,只是对朱重九一个人五体投地,对于刘伯温,却丝毫也不肯客气。迅速伸出一只巴掌,将鼻子前的手指拍歪。然后冷笑着道:“脸面,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留的。他们但凡还知道士林脸面,就不该來扬州现眼。有本事去大都城敲鼓鸣钟,让蒙元皇帝准了他的策,提兵百万南下,不扫平淮扬誓不罢休?…一张脸早就被妥欢帖木儿给坐屁股底下了,还來淮扬还充什么道德君子?我呸…刚才大伙说得好,脱脱水淹徐睢时,怎么沒见到他们放出个屁來?…”
“你。。。。。。”刘伯温气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无论写文章,还是用计谋,他都强出张松十倍。唯独这唇枪舌剑,三个他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张松这种官场老油条的对手。
“行了,都给我坐下。”身为淮扬大总管,朱重九当然不能由着下属在自己面前争吵。用手指敲了下桌案,低声呵斥,“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怪不得那些人觉得我淮扬内部有隙可乘…”
这句话,说得的确有些重。张松和刘伯温二人听了,赶紧收拾起眼睛里怒气,将身体转向他,双双施礼,“主公恕罪,微臣一时鲁莽,请主公责罚…”
“行了…都给我坐下”朱重九瞪了二人一眼,用力摆手,“以后都注意些,有力气用在外边,别朝自家人身上使…”
“是…微臣知错…”刘基和张松两个各挨了“五十大板”,谁心里都不痛快。但终究不敢再继续争执下去,互相横了一眼,相继归座。
“那个叫王守义的教谕,是什么來头?看样子早就轻车熟路一般…”朱重九不愿再于调节两人矛盾上浪费时间,将目光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扬州知府罗本,低声询问。
“主公看人相当准…”罗本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拱手,“此人的确非同一般。自打被提拔为县学的教谕之后,凡是出头露脸的事情,全都少不了他。光是提案,基本上每月都能送到府衙里头一个,并且每个都能凑足五天的千人联署…”
“那你就由着他?要是人人都像他这么折腾,扬州知府衙门就不用干其他事情了…”胡大海很少插手政务,在旁边听得纳罕,忍不住低声质问。
“胡将军有所不知…”罗本转过头,笑呵呵地解释,“两年前初施此政时,知府衙门上下,的确有些头疼。但现在,却唯恐提案不够多。毕竟,光凭着罗某和府衙众人,怎么勤于政事,总会有所疏漏。而有人能送提案上來,好歹也能为大伙拾遗补缺。反正最后准与不准,决定权在府衙这边,提案再多再怪,也折腾不出什么麻烦來…”
第十二章 移宿 上
“这。。。。。”胡大海费了一些力气,才完全琢磨清楚罗本的话,笑了笑,低声道:“这办法的确是独辟蹊径,至少府、县两级官老爷能及时体察到民情,不会被胥吏和豪族联合愚弄…”
“主公的一些善政,的确是需要施行一段时间之后,才能体味到其中妙处來…”罗本偷偷看了朱重九一眼,略带几分拍马屁的味道点评。
“那又如何?”刘基心里不痛快,因此毫不客气地指出其中纰漏,“从古到今,什么政令初立之时,不是畅行无阻?然用不了几年,就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似刚才那位王守义,若是背后有个奸商塞些钱给他,再给雇几百个人帮他联署。然后再买通了各科胥吏,分说此提案的诸多好处。这扬州城的县君和府君,不照样会被奸商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