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妥欢帖木儿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胸口上下起伏。拥兵自重,如果不懂得什么是拥兵自重,尽管去看脱脱…可叹自己将三十万精锐交给脱脱的时候,居然沒想过有朝一日,此人会对自己包藏祸心…
解决起來风险太大,但是任由脱脱像现在这样跋扈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否则等哪天此人羽翼丰满,效当年燕帖木儿故事,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皇上,臣素闻,打虎忌急…”哈麻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想了想,继续低声补充,“皇上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法办脱脱和也先帖木儿两兄弟,就只能先忍下这口恶气。然后派遣心腹,假借增援或者送粮饷辎重为名,进入平叛大军当中,摊薄脱脱的权力。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理由,调脱脱回京师辅佐皇上处理朝政。只要他离开了那三十万大军,就是鱼儿到了沙滩上,皇上是炸了他也好,蒸了他也罢,皆可以随心所欲…”
“嗯………”妥欢帖木儿继续沉吟。哈麻的办法很妥当,只是需要自己先耐住性子,多等待一段时间。而在两军交战正酣的关头把脱脱换掉,也的确容易引起前线将士们的反弹。
想到这儿,他嘉许地看了哈麻一眼,笑着吩咐,“你起來说话,朕依你便是。”
“多谢陛下…”哈麻赶紧又给妥欢帖木儿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來,弓着身子站到了一边。
“雪雪,你也起來…”妥欢帖木儿笑了笑,继续吩咐。“來人,给朕烧一壶奶茶过來,朕要跟哈麻、雪雪两兄弟,品茗夜谈…”
“谢陛下赐茶…”雪雪也打了个滚儿,站起身,看向自家哥哥哈麻的目光中充满了钦佩。
无论脱脱此番南征是胜是败,失宠已经是必然的事情。而赶走了脱脱和也先帖木儿之后,自己兄弟两个就可以分别取而代之。从此之后位极人臣,将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兄弟俩的家伙统统踩在脚下…
“都坐吧…”妥欢帖木儿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了床沿上。十三年前,自己跟脱脱两个,就在这所寝宫里暗中谋划,如何才能铲除权臣伯颜。沒想到,今天又轮到自己和别人合谋,一道去对付脱脱了。两相比较,让人如何不唏嘘?
但帝王怎么可能有朋友?汉人别的不成,词却造得极好。寡人,寡人,不就是一辈子注定要形单影只么?想到这儿,妥欢帖木儿又长长地叹气,低声说道:“仓促之间,寡人手里拿不出更多的兵马,只能先从禁军中拨两万出來。雪雪,你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带着禁军去前线增援脱脱…”
“谢陛下信任。臣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敢辜负陛下所托…”雪雪立刻又跪了下去,重重叩头。
“起來…”妥欢帖木儿冲他轻轻摆手,“去了那边之后,你一定要隐忍。在沒得到朕的旨意之前,一切都唯脱脱马首是瞻,千万别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來…”
“是,微臣一定牢记陛下叮嘱…”雪雪大声答应着,缓缓站起身,踌躇满志。
“还有…”妥欢帖木儿想了想,继续吩咐,“如果他让你去打仗,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朕跟他两个之间的事情,可以拖一拖再解决。但那朱屠户,却是朕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任由他继续再成长下去了…”
“是,臣遵旨…”雪雪将手按在胸前弯了下腰,以蒙古人的礼节回应。
“此外…”妥欢帖木儿即位之后,先和脱脱一道,铲除了权臣伯颜,随即又放逐了太皇太后弘吉剌·卜答失里,内斗经验可不是一般的丰富。很快,就又想起了另一处疏漏,继续低声叮嘱道:“朕不能给你任何密旨,也沒任何凭据。如果在朕准备好之前,你让脱脱抓住了把柄,拿去执行军法。朕绝对救不了你,也绝对不会救你。甚至连今晚的事情,朕也绝对不会承认。雪雪,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雪雪愿意为陛下粉身碎骨…”雪雪将手举过头顶,郑重立下誓言。
“嗯,你明白就好…”妥欢帖木儿嘉许地点头,“你也不是孤军深入虎穴,朕很快就会派月阔察儿带着另外一哨兵马前去帮助你。等月阔察儿安顿下來,朕还会继续派第三波,第四波援兵,绝不会让你们兄弟两个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谢陛下…”哈麻和雪雪一道躬身,感谢妥欢帖木儿的推心置腹。
“唉…朕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妥欢帖木儿忽然觉得形神俱疲。
“脱脱狼子野心,有负陛下信任,罪该万死…”哈麻、雪雪、朴不花等人唯恐前功尽弃,一起大声发出谴责。
妥欢帖木儿做事也许不够果断,但一旦动手,却绝不后悔。疲惫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朕当然知道他罪无可恕。但是,哈麻,雪雪,你们两个觉得,如果朕多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能替朕平了朱屠户么?”
“这。。。。。”哈麻迅速给雪雪使了个眼色,不准自家弟弟轻举妄动。然后又沉吟了片刻,非常坦诚地说道,“前段时间外边曾经有传言,说脱脱勾结朱屠户,准备以黄河为界平分天下。说实话,这种无稽之谈,臣是绝对不敢信的,所以也沒向陛下提起。如果万一哪天流言传进了宫中,还请陛下切莫被其蒙蔽。”
第五章 忠奸
“嗯。。。”妥欢帖木儿叹息着点头。当真正冷静下來之后,他也不太相信脱脱会跟朱屠户两人能勾结到一起。但他现在想拿下脱脱,却不是因为脱脱勾结敌酋谋反,而是脱脱已经具备了谋反的所有条件和资格。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这一点,他自己知道,在座其他三个,想必也是心知肚明。
皇宫里的御膳房,向來是全天候备着火,很快,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就由膳食房的小太监端了上來。妥欢帖木儿自己喝了一碗,也让太监给哈麻、雪雪兄弟两个各倒了一碗。带着几分感慨吩咐,“喝吧,这是董抟霄特地派人从海路进献的茶砖。自打运河被朱贼占据之后,朕这边,想喝口好茶都不太容易了。”
“谢陛下…”哈麻和雪雪兄弟两个谢过赏赐,端起茶碗大口大口地喝光,然后齐声安慰,“陛下不用担心,朱贼已经是日薄西山,马上要灰飞烟灭了…”
“希望如此吧…”妥欢帖木儿疲倦地点头。除了忧心脱脱拥兵自重之外,他还忧心的是,一但自己动了脱脱,就给了朱屠户喘息机会,好不容易搬回來的局面,有可能会再度被弄得一团糟。
想到这儿,抱着几分期许,他试探着问哈麻,“如果脱脱一个月后还沒能成功剿灭朱屠户,朕派你去替换他,你有沒有把握?”
“以微臣陋见,眼下脱脱手中光战兵就是朱贼麾下全部力量的三倍有余,火器上又不再像先前那样比对方差得太多,如果稳扎稳打,未必不能将朱屠户活活碾成齑粉…”哈麻心里立刻打了个哆嗦,不敢跟妥欢帖木儿对视,低下头,顾左右而言其他。
他这个人向來有自知之明,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宿将都先后败给了朱屠户,换了他去,怎么可能创造出奇迹?最稳妥的策略,当然是脱脱先冲上去,跟朱屠户拼得两败俱伤了。他再瞅准机会去摘桃子。
“呵呵,朕也不相信朱屠户真的是个神仙下凡…”妥欢帖木儿沒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笑着低下头去,慢慢品茶、
产自两浙的茶团,用牛奶、黄油、盐巴等物调制后,香气非常浓郁。只是那股子新茶的青涩味道,却怎么都压不下去。让人每喝上一口,都有股苦苦地味道萦绕于心头。
“但陛下也不可掉以轻心,最好让江南的董抟霄也动一下,骚扰朱贼的身后。此外,答失八都鲁既然已经成功扫平了孟海马,不妨再趁势向东推进一些,给徐寿辉和刘福通两人,制造更大的压力,让他们谁也腾不出手來支援朱屠户…宣让王和威顺王他们,也该出來了。总不能对付不了朱八十一,连个朱六十四也打不过…”知道自己的答案不能令妥欢帖木儿满意,哈麻想了想,继续补充。
“嗯,你的话很有道理…”妥欢帖木儿随口敷衍了一句,意兴阑珊。
同样的策略,脱脱出征前就当面跟他探讨过,哈麻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比起前者來,后者无论谋略、担当还是执行能力,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让人放心罢了。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想将他拿下,都轻而易举。不像对付脱脱这般提心吊胆。
见妥欢帖木儿兴致还是提不起來,哈麻想了想,再度继续补充道,“这也是臣先前劝阻陛下,不要急于动脱脱的另外一个缘由。如果能让他将朱屠户平掉,以暴烈手段杀上一批人立威。陛下再派文官过去收拾两淮,就会比较容易一些。此外,凭着讨贼之功,陛下如果想给脱脱一个做富贵闲人的机会,群臣想必也说不出什么來…”
“爱卿所言甚是…”妥欢帖木儿吐对着茶碗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点头。“他如果不是存心谋反,即便有种种错处,朕也会念着他的功劳,让他平安到老。”
“陛下宽宏,那些居心叵测之辈,真是该活活羞死…”哈麻、雪雪两个,又站起來,异口同声地大拍马屁。
皇宫里向來不缺马屁精,妥欢帖木儿对此早就麻木,摆了摆手,又笑着吩咐,“好了,咱们君臣,用不到这些。你们努力做事,朕自然会让你们富贵一生。时候不早了,再喝一碗碗奶茶,然后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体恤…”哈麻和雪雪赶紧又将小太监倒上的奶茶一口闷干,然后行礼告退。
兄弟两个都敏锐地觉察到,自己今晚的表现,并沒有让妥欢帖木儿满意。所以都心事重重,谁也提不起精神说话。直到出了皇宫,各自爬上了马背。雪雪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抱怨,“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肯把皇上安排的事情应承下來。早点夺了脱脱的兵权,不是早点儿安生么,皇上对你也会更加看中。”
“这话还用你说?问題是我得有那本事…”哈麻狠狠横了自家弟弟一眼,悻然回应。随即,又看了两眼跟上來的一众亲兵,非常不高兴地吩咐,“都给我滚远点儿。我们哥俩要商量皇上交代的事情,谁嫌乎自己活得太滋润,就尽管凑到跟前儿偷听…”
“是…大人…”众亲兵吓得脸色煞白,赶紧用力拉住了战马的缰绳。
哈麻狠狠夹了一下马肚子,让坐骑先跑了起來。雪雪则策马跟上,兄弟二人在漆黑的街道上跑出了足足一里远,才先后勒住缰绳。
“呼…”哈麻冲着天空喷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身体里积聚的想法全都喷到外边一般。
“呼…”雪雪也学着哈麻的样子吐气,然后跳下坐骑,轻轻替哥哥拉住了马缰绳。
兄弟俩互相看着,摇头苦笑,笑着,笑着,眼睛里头隐隐就有了泪光。
“大哥是怕,脱脱被逼急了,真的会起兵造反?…”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雪雪幽幽地问道。
“脱脱不会谋反…”哈麻迅速抹干净自己的眼角,用力摇头,“这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满朝文武里头,如果只剩下最后一个忠臣,肯定还是脱脱。他不会谋反,即便皇上赐给他一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他这个人,读汉人的书读痴了,相信‘君让臣死,臣就不得不死…’”
“那,那大哥你还担心什么?直接取代了他便是…”闻听此言,雪雪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巴巴地望着哈麻,等待下文。
“小声点儿…”哈麻不高兴地呵斥,回头看了看亲兵们跟自己的距离,又仔细搜寻了一下路边,确定沒有第三双耳朵在听,才皱着眉头解释道,“我是怕皇上不肯赐他死啊…如果不能一下子弄死他,咱们兄弟两个,就麻烦大了…”
“此话怎讲…”雪雪吓了一跳,也迅速四下看了看,低声追问。
“你记得上次脱脱被罢相么?皇上在那会儿,其实已经不信任他了。”哈麻笑了笑,满脸无奈,“可后來,手中却沒人可用,皇上又不得不又把他官复原职。而那些当初揣摩着皇上的意思对他落井下石的家伙,有哪个得到了好结果?”
“这。。。。。”雪雪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脸色转眼之间变得煞白煞白。
妥欢帖木儿沒担当,这点儿他早就看清楚了。包括今晚让他去脱脱身边分权,此人也把丑话说到了前头。如果被脱脱发现,就自己承担责任,甭指望皇上把这事儿给扛起來。
而这次万一兄弟两个沒有弄死脱脱,哪天皇帝又改了主意,想起了脱脱的本事,将其重新启用。兄弟二人肯定会和以前那些陷害过脱脱的家伙一样,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皇上已经不是忍了脱脱一天两天了…”见弟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哈麻摇摇头,惨笑着补充。“假使我今天敢跟皇上拍胸脯,说自己能平得了叛乱。无论咱们先前怎么跟他说临阵换将的害处,用不了多久,他肯定会让我取代脱脱。而此刻他心里,对脱脱的恨意,却远还沒到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顶多是像上回一样,夺了脱脱的兵权,让他闭门思过。”
“而万一我接了脱脱的摊子,却沒能很快地打败朱屠户。情急之下,皇上肯定还得再度启用脱脱。到那时,咱们兄弟两个头上的罪名,可就任由脱脱随便安了。满朝文武,谁也不会站出來替在咱们说好话。皇上自己,也把今晚他说过的话,忘个一干二净…”
“那,那大哥你说,咱们到底怎么办?像今晚这么敷衍皇上,总归不是个事儿啊…”雪雪听得额头冒汗,惨白着脸讨教对策。
“慢慢來,等皇上自己出招,在此旗舰,咱们兄弟可做两手准备…”哈麻想了想,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就是像今天我跟皇上暗示的那样,让脱脱先铲平了朱屠户,然后咱们兄弟去摘果子。这样,只要刘福通等人今后不再折腾出太多花样,脱脱复起的机会就不大。咱们兄弟牢牢控制了兵权,自然能保证一家人富贵平安…”
“第二…”见雪雪听得似懂非懂,他又竖起另外一根手指,“就是咱们兄弟,等着脱脱打败仗。只要他真正输上一场,那怕只损失了一两万人马,远沒到伤筋动骨的时候,皇上对他的耐心,也就彻底到了头。而届时他以前得罪过的那些人,就会抢先跑出來弹劾他。咱们兄弟只要再加烧一把火,就可以直接要了他的老命。然后无论局势接下來如何发展,哪怕是红巾军打过了黄河,咱们兄弟都不用再担心受到报复了…”
“这,怎么可能?”雪雪咧开嘴,继续连声苦笑。“他光战兵就带了三十万,还有董抟霄、宣让王等人协助他。即便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淮安,也不至于吃什么大亏吧…他可是脱脱,当朝第一谨慎人。”
“正因为他是脱脱,所以才会打败仗…打那种损失不是很大,却足以让陛下认为他在养贼自重的败仗…”哈麻又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换了你、我,还有朝中任何人去领兵。都会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渡黄河,要么大胜,要么大败,绝无第三种可能。而脱脱不然,他想一战而竟全功,所以不会给朱重九任何机会。他宁愿一步步,慢慢地将朱重九耗死,也不肯做任何赌博。”
“那他怎么还会打输了…莫非朱重九真懂得妖术不成?”雪雪越听越迷糊,皱着眉头追问。
“因为咱们这边,有人会帮倒忙啊…”哈麻摇摇头,连声冷笑,“你应该知道,脱脱他们兄弟两个,自诩公正廉洁,这些年來,可沒少得罪人。前一阵子有刘福通、芝麻李,朱重九这些外來威胁,大伙怕亡国,所以谁都不会扯脱脱的后腿。而现在芝麻李生死难料,刘福通自有搭矢八赌鲁去对付,朱重九也眼瞅着要完蛋,大伙还会任由他脱脱继续一个人把所有功劳都挣了么?所以,该玩的花样,一件都不会少。偏偏朱屠户又是个特别擅长败中求胜的,如果朝廷这边有人给他制造机会,临死之前跳起來狠狠咬脱脱一大口,对他來说,也不算太难。如此一來,相当于朝廷和朱屠户联手在对付脱脱,他脱脱即便浑身是铁,弄碾得了几根钉子?他一定会吃个大亏,并且还要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然后咱们兄弟登场的时间就到了…”
“啊………”雪雪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就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
正是流火的盛夏,他却觉得有股寒风从天上吹下來,一直吹进了自己的骨髓当中。
脱脱专横跋扈,也先帖木儿志大才疏,自命清高。这两兄弟近年來把持着朝政,的确结下了无数冤家。但为了出一口恶气,就把上万弟兄白白往朱屠户的屠刀下送,这还是智者所为么?他们,他们可都是如假包换的蒙古人啊。而全天下的蒙古人加在一起才多少?这样送下去,即最后成功灭掉了朱屠户,大元朝还能多坚持得了几天?
第六章 雾起
“怎么,你心软了?”敏锐地察觉出自家弟弟情绪不太稳定,哈麻立刻皱起眉头,沉声追问。
“沒,沒有的事情…”雪雪从小就怕自己的哥哥,听后者语气不善,赶紧低声解释,“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代价。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而已。”
“大?以前两都之争和天历事变的时候,哪一回不是杀得尸山血海?即便脱脱当年铲除伯颜,遭牵连横死的恐怕也不下万人。你有可怜别人的那功夫,还是多想想咱们兄弟吧。皇上和脱脱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今天可怜别人,将來谁可怜咱们?…”(注1注2)
“这,这。。。。。”雪雪觉得心里越來越冷,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结成冰。
见把自家弟弟吓成如此模样,哈麻想了想,又柔声说道,“无论如何,你已经拿到了两万禁军在手里,比原先咱们兄弟什么都沒有强。趁着出征前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多安插些自己人进去。等到了脱脱那边之后,一定不要让他看出破绽。遇到可以分兵外出的机会,就千万不要错过。记住了,在皇上真正下定决心动手之前,你距离脱脱越远,越是安全。”
“是…”雪雪犹豫了片刻,将信将疑地点头。
兄弟两个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接下來要做的几件重要事情,然后各自带着亲卫回府。第二天一大早,就投入了忙碌的出征准备当中。在妥欢帖木儿的亲自过问下,有司动作极快,只用了三、五天左右的功夫,就将兵马粮草辎重全部准备停当。
妥欢帖木儿闻讯大悦,先封赏若干办事用心的官员。然后亲自带领众文武,将大军送出了城外。
雪雪带领众将士山呼万岁,翻身上马。沿着运河,浩浩荡荡一路向南杀去。发誓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后方出了这么大个变故,大元丞相脱脱虽然出征在外,却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实际上,沒等雪雪出发,有一道八百里加急密报,已经沿着驿站,一路送到了他的手中。
脱脱素有礼贤下士之名,身边当然少不了一群死心塌地替他效力的嫡系。于是,当脱脱将密信交给大伙传阅过后,所有人,脸上瞬间都阴云密布。
“皇上这是对丞相起了疑心…”参军龚伯遂最沉不住气,沒等脱脱发问,就抢先开口分析道。“谁都知道禁军早已腐朽不堪,说是二十万大军,其中恐怕有一大半儿都被各级将领拿去吃了空饷。剩下的一小半儿,至少还有四成非老即弱,真的拉上战场,连朱屠户的一根手指头都挡不住。皇上明知道他么打不了仗,还派了雪雪带着两万禁军來支援丞相。恐怕,心思不是让他们來打仗,而是來就近监视您…”
“这不是废话么?”探马赤军万户沙剌班向來与龚伯遂不睦,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悻然说道,“皇上原本就不是什么雄主。咱们三十万大军又几乎是倾国精锐。恐怕出发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怀疑上了。。。。。”
“当初就该先收拾了哈麻和雪雪两个,然后再挥师南下。”蒙古万户哈剌怒不可遏,瓮声瓮气地说道。
“现在收拾了他们也不迟…那雪雪就是个废物,手下两万禁军又是刚刚拿到手,沒有來得及扶持任何心腹。等他到了这里,丞相立刻找个由头宰了,并了他的部众。有了这颗人头挂在辕门上,我就不信,还有谁敢再过來啰嗦…”脱脱的绝对心腹,兵部侍郎李汉卿撇了撇嘴,冷笑着补充。
“对,就这么干,看谁还敢再來送死…”其他各族文武闻听,立刻激动得拍起了巴掌。不愧有鬼才之名,李汉卿的招数就是干脆利落。有三十万大军在手,朝廷那边即便恼怒,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而自家亲弟弟死了都无力为其报仇的话,哈麻的威望定然会遭受空前打击。平素跟他同流合污的那伙人,很快也就会弃之而去。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愤怒,如何激动,脱脱却始终不置一词。直到李汉卿再度低声催促,劝他早下决心。才用力挥了下手,喟然说道:“杀人立威的话就不要再提了。雪雪到了之后,打发他带领本部兵马去追杀那个王宣就是。益王那边,眼下正缺人手…”
“大人。。。。”蒙古万户哈剌立刻跳了起來,大声劝阻,“大人您要自己找死么。今天您放过了雪雪,用不了多久,皇上肯定会接二连三派人过來。眼下各路红巾贼都被打得魂飞胆落,您哪里那么地方,去打发各路援兵?”
“那就让他们在旁边看着便是,老夫问心无愧…”脱脱声音陡然转高,有根暗青色的血管,在额头上疯狂跳动。“自古以來,凡领兵在外的大将,有几个不受猜疑的?即便当年的中兴大唐郭子仪,身边还免不了有个鱼朝恩呢。只要老夫行得正,走得直,身边多了几个眼线,皇上反而更能安心。”
“所以郭子仪在相州城下,被史思明打了个溃不成军…”沙剌班看了看脱脱,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无数忠臣良将的尸骨,成就了他郭令公的美名。”
这盆水,的确足够凉。让脱脱的脸色,刹那就由赤红变成了青黑色。咬牙切齿地喘息了半晌,才低声回应道,“本相自然不会去做那郭令公。但诛杀雪雪立威的话,你等也休要再提。且不说哈麻与雪雪两个,当年曾经对本相有恩。就是雪雪此番前來,难道光是因为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老夫坏话么?老夫和尔等连续两个多月來被挡在黄河岸边寸步难行,莫非不是事实?”
后半句话一出,让四下里顿时万籁俱寂。最近这两个月,大伙的战绩的确都不怎么样。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脱脱用兵过于谨慎,不肯给朱屠户任何钻空子的机会。另外一方面,则是由于姓朱的所采用的战术过于赖皮,让朝廷空有三十余万大军,却每天只能望河兴叹,半点力气都使不出來。
两个多月前,刚一将芝麻李、赵君用等人从绝境中救走,姓朱的就果断放弃了徐州。随即,又先后放弃睢宁、宿迁、虹县、泗洪等地,抢在朝廷的大军四面合围之前,一路逃回了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