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怜惜地看着婴孩。
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穿件大红绉纱小袄,前襟用金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一看就知道是被爹娘宠着的。
只是,思及先前疾驰而去的马蹄声,易楚犹豫片刻,才轻声道:“爹,留下他吧,好歹是条人命,多活一时便是一时。”
话音刚落,就听纷杂的脚步声传来,隔壁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色裋褐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带着个蓝布包裹?”
“没,没看见。”是隔壁大婶颤巍巍的声音。
几乎同时,自家院门也被敲响,“开门,快开门!”
易楚一抖,包裹差点脱手,又急忙抱在怀里。
易郎中看她一眼,温声道:“别慌,我去开门。”
易楚点点头,左右看了看……
易郎中开了门。
闯进来两个军士,穿罩甲,佩单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头前那人稍胖点,长着一脸横肉,进门就粗声粗气地问:“看到个用蓝布包裹的婴孩没有?”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易楚不喜,垂眸摇了摇头。
易郎中却沉着地回答:“我刚起身,什么也没看见。”
胖子并不信,朝身后的瘦子使个眼色,“搜!”
恰此时,西厢房的门蓦地开了。
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身量高挑,肌肤雪白,眼睛斜长入鬓,眼梢上挑,因是刚睡醒,发髻蓬松着,懵懂的双眸里转着迷离的慵懒。
是比易楚年幼两岁的妹妹,易齐。
“爹,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甜腻妩媚,叫得人心头一酥。
两位军士看直了眼。
易郎中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无事,你梳洗过再出来。”
“爹爹,”易齐浑然不知似的,站在原处。
易楚连忙道:“你先进屋。”想过去推她一把,忽地想起来什么,却是没敢动。
易齐茫然地退回西厢房。
两名军士对看一眼,一人去了正房,另一人去了易楚住的东厢房。
未几,毫无所获地出来。
易郎中缓缓地说:“官爷已经搜过了,我们都起身不久,确实没看到什么婴孩。”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西厢房。
易楚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
易齐本就生得妖娆妩媚,加上方才乍醒的媚态,连她看了都难以自持,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倘若这两人闯进去……不!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易楚正要抬步,却看到院门口走进一人。
来人长得高且瘦,穿大红色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上半边脸上戴只银色面具。
似是配合他的到来,那人站定的一刹那,晨阳也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普照下来,金色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他身上,银色的面具发出耀目的光彩,闪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两位军士“唰”地挺直了胸膛,“辛大人,已搜过一遍,只剩下西厢房没有进去。”
辛大人在院中站定,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诸人,缓缓启唇,“赵府在册共八百八十二人,现死亡三百二十六人,羁押五百五十五人,一人下落不明。”
易楚心头跳了跳。
一人下落不明,难道就是指这婴孩?
他进门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又一兵士阔步而入,恭敬地道:“报告大人,赵鹏逃至杏花胡同,已经被击杀。”
辛大人淡淡地问:“从赵府到杏花胡同沿途共多少住户?”
兵士极快地从怀里掏出本册子,翻了几页,朗声念道:“……张大壮家三男四女共七口,张二壮家两男两女共四口,田福家两男五女共七口……易庭先家一男两女共三口……”
未及他念完,辛大人已森然道:“传我的令,一刻钟之内,倘若找不到孩童,沿途这二十余户人家均以窝藏罪论处,格杀勿论!”
声音不大,却震得易楚的身子晃了两晃,险些软倒。
这人怎如此说话,难道她不把孩童交出去,那么这近千口无辜之人都要死?
易楚惊恐地看向父亲。
易郎中面色平静,负手望天,瞧不出半点惊慌,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