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佛门,这么粗暴、野蛮的尊号,是会被那群老资格的佛老们指指点点批判上三五万年的……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
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也不是为了血佛寺这群大和尚的尊号才冒头的。
心中略感诧异,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龙象伏藏佛双手合十道:“原来如此,千屠僧、千杀僧,小僧龙象伏藏,此番有礼了……你们,可是为之前遇害的血佛寺弟子而来?”
两尊大和尚的脸色就不对了,血色的眼珠里喷出了长达数丈的血色烈焰,四面八方温度直线上升,就看到血光升腾,方圆百里的山谷瞬间融化,化为血色的岩浆,掀起了数丈高的浪头。
这宛如血海的百里岩浆中,一朵朵虚幻的血色莲花急速生长,冉冉绽放。一声声低沉的喊杀声不断响起,每一朵绽放的血色莲花中,都有一条煞气冲天的人影冉冉浮现,挥动着各色兵器,朝着龙象伏藏佛两位龇牙咧嘴。
方圆百里,已然化为一片杀戮的佛国。
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都感到身体一沉,体内佛力略显凝滞,他们对四方天地的感知,都被那血色煞气一冲,隐隐和天地断绝了联系。
两人的心又是微微一沉。
这等霸道狠戾的手段,两仪天佛门诸多传承宗脉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其中蕴藏的可怕杀伐之力,真个对他们都造成了威胁!
如此斗战神通,端的强横非常。
这血佛寺自从当年自立门户之后,居然真的走出了一条独特的大道来。
千屠僧紧握着重斧,踏着脚下不断冒出的一朵朵血莲,径直来到了龙象伏藏佛身前,他身高几近三丈,比龙象伏藏佛还要高出了一大截,在四周岩浆血光衬托下,他就好像一尊血水浇铸的佛像,通体充盈着无边的煞气。
居高临下俯瞰着龙象伏藏佛,千屠僧冷声道:“你们见到了杀我弟子之人?”
龙象伏藏佛抿了抿嘴,沉声道:“见到了……但是,没有来得及出手救援。”
这话真实不虚。
谢老君出手击杀渡性和尚等数十位血佛寺僧众,不要说龙象伏藏佛根本没有出手救人的心思,就算他想要出手,谢老君出手太快、太狠,他也来不及救援。
“那么,你也见到了,将渡苦掳走之人?”千屠僧很笃定的问道:“不要想着欺瞒贫僧……关于生死,贫僧秘术,最是能分辨清楚。渡性等人身死在前,渡苦被掳走在后,你们既然见到了渡性等人被杀,那么,你们当看到了渡苦被掳走。”
龙象伏藏佛轻叹了一声,双手合十,轻声道:“心有忌惮,未能救下渡苦师侄。”
千屠僧浑身血光大盛,他一声轻喝,手中沉甸甸、明晃晃的大板斧带起一道可怕的轰鸣,当头劈向了龙象伏藏佛的脑门心。
‘咣’的一声巨响。
龙象伏藏佛通体化为古朴厚重的青铜色,其中隐隐有一丝金光浮荡。大板斧正正劈在了他的脑门上,只劈得火星四溅,大板斧剧烈震荡,但是没能在他光溜溜的头皮上留下半点伤痕。
轻哼一声,龙象伏藏佛脚下祥云略微晃荡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微笑道:“师弟证得佛陀之位,可喜可贺……只是,师兄我毕竟比你走快了几步。”
千屠僧板着脸,挥动大斧,‘咣咣咣’冲着龙象伏藏佛通体就是连续三十六斧劈下。
没有动用神通,没有使用法力,就是纯粹的蛮力劈砍。
龙象伏藏佛犹如一口巨钟,不断被劈得发出沉闷巨响,脚下祥云微微激荡,身形却是凝固在原地纹丝不动。
如此硬扛了三十六斧之后,龙象伏藏佛一声佛号出口,右手握拳,快若闪电般一拳笔直轰出。一声闷响,他一拳打在了千屠僧的心口上,打得千屠僧肋骨凹陷,身不由己向后连退十八步。
血色岩浆湖泊中,一朵朵血色莲花虚影不断涌出。
千屠僧连续踏在十八朵莲花上,十八朵莲花一朵一朵不断崩碎,他身体微微颤抖,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肃然看向了龙象伏藏佛。
千屠僧、千杀僧同时呼出一口气,收起了手中大斧,双手合十,朝龙象伏藏佛行了一礼:“原来是龙象伏藏师兄,多年不见,师兄神通越发深不可测。敢问,是谁杀了我血佛寺弟子,是谁掳走了渡苦师侄,师兄让渡苦传话的那‘死敌’,又是谁?”
龙象伏藏佛耷拉着眼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杀血佛寺弟子者,谢老君是也;掳走渡苦师侄者,依旧是谢老君是也;那死敌么,自然就是你们心中所想之人……三生幻灭师弟,他生平唯一的死敌,除他还能有谁?”
千屠僧、千杀僧面皮微微一变。
两人齐声道:“谢老君,不是早已……早已……”
龙象伏藏佛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他,的确还活着,而且,似乎更加诡异了些,起码当年,他没有那条蝎子尾巴,还是满口白牙……而如今的他,似乎……以老衲的见识,居然都说不清,他究竟是何等个形态了。”
“至于三生幻灭师弟的那位死敌么,呵,他的徒孙,方才也在这里。他的好徒孙,已经答应和谢老君联手、合作,算计某人呢……是以,老衲心有忌惮,唯恐这事情后面,有那位的授意,这才不敢贸然出手,救下渡苦师侄啊!”
龙象伏藏佛手掌一翻,一团光影浮荡,光影中,正是卢仚手持旃檀功德杖,身披渡厄僧衣和解脱袈裟的模样。
千屠僧、千杀僧同时皱起了眉头,千杀僧沉声道:“这一套家什,有点眼熟,似乎是……”
千杀僧紧紧的闭上了嘴,没有吐出那个尊号来。
千屠僧也缓缓点头,同样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龙象伏藏佛。
龙象伏藏佛轻轻点头:“是啊,谁能想到,三生幻灭师弟的那位死敌,居然是这位当年的开山大弟子……真正是,造化弄人。如今,镇狱一脉,可是风光无限,真正了不得了!”
血色岩浆中,一团粘稠的浆汁冉冉升起。
巨大的浆汁泡扩散开来,几个呼吸间就化为百丈大小,然后一阵蠕动收缩,最终凝成了一尊通体烈焰缠绕,体表密布血色红莲,造型狰狞凶恶,头戴骷髅冠,脖颈上挂着骷髅念珠,四面八臂、每一条手都紧握一柄骷髅刀、骷髅剑、骷髅杖等猛恶兵器的佛像。
这佛像造型狰狞邪恶,但是遍体馨香,隐隐有一股檀香混杂了百花香气的馥郁。他的气息,更是澄净而宁和,如此凶猛的外形,但是气息却温柔轻暖好似母亲的怀抱。
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呆呆的看着这尊佛像,突然有一种悸动,他们想要投身这尊佛像,然后在他的怀中安眠……他们突然想起了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一切无法磨灭的美好记忆……那些记忆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温馨,而这尊佛像,就是那些永恒的温暖和温馨的集大成体。
就算死在这尊佛像的手中,那也是甘之若饴啊!
两尊佛陀同时露出了微妙的微笑,他们的气血,他们的修为,他们的佛力,甚至是他们的神魂本源,乃至是他们最核心的那一点元灵,那一点代表他们存在过的烙印……都开始浮动,开始向这尊佛像流动。
他们好似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
去吧,去吧,投入祂,然后,和祂融为一体……得到大自在,得到大欢喜,得到大解脱……这尊佛像,就是宇宙的终极,就是‘大道’本身,就是天地万物存在的解释,一切最终极问题的唯一答案。
于是,两尊佛陀身不由己的,朝着这尊佛像一步一步,虔诚的走了过去。
他们走了三步,然后,开始一步一叩首。
如此虔诚,比他们当年还是一介凡人时,拜入佛门大佬门下,苦心求道的时候还要虔诚,还要恭谨。
如此,又一步一叩首,行了十八步,那尊巨大的狰狞佛像突然咧嘴一笑,四张面孔露出了四个不同意味的笑容。有开心、有狰狞、有诡邪、有不掩饰的讥诮:“两位,许久不见,何必如此恭顺?堂堂佛陀,怎么变得和……老衲的孝子贤孙一般?”
佛像‘咯咯’一乐:“奈何,老衲一辈子恪守清规戒律,从未和女子相接,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两个孝子贤孙呢?”
佛像笑得前俯后仰,四张大嘴里随着狂笑声,不断喷出一朵朵血色的莲花。
千屠僧、千杀僧,还有数百血佛寺的大和尚同时深深吸气。
一朵朵带着浓郁血腥味的莲花不断被他们吸入体内,每一朵莲湖入体,他们体内的佛力波动就强劲一丝!
每一朵莲花,都能让千屠僧、千杀僧这样的两尊佛陀,增进相当于他们苦修数月的佛力修为……而对那数百大和尚而言,每一朵完整纳入体内的血莲花,都堪比他们百年苦修!
如此神通,委实惊人!
恐怖的笑声将两尊佛陀从那等痴迷状态惊醒,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气急败坏一跃而起,气得面红耳赤的看着那尊佛像……他们脑海中无数念头宛如熠熠明珠,顷刻间回顾了这尊佛像出现后的诸般诡异事情,他们的火气,顿时‘唰’的一下彻底熄灭!
不可思议!
不可思量!
龙象伏藏佛看着这尊血色佛像,嘶声尖叫:“三生……你,你……”
血色佛像低头,冷冷看着龙象伏藏佛,沉声道:“老衲,已然迈出那一步……嘿,嘿嘿,当年,那群老腐朽说,老衲追求的道,过于飘渺空幻,今生不可证得佛主之位。可是如今,老衲却是真真切切,坐在了佛主莲台上!”
摇摇头,血色佛像轻声道:“另外,当今之世,再无三生幻灭……唯有沥血佛!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此次不做惩罚……下次再有失言,老衲就请你们试试拔舌之苦!”
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一颗佛心剧烈抽搐,他们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尊狰狞可怖的血色佛像,呆滞许久,这才毕恭毕敬的双手合十,以两仪天佛门小沙弥礼佛之礼,绕着沥血佛的这尊法行走三圈,口诵喃喃念诵‘沥血佛’的尊号,同时口诵诸般礼赞之词。
绕佛三周后,两尊佛陀来到沥血佛的法相正前方,肃然行礼,然后分别取出了三件佛宝,毕恭毕敬的放在了沥血佛座前。
礼佛,礼佛,不仅仅是行礼,更是要‘送礼’!
两仪天的佛门,诸般潜规则无数。
沥血佛晋升佛主,初次见面,佛门弟子,必须献上足够份量,和自家身份匹配的宝物‘礼佛’,以此作为贺礼。
两尊佛陀,每人献上三件佛宝,这就是六件佛陀级的佛宝!
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的心都在滴血——他们没想到,沥血佛居然已经晋升佛主……活见鬼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提前预备‘礼佛’之礼,但是这礼节,是不可有任何缺漏的,是以他们只能从自己随身的佛宝中,无可奈何的挑选了三件供奉上。
以他们的身份,他们在外行走,随身怎可能携带什么零零碎碎的物件?
他们能贴身携带的,无不是他们最得意,最趁手,也是威力最大、最有感情的重宝……
没有一点点提防,没有一点点预警,他们被生生撬走了三件重宝……这,这,这……
心在滴血,但是脸上还要挂着灿烂、温煦而恭敬的笑容,两尊佛陀只觉得,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这绝对是他们最憋屈的一刻。
“真正是我佛门幸事!”心痛之下,未免念头都有点蒙尘。
铁枷佛显然忘记了刚才沥血佛说的那番话——他可是连当年自家在佛门的尊号都放弃了,给自己弄了一个沥血佛的尊号,而且……他晋升佛主妙境,却是根本无人知晓,可见他心中对佛门有多少隔阂。
这‘佛门幸事’四个字一出口,沥血佛的法相脸色骤然一变,猛地伸出手,好似喝醉酒的老屠夫一把抓住了一只小鸡仔一样,随手拎起了铁枷佛,手指头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捏,铁枷佛一声惨嚎,身不由己的张开嘴,吐出了一条略呈黑铁色的大舌头。
沥血佛用指甲轻轻捏住了铁枷佛的大舌头,轻轻往外一扯,铁枷佛‘嗷嗷’嘶吼,长舌头吐出来一尺多长,沥血佛另外一条手臂一挥,一柄血炎燃烧的骷髅剑轻轻劈落,将铁枷佛的大舌头一剑齐根斩断。
或许是铁枷佛的体积太渺小,沥血佛的法相太巨大的缘故,稍稍有了点误差……当然,也有可能是沥血佛故意的,他这一剑劈下,不仅仅劈断了铁枷佛的舌头,甚至连他的鼻子和两片嘴唇,也给划拉了下来。
铁枷佛的老脸变成了一片白板。
金血喷溅,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铁枷佛痛得嘶声惨嚎,双手死死的捂住了面庞,身体坠落血色岩浆,犹如被撒上了盐巴的蚂蟥一样疯狂的抽搐着。
这是何等可怖的剧痛,只痛得铁枷佛金身裂开了一条条细密的裂痕,他的舍利子都因为这等剧痛,变得黯淡无光,甚至隐隐有道基动摇,舍利子崩裂的征兆。
龙象伏藏佛吓得面色铁青,他急忙向沥血佛连连行礼:“还请师兄恕罪,恕罪……铁枷只是无心之过,还请师兄看在当年你我同门听讲的情分上,饶过他这一遭!”
沥血佛低下头,正对着龙象伏藏佛的脸蛋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是,你我当年,同门听讲过……这点情面,我给……”
骷髅剑一挥,附着在铁枷佛面庞上的血色火焰无声熄灭,铁枷佛佛力一摧,被切掉的舌头、鼻子和嘴唇,顷刻间恢复如初。
他喘着粗气,好似一只大蛤蟆一般趴在岩浆上,朝着沥血佛不断行叩首大礼。
“情面,我给了……龙象,以后,我们可就没半点儿情分了。”沥血佛抿嘴微笑,轻笑道:“好了,你的意思是说,镇狱玄光,他是……”
一道血色帷幕从天而降,封禁了方圆百里的虚空。
沥血佛轻声道:“你是说,镇狱玄光,是宝光功德佛当年遭劫转生的开山大弟子?”
眸子里血炎升腾,沥血佛直勾勾的盯着龙象伏藏佛。
龙象伏藏佛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铁枷佛——都是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为了他的性命,居然硬生生折掉了自己和沥血佛之间的那一丝情分!
哎,哎!
不过,沥血佛虽然强大,但是他如今变化如此之巨,性格变得如此古怪,简直和当年迥然他人……就算他晋升了佛主,就凭那一丝情分,也无法从他这里弄到什么好处。
反而是铁枷佛么……可是自己如今的盟友。
若是梵轮三藏佛能证得佛主之位,在梵轮三藏佛座下的几位佛陀中,想要谋取最大的话语权,想要争取最大的权力和利益,必须需要靠谱的盟友啊!
这一丝情分用在铁枷佛身上,似乎也能接受!
看着四周的血色帷幕,龙象伏藏佛缓缓点头:“是,镇狱玄光佛,正是宝光功德佛当年的开山大弟子……后来,宝光功德佛遭劫,一应弟子为他挡劫,纷纷堕入轮回,转生重修……宝光功德佛这些年,将一应转生弟子纷纷找回,重新收入门下,唯独那开山大弟子没有任何声息。”
赞叹了一声,龙象伏藏佛赞叹道:“真正没想到,镇狱玄光,就是那位开山大弟子……而且,没有依靠宝光功德佛的扶持,他居然就自家别开天地,证得了佛陀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