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本来该是他躲着不见贺云鸿的时候――信没来,贺云鸿脾气古怪。可是出于兄弟情义,他还是挺身而出,在早上请安后告诉贺云鸿,他将在诚心玉店对面,他们过去窥视过凌大小姐的雅间等贺云鸿朝后便服来见。
贺云鸿最近为了配合父亲,以考核和抽查等借口,调配北行军队沿途的各级官吏人员,忙得早出晚归,无暇他事。听了贺霖鸿的话,还真提早回府,换了衣服,轻车去了那个酒楼。
还没到酒楼,贺云鸿就知道贺霖鸿为何叫他来了,诚心玉店前的一条街已经被车马挤满了。贺云鸿提前下了车,步行到了酒楼,上楼进雅间,见贺霖鸿站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
贺云鸿也走到窗外,见诚心玉店前有大幅的告示,写着“西域独产,罕见蓝玉,竞价销售,过此不候”。诚心玉店前挤满了人,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看。门外是两排维持秩序的护卫们,竟然穿着勇王府的服装,在店门旁边站着说话的,赫然是韩长庚和勇王府的管家余公公。
贺霖鸿对贺云鸿说:“听说来了一批玉器玉石,只有压了大宗银票的人才能进去竞价,就这几天,卖完为止。里面的玉器外面看不到,得了玉器的人也不让别人看。我让咱们府进去了一个人,使劲给钱吧,怎么也得花上万。”
贺云鸿点头:“他们拉了勇王做靠山,行事方便。”
贺霖鸿低声说:“这该是能换来十几处房产和建房所用。”
正说着话,楼梯一阵响,贺府的一个管事走了进来,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进门对着两个人弯腰:“二公子,三公子,好不容易买到了,大家争得太厉害了,好几个世家要买玉为皇上做寿。”
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先小心地打开那个小的,里面是一团白色锦缎,他再掀开,贺霖鸿叹息了一声,只见一双水蓝玉镯躺在白色的缎子里,玉镯毫无雕饰,可就那种湛透晶莹的感觉,足以让人移不开眼神。
管家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却是两只玉碗,也是水蓝玉,造型简单,只是打磨得光灿耀人。
贺霖鸿小心地拿起玉镯,朝着光看,啧啧摇头:“真漂亮啊!”
贺云鸿没伸手,说道:“玉碗给母亲,这镯子,你就收着吧。”他对贺府管事说:“你再去,一定要再买个什么,给大公子。”管事为难的表情:“我出来时就卖得差不多了,没剩几件,都特别贵……”贺云鸿看着他不说话,管事低头:“好,就听公子的。”退步离开了。
贺霖鸿斜眼看贺云鸿:“你不自己买个东西?”
贺云鸿哼了一声,抬眼看窗外。贺霖鸿一笑,将镯子放回盒子里,盖好,笑着说:“我那娘子今天可会乐坏了。”
贺云鸿脸上没有笑容,贺霖鸿嘿嘿了一声,小声说:“我听余公公说,那位韩壮士卖完了玉就走,他要去接上凌大小姐,一起回云山寨。”
贺云鸿脸色更加暗了些,良久才问:“他何时离开?”
贺霖鸿笑着说:“我跟余公公说了,让韩壮士帮着勇王的人带封信。”
贺云鸿这才脸色缓和了些,点了下头。
贺霖鸿说:“你不能说声谢谢吗?”
贺云鸿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贺霖鸿说:“他们也真糟蹋东西,就做些简单的玉器,若是雕得好,会更贵……”
贺云鸿轻声说:“看来你是不想要了……”
贺霖鸿忙说:“别别!我要我要!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这玉本身就是宝贝,我眼睛又不瞎……”他停住,觑着贺云鸿的侧脸,小声说:“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贺云鸿背着手一转身离开了,剩下贺霖鸿在后面不满地念叨:“瞧瞧,他还生气了!到底也没谢我!”
当晚,罗氏惊喜地看着一双蓝玉镯,半天都不敢下手去拿,不扭脸地对很懒散地半倚在长椅上的贺霖鸿说:“我早就听人说了,诚心玉店今日卖蓝玉,大户高门都盯上了,相公啊!没想到你专门去买了!这得多少银子呀!”
贺霖鸿潇洒地一摆手:“我也不知道,喜欢你就戴呗。”
罗氏小心地将玉镯取出,戴在手腕上,来回挪动手腕看,问道:“多谢相公想着。你没给母亲和大嫂买么?我可不好意思这么戴出去。”
贺霖鸿说:“给了母亲一对玉碗,大嫂那边是双串玉珠,你不用担心,这颜色水亮,趁着年轻,常戴些。”
罗氏依然看着手腕:“和我那孔雀蓝的百褶裙正配……哦,你没给三弟买吗?”
贺霖鸿哼哼笑了两声,说道:“他可用不着我给他买。”
罗氏终于转脸看他:“上次他在母亲面前帮了你,趁这个机会给他买个小东西道个谢呗。虽然他还没有娶妻,让他存着也好,听说这玉是千里迢迢从西域那边运来的,那店卖这么一回,日后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有了。”
贺霖鸿双手放在脑后,看着屋顶:“我跟你说你知道就行了,也别对别人讲,这诚心玉店,是云山寨的生意。”
罗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云山寨……”过了片刻,她惊了:“云山寨?!是凌大小姐的寨子?!”
贺霖鸿点头:“你在母亲那里盯着点儿,别让这话传她耳朵里,又气着她。”
罗氏依然在震惊中:“凌大小姐不是个穷姑娘?!你那天说她有金矿,就是这玉吧?难怪你不向母亲认错!”
贺霖鸿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玉,她的确知道座金矿,只是她不要了。”
罗氏忙问:“不要了?!三弟知道这事吗?”
贺霖鸿悠然地点头:“当然知道,所以不用给他买。”
罗氏喃喃道:“哎呀,这多可惜呀……”
贺霖鸿笑:“如果只是这玉,倒还称不上可惜。”
罗氏看着玉镯惋惜地摇头:“本来我想明儿全家晚宴戴上,我还是别戴了,免得他见了……”
贺霖鸿嘻嘻笑:“戴!使劲地戴!最好晃瞎他的眼!他从小就压我一头,看把他得意的那样儿,动不动就对我甩脸子,从来不曾谢过我,娘子得为我出出气才行!”
罗氏风情万种地瞪了贺霖鸿一眼:“夫君!你真是……”
贺霖鸿笑着坐起身:“娘子,快说说夫君真是如何呀……”
第57章 道谢
诚心玉店的热卖,自然也传到了宫中。太子听说勇王府的管家在帮着压阵,不由得皱眉。
他不想去跟皇后谈这个事情,母后那些唠叨他已经听得太多了,这次,皇后肯定会说:“勇王府为何要去帮衬个玉店?一定是人家许了好处!勇王府哪里缺钱?为何要钱?一定是军费所需……”
看,即使他不去看母后,也没能摆脱母后的影响……
他问自己贴身的老太监德兴:“这玉店,估计卖了多少玉,有多少银两?”
老太监德兴摇头:“老奴听说,进去是竞价,离开的人从后门走的,谁也不知道卖了多少。”
太子笑:“他们还挺藏着的!”
老太监德兴赔笑,可是突然咳了起来,他连忙使劲捂嘴,躬身说:“老奴……”
太子一挥手:“先出去吧!”
德兴忙退了出去。太子厌恶地看眼他的后背,德兴跟了他三十多年了,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背驼脚慢不说,还常常咳嗽打嗝。
太子又想了会儿,冷哼一声:他们筹钱又能如何?自己的安排已经足矣。
等德兴回来,太子说道:“你给孤找几个年轻的吧。你年纪大了,可以去歇歇了。”
德兴其实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早就预定下了来接替自己的人,忙低身道:“是!老奴明日就带人来让殿下挑选。”
次日,老太监果然带了几个年轻的太监来,这些人原就是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太子问了几个人,相比较了一下,就指了个二十多岁的。这个太监名叫福昌,一直管着茶水,手脚很勤快,人看着聪明,说话特别利索。
一旦被提为太子的随身太监,就上了一层级别,月银和好处也随之大涨。福昌等太子睡了,夜里带了许多吃食和酒,去见老太监德兴。
进了门,他先下跪磕了个头:“多谢干爹!”
德兴呵呵笑着,又咳了几声,说道:“你命好啊!他选了你!”
福昌跪在地上说:“多谢干爹的安排!”对太子当然不能只推荐一个人,那样太子会疑心德兴有私心,替太子做了主。但是选什么人到太子面前,德兴却是能决定的,几个人里面,除了福昌,其他人都不那么出色,太子自然会选福昌。
福昌再次磕头:“没有干爹这么多年的抚养,我们活不到今天。”
德兴摆手说:“不全是我,你也是个机灵孩子!日后我就得靠你了,我这一下来,那帮人全都不理睬我了。”
福昌郑重地说:“干爹放心,我每月都会供奉干爹,为干爹养老送终!”
德兴点头:“好,我早就看出你这孩子是个重情的,别跪着了,起来吧,咱们爷俩个喝酒。”
福昌起身,说道:“干爹还是不要多喝。”
德兴咳嗽着笑:“你才当上大太监一天,就来管我了……”
福昌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干爹要注意身体。”
两个人吃吃喝喝,老太监德兴大醉,福昌照顾他安歇。
诚心玉店的蓝玉售罄,除了已经加工好的玉器,还有几块大玉石,都被巨额购走。成箱的金银易手,只是大多都入了勇王府,经余公公打点,在城中买下了楼阁或是宅地,改建之后,运了粮食进去。
京城的人们当然不知道这些,大家现在都知道诚心玉店的名声了,见玉店卖了那么多玉器,就等着这家店到闹市正中开个新门脸,可是诚心玉店一点没动窝,连个新牌匾都没添。人们问起,年轻的掌柜说钱被运走,去买新的蓝玉了。
众人都点头――这么个小毛孩子坐店,肯定不能把钱留给他呀。既然是去买新玉了,明年会再来一次吧?大家都有了期待,准备来年再抢购。
韩长庚看着玉卖光了,便启程去落霞峰接凌欣回山寨。
勇王妃姜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知道韩长庚要去凌欣那里,就给凌欣写了封信让他带去。她不能直接问凌欣和离是不是真的,就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姜氏告诉凌欣自己的产期是八月底,现在勇王不在府中,自己很想凌欣。凌欣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来京城看看她。虽然都是客套话,但是姜氏觉得凌欣一定能看出自己是真心想让她来。
韩长庚到达落霞峰,给雷参将和凌欣带去了“勇王府”的信件。凌欣自然高兴。原来韩长庚说好六月来,可是因为他去了京城,再来这里已经是七月了。凌欣借口说等他来接自己,一直没有离开。其实她也知道,这里离云山寨不过几天的路程,她自己完全可以回去。当然,她只是想看看黄金成品,不是因为在这里可以接到蒋旭图的来信。
韩长庚到了,他们也没有马上离开,又等了好几天,看第一批金砖成型脱锭。
这出金的时间比凌欣设想的晚了许多,可因为邹县令介绍来了老练的工匠,冶炼上很讲究,第一次的出金量就很大不说,工匠们都说金砖的质量是顶级的。
邹县令时常派人来打听何时出金,一听见消息,也专门来看了。
他手摸着金灿灿的金砖,点头说:“不错,该能卖到金子的最高价。”
凌欣和雷参将陪着他,雷参将说:“多谢县令援手。”
邹县令看向凌欣,凌欣忙说:“多谢县令!”
邹县令没好气地问道:“听说你要走了?”
凌欣恭敬地答道:“我干爹到了,我们要回云山寨了。邹县令可以领回送给我那几个丫鬟。”
邹县令说:“带我过去吧,我问问她们是想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凌欣忙说:“别跟我走,我们山寨里没有丫鬟,别让人家背井离乡。”
邹县令皱眉:“所以我说问问她们呀!又没说硬送给你。”
雷参将对着邹县令行礼,邹县令点了下头,示意凌欣带他去凌欣住的地方,凌欣心里嘀咕,一个县令怎么要去看自己住的地方?可是这县令年纪这么大,这里都能当爷爷了,也不该有什么旁门左道之念,就带着邹县令去了自己住的小屋子。
到了屋子前,夏草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喘着气说:“姐姐,要我做什么?”
凌欣说:“没事,你去玩吧,县令大人就想看看这里。”
夏草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了,邹县令不满地看着夏草的背影,瞪了凌欣一眼,迈步进了门,理所当然地在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坐了,大声喊道:“上茶来!”门外的一个丫鬟听见了,忙出声答应了。
凌欣小声地说:“县令,这里是野外,我没什么好茶……”
邹县令皱眉:“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带给你些。”
凌欣忙说:“不用不用,我是乡野粗人,喝不出什么不同……”她喜欢黑茶,对各种绿茶微妙区别没有感觉。
邹县令小声道:“可有人喝得出……”
凌欣问:“什么?”
邹县令大声说:“没什么!哦,你这里有砚台,姑娘是在这里写信吗?”他抽动鼻子,嗅着空气。
凌欣刚要点头,心说邹县令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写信?难道是丫鬟告诉他的……就听见一声钻云惨叫:“啊――!”只见邹县令面色骤绿,指着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