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眸子微微打量了下,之前未仔细看,这会儿却发现康妃竟有几分当年婉太妃温婉的风范,她轻启朱唇回应道:“妹妹客气了,不过是些脂米分类的小东西罢了。”
“臣妾虽前年入了宫,但宫中知心的姐妹甚少,今儿见到沈贵妃倍感亲切。”
“本宫也是,一眼见到妹妹的时候就甚感亲切,妹妹日后不如多来长安宫走走也好咱们多聚聚。”
康妃温婉笑着点头,其实她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彼时耳边传来姜钰的一声尖叫,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姜钰吓得脸色苍白,朝身后退了好几步,一手抚着心脏的位置,她的贴身侍女赶忙搀扶着,对面站着刘贵人,怀里正抱着那只兔子。
沈宝音走过去,从刘贵人怀里抱回来,抬眼正对上姜钰一双惊慌又防备的眼睛。
“灰崽又不听话了,准是听到这里的说话声也过来凑个热闹,瞧把惠妃娘娘给吓得。”
“你说它叫什么?”
“灰崽呀,惠妃娘娘不记得了吗?是不是和当年的灰崽一模一样,这可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刘贵人一听急忙说着:“是皇上亲自选的吗?原来皇上还喜欢这个,改明儿臣妾也让皇上送我一只!”
沈宝音听着刘贵人这话笑了笑未接话,再朝姜钰看去,她脸色又苍白了些。
回了长安宫守门的宫女说永和长公主来了,沈宝音进了殿内看见穆皎正坐在里面,殿内还有一人,正是玄恒,沈宝音见到玄恒的到来,心里迫不及待的走来问道:“可是查出来了?”
玄恒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足以证明当年小公主确实是遭人投毒而并非死于天花,微臣从小公主的骸骨里检测到两种毒素,一个是苦微草,还有一个是贪狼花,正是由于这两种结合到了一起才会酿成小公主疑似天花的悲剧。”
穆皎说:“苦微草,这个我在建业的时候就听说过,当年婉太妃就是中了这个毒差点要了性命,以至于后来苦微草成了大金国禁用的毒/药,按理说不可能在宫中还会出现。”
“苦微草虽毒但它药性缓慢不足以造成疑似天花的表象,当年先皇下令全程缉拿涉案药铺,但源头并没有查出,宫中早有匿藏。”
沈宝音放眼看向眼前说出这话的玄恒,她心中陡然一惊,微眯着一双眼睛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没有查出源头?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玄恒抬眼看来,那是一双慌张的眸子,他皱着眉头犹豫了下朝着沈宝音扑通一跪就说道:“微臣本以为此事一直要藏埋于心中,哪知小公主的事情又将此事重提,贵妃娘娘还记得当年你初次来玄医馆找我的时候吗?”
“本宫记得,那时万书卿还是身为京城都指挥使司,带着人马全京城搜查药铺,本宫当时问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说是因为宫里婉贵妃中了毒,中的正是苦微草的毒。”
“是,那时贵妃娘娘正是受你家姐沈如玉之托来寻找我,因为此事的源头正是微臣!”
沈宝音震惊在原地,她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当年婉贵妃中毒的事情竟牵扯了玄恒,那么沈如玉呢?
“沈如玉那时来找我,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毒性缓慢但又不易被察觉致命的毒/药,最好是不被众人所了解的,我当时正在研究苦微草的毒性便把这方子告诉了她,我那时只想帮她,知道她在汉王府里过得并不好,本以为她只是想要害几位汉王府里的人却没想到她是拿进了宫里给了徐皇后,结果当年的婉贵妃没死成反倒把苦微草给揪了出来,一时间人人惶恐。”
“可是当年抓去的人是丰医堂的老板。”
“是我嫁祸给了他,当年我为了自保更不想把沈如玉牵扯出来便偷偷将苦微草放进了丰医堂,沈如玉让你来找我并非是为了拿什么生子秘方,那张纸上不过是我与她之间的暗号,她子宫寒极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孩子,这一点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所以本宫当年也无意间参与了这件事中,不过是间接成了你们之间传递信号的人。”
她可笑一声,若不是时至今日缘着秋月的事情被重提,只怕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还有这个答案,从一开始沈如玉就已经打了这主意,难怪当年去汉王府提到婉贵妃中毒的事情,她会突然那么紧张,只是沈宝音没想到的人会是眼前跪在自己身前的玄恒。
“微臣知道此刻贵妃娘娘心中满怀恨意,但当时沈如玉也是身不由己,她必须得听命于徐皇后的安排,至少那个时候的沈如玉并没有要把你推给穆高炽。”
往事总是沾满了鲜血,她无心现在再追究一个死去的沈如玉,沈宝音知道以玄恒对沈如玉的情意,他只会赔上一切去救这个女人,但此刻的自己更需要玄恒的帮助。
她拉起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既然当年的风波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眼下本宫只是有疑问,你的意思是这苦微草在宫里并没有断绝?”
“沈如玉当年拿给徐皇后的苦微草想必一定没有用完,婉贵妃当时起病太快,徐皇后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时机去销毁,我听沈如玉说起过,没有用完的苦微草被徐皇后匿藏了起来。”
“就算是匿藏那也是成了宫中的禁忌,徐皇后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傻到再把它拿出来,先皇驾崩后她便陪葬入了皇陵中,或许唯一知道的就是当年徐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穗珠了,可是穗珠后来被流放出了宫,在流放途中得病死了。”
“或许还是有一个人会知道的!”穆皎鼻尖冷哼一声,“别忘了当年的婉贵妃后来成了今日的婉太妃,难道她对宫里的一切会不知晓,当年苦微草的事情最后不过是推出一个妃子做了替死鬼了结了此事,婉太妃岂会善罢甘休,徐皇后陪葬入了皇陵,作为她的贴身宫女就只是流放,难道她没有向婉太妃为求自保告密吗?在这后宫里还能将苦微草拿出来害人不被察觉的,你说还能有谁?”
沈宝音听着穆皎这番分析,心中顿时清晰可见,先前她已经怀疑了婉太妃和柳欣欣两人是唯一会下手的人,此番推测更是验证了婉太妃所为,秋月身世的流言成了婉太妃心头的一根刺,当年沈宝音被告知怀有身孕的时候婉太妃就震怒,那避子汤早就被龚嬷嬷和柳欣欣暗中勾结动了手脚,婉太妃一心要赐死尚在腹中的襁褓,当时幸得徐皇后及时赶到救下。
虽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害死秋月这件事中是否有柳欣欣的参与,但沈宝音想,此事她柳欣欣一定脱不了干系。
穆皎忽然开口问道:“我现在不清楚的是当年婉太妃是通过什么方式将这两种毒/药投给秋月的?”
☆、第93章 争相示好
是啊,到底婉太妃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对秋月下了毒手?当年发生姜钰投毒的事情后,她和毓秀更加小心身边的人,连留在身边伺候的丫头全都打发了,穆高炽登上皇位后,长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是处处提防着,秋月的膳食都是用银针检查后才食用,沈宝音实在想不出婉太妃还能以怎样的方式投毒?
穆皎想了想开口说道:“我看不如将此事告诉皇兄,再问责当年给小公主诊断的太医,我就不信严刑拷打他们会不招!”
“长公主这方法不妥,据微臣所知,当年给小公主治病的那几位太医如今都已不在宫中,想必已经事后得到了安排,何况就算严刑拷打令他们招了,面对婉太妃,皇上也不会责罚的,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吃亏了自己,皇家最注重的就是颜面。”
玄恒的这番话正是沈宝音心中所想,眼下她不能寄希望于穆高炽,这个男人岂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当年在太子府的时候,她已心知肚明,最关键的是她不能确定在整件事情中,穆高炽到底有没有参与,可她心中这番对穆高炽的估测自然是不能对穆皎说的。
隔日宫女来通传,说是康妃娘娘来了,沈宝音坐在梳妆台前由毓秀挽着发髻,听说康妃来了,眼睑抬了抬,毓秀笑说还以为先来的会是那位刘贵人倒不想竟是康妃。
康妃搭着宫女的手臂走进殿内,今日穿着朴素端庄的圆领小袄,显得清新秀美,走进来朝着沈宝音福了福方坐下。
“臣妾做了几道江南糕点便想着送来给贵妃娘娘尝尝。”
沈宝音看了一眼呈上桌的几碟糕点,做工细致花型独特,想必是精心费了好一番功夫,毓秀夹了一道递过来,沈宝音尝了一口笑说道:“入口细濡,甜而不腻,妹妹真是好手艺,想不到妹妹还会做这些江南糕点的手艺来。”
“臣妾十岁以前一直都是住在江南的扬州,后来才举家迁往京城,所以这些江南小吃的做法倒也学会一些,贵妃娘娘以后若是想吃了,臣妾愿意做好送过来。”
她伸手拉过康妃的手,暖暖一笑:“妹妹不仅知书达理更是贤惠有方,难怪皇上册封妹妹为妃,就是本宫见了也是喜欢。”说着对毓秀吩咐了句,“你留几道晚上等皇上过来。”
“本宫隔了几年才回宫,这里的人和事都已不似从前,本还担心来着,见到妹妹后反倒没了这份担心,以后你可要常来走动才是,陪本宫说说话也好。”
康妃温婉笑着点了点头,彼时屋外又通传说是刘贵人前来,说完这刘贵人已是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见到屋内坐着的康妃,眸子转了转轻声一笑道:“康妃娘娘也在呀,难道臣妾刚刚在宫外看到了你的宫女人影。”
“康妃做了几道江南糕点,刘贵人也坐下来尝尝吧。”
刘贵人走来坐下尝了一口并未评价,只说原来在赣州的府邸时吃过许多这样的江南甜点,说完命人将带来的朱色锦盒呈给了沈宝音,打开来是一颗珠圆玉润的夜明珠,沈宝音可记得当年沈亦禅为了这样的夜明珠打了水漂足足伤心的差点把命搭上,此刻她不免多瞧了一眼身旁的刘贵人。
“之前贵妃娘娘送给臣妾那些木真族的脂米分可是好用了,所以臣妾唯有将这颗夜明珠送上以表谢意。”
“这么贵重的东西本宫岂能私自收下,这么一比本宫送的那些胭脂俗米分就微不足道了。”
“贵妃娘娘位高权重,区区一颗夜明珠又岂能与你的地位堪比,再说了这东西我父亲多的是。”
“那本宫就收下了。”沈宝音笑了笑遂让毓秀拿起来收好。
“臣妾听说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初夏了,正是婉太妃的生辰,今年姐姐们可想到要送些什么?”
刘贵人这么一提醒,沈宝音还真记起该到了婉太妃的生辰,这也是各位后宫主子们争相示好的机会,难怪今儿的刘贵人会送了这么一份贵重的东西过来。
沈宝音扣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见着刘贵人一双柳叶细眉的丹凤眼,起唇说道:“本宫以前还在太子府的时候听皇上说起过,婉太妃一向对玉器非常喜欢,颇有研究收藏,只是不知道现在婉太妃的喜好有没有改变了。”
康妃闻言说道:“臣妾听说云贵的玉器是最出名的,水头色泽也是极好的,只是这上等的玉器眼下却是极难弄到。”
沈宝音抿了一口茶水看来:“可不是嘛。”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刘贵人推脱有事先行离开,康妃小坐了一会儿紧跟其后,毓秀见着消失在长安宫外的两道身影,轻笑着开口说起:“奴婢刚刚瞧见刘贵人听说婉太妃喜欢玉器时,那双眼睛都快发亮了。”
“不然你以为她会平白无故送来一颗上等的夜明珠,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真天,说来也不过是身在钱财中的俗人一个,与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不能相比,这宫中与她相交的人也就为之甚少,眼见我刚回宫又得宠幸自然是想从我这里探听些消息。”
“那主子刚刚说起玉器的意思是?难道主子是想・・・・・・”
沈宝音走到书桌前拿起笔砚匆忙写下,继而交给毓秀吩咐道:“你找个时机把这封书信传给索哈尔,一定要尽快。”说完又想了想拿起另一张纸执笔写下三个字,“这个你暗中交给阿新,让阿新交给万书卿,这段时间我们要尽少于万书卿见面免得再让穆高炽起疑。”
毓秀点了点头打开来看了看,微皱着眉头小声说了句:“张丞相?”
“让万书卿派人紧盯张丞相,最好是细致的掌握他一切行踪!”
晚上穆高炽一如往常的前来长安宫,今晚他似乎喝得有些微醉,刘公公小心谨慎的跟在后面,陪同的还有很久不见的曹吏,听说曹吏之前被调往西南一带,估计是和赵王穆高燧有关,前几日才刚回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
曹吏回复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今日微服出了京城,一时高兴与那些文人雅士多喝了几杯。”说着搀扶着穆高炽朝旁边的座椅上坐下。
“朕说了没醉,你们都退下吧。”
沈宝音朝曹吏和刘公公点了点头,这才吩咐毓秀去取杯蜂蜜水来,她看着扶着额头的穆高炽问道:“皇上今儿跟那些文人雅士都聊了些什么?瞧把皇上给高兴的,臣妾甚少看见皇上喝醉的模样。”
穆高炽侧脸看来,忽然拉起沈宝音的手:“你说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皇上当然是明君,为何突然要这么问?”
“朕白天微服去了易安坊,要知道这世上最扰人烦的不是那些贪官污吏,而是口诛赤墨的文人,若是能得到这些人的肯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朕登基以来施政于民,国泰安康,周边稳定,朕就是个明君!没有人可以否认朕!”
她听着穆高炽这番话略微明白过来,当年的穆高炽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皇位的,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做太子的那些年他并不得先皇喜欢,反而是汉王穆高煦处处深得先皇的赞许,只因大金国历代祖训才保留了他太子的地位,这些年来,在穆高炽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他登基后要向世人证明,他比谁都适合这个皇位。
沈宝音看了一眼走进来的毓秀,接过她盘中的蜂蜜水递过去说道:“所以皇上一时高兴就多喝几杯?”
他拉过沈宝音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朕今儿真的很开心。”
“毓秀,你去把那些江南糕点端过来。”
穆高炽看着眼前的那几碟糕点笑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臣妾哪能领这功劳,这些都是康妃亲手做的,还真是手艺精巧。”
“康妃,朕记得,她好似前年进的宫,朝中张丞相的小女,母妃很喜欢她,说看到她仿若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臣妾也觉得她长得确实有几分母妃身上的温婉气质,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
穆高炽抬眼看来,细细逡巡着,继而嘴角一扯:“你何时竟学会和她们走动了?”
“臣妾觉得以前对人对事都太冷淡了,更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反倒有时候让皇上夹在中间为难,母妃说的对,后宫和睦相处才能使前朝安宁,才能使皇上解忧。”
“你现在变得处处替朕着想,朕反倒一时间不习惯了。”
她伸手捧住穆高炽的脸,颦眉笑起:“皇上该惜福,娶了我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可朕心里一直有个遗憾。”
“遗憾什么?”
他伸手勾住沈宝音的脑后将她带近,昏黄的烛火下他与她屏息靠近,穆高炽嘴角勾起:“给朕生个皇子,朕要给他所有的江山!”
他低眸吻住眼前的女人,带着炽热的温度,带着霸道的钳制,宣誓着他拥有的无上的权利。
婉太妃的生辰正值初夏的第一天,气温开始炎热暑气渐渐上升,穆高炽遵循礼孝,自登上皇位以来每年对婉太妃的生辰之宴是格外隆重举行,每个环节大到礼部,小至膳食细微,可谓是事无巨细。
麟德殿外张灯结彩,身着彩服的宫女一一呈上美酒佳肴,婉太妃今日穿得犹如今晚宴席一般隆重华贵,珠光宝气,由穆高炽搀扶着坐上了那张鸾凤椅上,眉目熠熠目揽所及一切。
大金国的文武百官以官爵的高低依次上前跪拜祝贺,所送的贺礼也是费劲了心思世所罕见,今晚的婉太妃无疑不是众心捧月簇拥相待,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柳欣欣送来的是一件自己亲手缝制的旒裴丝绸,四角镶着米分玉珍珠,做工细致费时费力,全然衬托了她一双举世的女工活。
姜钰送的是一对至尊琉璃杯,脚杯独特婉如迎凤朝贺,出自年代久远,世间罕见。
沈宝音送给婉太妃的是一支三/彩/金凤步摇,一支步摇上刻画了各式珍禽异兽,栩栩如生。
轮到刘贵人的时候她早已迫不及待,匆匆离席走上前双手托着筹备的贺礼,由着雪雁传给了婉太妃。
她眉目期盼的看着婉太妃在众人之间打开来,里面正是呈放着她托人千里之外赶赴云贵高价购买的一副上等玉镯,通透的质地毫无杂文,映衬在灯火下如月色莹亮,水波清澈。
“真是难得一见的玉器!”
婉太妃一脸惊喜的朝刘贵人多看了几眼,遂命雪雁当众赏赐了刘贵人,刘贵人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