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是莫妮卡。”蓝盈手肘拐拐旁边另一个女孩。“她回头的时候我心跳了一下。”
“我也是。”女孩捏捏蓝盈的手指。
与此同时,评论席中也发出了一阵小小骚动。杉卡山忍不住小声发表意见:“这个眼神太有戏了。莫妮卡偏咖啡色的瞳孔简直是一个深渊,要把人吸进去。再看她的表情,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组合起来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没想到莫妮卡在这部戏里演技进步了这么多,倒是勾起了我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莫妮卡弯着腰,伸头探出去。然后一个转身,小鹿一样跳进家门。清脆地喊了一嗓子。“妈――”
“哎――”里间传来悠悠的女声。“回来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慢腾腾地打帘挪动出来。秀秀赶紧迎上去搀住,心疼地抱怨:“不是跟你说了腿不舒服就坐着好好休息嘛,你又去捡塑料瓶了?”
“没有,我就在家附近转悠了一下……”
“我才不信呢。青婆婆说你一早就背着背篓出去了。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腿又疼了吧,我给你揉揉。”
莫妮卡微微蹲下,站在张秋兰的一侧按摩起她的一条腿,“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像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回头又看不到人,吓死了。”
“囡囡下次回来小心点,最好能有个伴一起。”母亲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气,“都是妈不好,妈没本事让你吃得好,穿得好。”。
镜头打向秀秀的衣服。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印花衬衫,藏青底,因为穿得太久,领口开始有毛乎乎的丝滑出。
看着母亲难过,秀秀赶紧抱住她,摇晃着母亲的双肩,懂事地安慰,“我觉得挺好的。妈,我不需要漂亮衣服,我有妈妈疼,有饭吃有屋住,没有像那些弃婴一样生下来就死掉,已经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秀秀斜侧着身子蹲在地上从下至上仰望向母亲,母亲的手放在女儿头上,一下一下,似有绵绵爱意无法宣尽。
下一秒秀秀进屋睡觉,镜头忽然一转,门外满脸皱纹的老鳏夫穿着脏皮鞋迈进房里。那双看不出颜色的皮鞋给了个大特写,鳏夫大摇大摆坐到长凳上。“我说秀秀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秋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神情紧张地看了秀秀的屋一眼,拉着老鳏夫的衣角朝门外走。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们出去说。”
老鳏夫挣开母亲,色眯眯地搓着手准备掀帘子,“秀秀在里面呢?没事儿,出去干哈,早晚是我的人,不如先让我□□了。”
“你滚――你滚――”母亲忽然发怒,抱起桌上唯一的暖水壶砸向老鳏夫。
“你――”老鳏夫一摸脸上,被砸了一道血口子。“买你家秀秀算看得起你,你出去打听打听,看谁愿意娶个有病的回去?没了我,你就等着给那丫头收尸吧。”
老鳏夫在院子里狠狠踹了母亲几脚,愤怒退场。母亲一个人趴在地上,哭声压抑而略带神经质。门外站着看热闹的邻居,围了整整一圈,却无人上前扶一把。
同前面一样的晦涩阴暗,画面上甚至连天空都覆盖了一层黑压压的蓝。周围邻居形成的有形人墙,和命运里安排的那场逃不脱的无形的墙,此刻交织在一起,给予母亲致命的一击。张秋兰的哭声沙哑粗粒,有着神经质的啜泣节奏,此时的她满眼泪痕,鼻涕眼泪和到了一起,胡乱地用手抹开,想要看清这个世界。镜头用张秋兰的视角望出去,密密麻麻的人,头顶上一小片阴暗的天空,她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换个方向,却依然是同样的景象。
这一幕,卫汉刻意营造出一个市斤小民在命运的重压下绝望、无助的场景。低沉压抑的大提琴声缓缓响起,仿佛是母亲的心声,那样无奈,那样凄凉。
观众被张秋兰的演技征服,完全沉浸在剧情里。放映室里时不时有默默啜泣的声音,六生回头看了眼,告诉莫妮卡,“好多观众在流眼泪。”
“嗯。”莫妮卡点点托,“秋兰姐确实演得很到位。”
随着剧情推移,秀秀的病越发沉重,当医院医生发出最后通牒,母亲瞒着秀秀,偷偷上血站卖血。秀秀尾随着母亲来到血站,看到母亲苍白的脸和濒临晕倒的模样,秀秀在血站门外撕心裂肺地挣扎哭号着。
莫妮卡的脸在屏幕上放大特写,一滴一滴晶莹的眼泪像珍珠般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她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着墙壁,整个人蜷缩着,双手紧紧抓住衣角,无声地痛哭起来。无处发泄的巨大痛苦随着肢体的扭曲而被释放,被放大,因为怕被发现而被强行压抑的哭声。墙里的母亲、墙外的女儿交织在画面里,组成了一幅生活最底层的小人物在红尘苦苦挣扎的场景,让人越发觉得压抑心酸。
“秀秀好可怜啊。”蓝盈用衣袖擦眼睛,“没钱的人为什么这么可怜?”
许多观众和她一样也在擦眼泪,这部戏十足是部催泪大戏,但凡沾染了母爱的题材,人们很容易有代入感,看着画面上母亲与秀秀的日常相依为命,自然地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和母亲。
电影最后,母亲奄奄一息,因为病人太多,她的病床被推在走廊上,秀秀喂她吃了一口菜汤,“妈,不吃饭病就不会好。”
“我……吃……”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她挣扎着坐起,为了不让女儿操心难过,艰难地咀嚼吞噎,努力想要安慰女儿。
秀秀背过头去,轻轻擦掉眼眶里的泪水。
“囡囡,你过来,我……有……话……”母亲吐字艰难地唤女儿。
秀秀靠过来,偎依在母亲身上。
母亲的双眼开始翻白,瞳孔逐渐放大,只是嘴里还在轻轻哼唱着小时候哄秀秀睡觉时的歌谣:“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有娘呀――”
大提琴声又一次响起共鸣,女声合唱团的声音响起,镜头越拉越远,越拉越远,直到几乎看不见的时候,母亲的手无声地垂下。
歌声还在继续,电影已经谢幕。主创人员的名字慢慢在屏幕上升起。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哭了,巨大的压抑感笼罩着每一个人。眼泪的洗礼让这部电影的首映式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汉导演用高超的表现手法和感人肺腑的音乐演奏营造出了一个绝望、无助又充满了温情的灰色世界。这部电影探讨了弃婴、社会底层人的生活困境,相比起纯粹的文艺片,它又更偏重社会问题,除了悲伤,还给人很多思考和探讨的空间。
☆、第35章 条件
《两个我》投资不到6千万,上映第一周票房达到1.2亿,成为第四季度当之无愧的票房黑马,豆瓣评分8.9分,称这部电影是“为数不多的艺术片与商业片的结合”。受邀参加首映观礼的几位影评人也纷纷捉笔,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荣誉和赞赏袭来,《两个我》被拔高到国内顶尖水准的电影之列。
文心在他的影评里这样写道:“《两个我》的导演以叙事见长,电影镜头语言平实,常像纪录片一样绵长晃动。这大约是卫汉导演一种冷静且坚硬的态度。另外我要说明的一点是,这部电影故事主线之简单,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卫汉善于处理各种复杂人物关系,这一次他放弃了强项,用q对比突出的色彩、舒缓绵长的长镜来填补画面,或许这样安排是不想让太多别的感情来包裹并主导电影的前进,让画面语言冷静下去,事情里面的冲突、野蛮、激动、绝望等等情绪就会自己露出头来。《两个我》维持了他一贯的水准,甚至超越了上一部获奖作品。一部优秀电影的成功,赋予它灵魂的除了导演和剧本,还要加上演员。张秋兰在电影里饰演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群体的缩影。这个群体隐藏在你我周围,我们的眼睛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但是在报纸上、新闻里,你却永远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女儿秀秀的命运隐隐在揭示着阶级固化的概念。最后的结局止于母女俩相依在病房的画面,两个主人翁未来的路会如何,导演没有告诉我们。笔者始终认为按照剧情走向,母亲和女儿最终会先后在冷漠的社会里迈向死亡。《七宗罪》里被摩根・弗里曼相信了后一半的那句”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值得为它奋斗“,在卫汉给我们展示的黑暗世界中全部不能被相信。通篇下来,满眼荒唐。个中滋味,仍需细品。”
杉卡山则直接在她的专栏里公开表扬莫妮卡。“没有哪个演员的进步如同莫妮卡这般速度惊人。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昨天还在各大肥皂剧里担任着花瓶和傻白甜,仿佛一夜之间的今天,就成长为了一个演技收放自如的实力派干将。我承认张秋兰前辈的戏细腻感人,人物形象生动丰满,但如果这部戏里缺少了莫妮卡感情充沛的表演,张秋兰一个人恐怕撑不起这么澎湃的情感浪潮。让我最后再说一句,秀秀这个角色无疑是莫妮卡蜕变的第一步。我很期待在这样的起/点之后,未来的她会给我们呈现出什么样的答卷。”
除了这两位影评大拿,其他电影杂志上也为《两个我》作了专题讨论。盛赞这部电影汇聚了当今国内最好的班底,“将母爱和人性拓宽到了另一个宽度”,“催泪炸弹名不虚传”,“看过后让人悲伤得无法自拔”,“《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升级版”。在这样的舆论引导下,越来越多的观众涌进影院,自带纸巾,怀着好奇的心理坐到影院座位。160分钟完毕后,再红肿着双眼离开。
电影广告商和投资商这次都笑得合不拢嘴,投资《两个我》单纯是冲着卫汉的名头去的,心理线是收支勉强持平。没想到这次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就连千山都有些意外。他坐在办公桌前,回想着从电影前期筹拍到莫妮卡上门交易,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女明星,仿佛是认准了《两个我》,千山细细回忆与莫妮卡在瑞士交谈的细节,发现她似乎对这部电影有一种稳操胜券的自信。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拉开百叶窗,对面的大厦外立面挂着巨幅海报挂画,上面赫然是莫妮卡以手托腮,优雅回眸的一抹浅笑herz珠宝,来自灵魂深处的选择。
同一时间的另一个地点,莫妮卡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我就说首映式那天你穿得太少。”六生说。
“没有,就是突然鼻子痒。”莫妮卡揉揉鼻子,两人一起从电梯出来,敲开一扇办公室门。
艺蕴公司中国分部的高级经纪人唐加圣先生正在耐心地等候他的客人。当莫妮卡那张混合了西方优点和东方风情的脸出现时,他整个人瞬时变得热情起来。
“亲爱的,我昨天才去支持了你的电影。”两人友好地拥抱,仿佛经年老友。“你在里面的表现简直棒极啦。”
“谢谢,能从唐大经纪的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