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玉顺手又塞了一块水手角,角头更是圆润,程淑兰这才回过神,稳了稳,才结结巴巴道:“下、下次、小心。”
“是,四小姐。”颜明玉惶恐回道。
程淑兰重新接过水牛角,沾了花油,重新刮太后的脸颊的另外一边,经过方才那一下,此刻她知道了应该把握好力度。
芳姑姑与昭华公主从起初的震惊,变成此刻的诧异,而且似乎太后并没察觉异样。仍旧闭目躺着,不疼吗?
昭华公主忍不住问道:“母后轮廓那里是怎么回事?”
程淑兰一顿,握着水牛角的手微微出汗,她动了动手指,重新握紧。
颜明玉笑道:“回公主,这是痧,痧是离经之血,刮痧刮出的便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的坏血。不过,一般面部刮痧以不出痧为益,但太后身上毒素较多,四小姐仅仅是轻轻的,便出了痧,并且痧成暗红,是为寒气重。所以,四小姐才要换一把钝度更高的水牛角方可。”颜明玉不疾不徐,又说的头头是道:“这暗红看着吓人,实则并非如此,明日便能消。”
程淑兰安下心来。
芳姑姑、昭华公主望向太后的轮廓处,确实为暗红偏紫色,见颜明玉逻辑清楚,不由得信服,开口道:“没想到,你长期跟着程四小姐,学到的不少啊。说起来也是句句在理。”
颜明玉从容回道:“谢公主夸奖。”
昭华公主不疑有他。
手劲过重这事儿,被颜明玉三言两句代过。
接下来,程淑兰小心越加小心,终于将流程做完,正在做按抚动作。
颜明玉此时道:“四小姐,剩下的交给奴婢,你来洗洗手,做温水面纸吧。”
“嗯。”程淑兰放下水牛角,退到一侧,给昭华公主行礼,并向昭华公主解释,为何太后面部变得如此通红。
昭华公主听着,问道:“面红何时能消?”
程淑兰道:“一般情况下,半日不到便可。”
昭华公主点占头,转向太后。
此时颜明玉正用水牛角沾花油,为太后做全脸的按抚,并且从耳后向锁骨轻刮,动作轻柔娴熟,看上去竟比程淑兰的动作,看上去更加的舒适,甚至在这个丫鬟身上,有股美感。
昭华公主这才注意到,除却明玉穿上的衣裳,这个丫鬟长得可真是水灵好看,并且身上有种沉静,完全不像是个丫鬟,倒向是个个中高手。
她想起皇弟楚惟的那句“她们两个都挺好”,都挺好,把一个丫鬟和一个主子放在一个水平线上,说都好?楚惟心里在想什么?昭华不由得又多看明玉两眼。
这时,颜明玉已经按抚好太后。
程淑兰随即上前,在太后脸上贴了一层,用蚕丝所制的花油面纸,有定型效果。
芳姑姑见也没见过面纸这玩意儿,当即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面纸。”程淑兰便向昭华公主和芳姑姑解释面纸的制作、用法。
二人听的新奇,听的入迷。
颜明玉看着笑了笑。
一刻钟后,面纸揭掉时,太后已经睡着。
“睡着了?”昭华公主做口型。
颜明玉向前凑了凑,而后回头向昭华公主点了点头。
昭华公主看向程淑兰,程淑兰道:“让明玉给太后擦下脸,可以让太后继续睡。”
“不会把太后扰醒吗?”昭华公主问。
程淑兰笑,别人会不会把太后扰醒她不知道,但是只要明玉想不扰醒太后,太后就一定不会醒:“明玉不会。”
“那行,让她洗脸吧。”
明玉这才敢用温水,给太后洗脸。
细软的棉布,温暖的湿意,非但没让太后醒来,反而太后睡的更香。
只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服帖地抚过自己的脸上,轻易地缓解了疲惫,她好久没这么放松过。
颜明玉小心翼翼地为太后涂上了一层面脂后,便听到了太后的鼾声。
芳姑姑则上前为太后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一行人轻步走出房,将房门关上。
出了门,芳姑姑便笑道:“程四小姐真是本事,太后很久没睡的这么沉过了。”
“是啊。”昭华公主脸上出带着笑意。
程淑兰微微垂首:“芳姑姑谬赞了。”
颜明玉则低下头,一般人身心放松之后,也都会容易入睡,何况太后年纪又浅眠呢,睡的沉并非难事。
昭华公主心情愉悦,看向程淑兰道:“程四小姐,眼下母后也睡着了,你们忙乎了这久,也累了,也先歇息吧,待母后醒了,再差人寻你。”
“是,公主。”程淑兰、颜明玉同时行礼,而后跟着昭华身边的宫婢,住在了仁寿宫的一处房间。
宫婢将二人的包裹送至后,便让两人好好休息。一会儿会有人送膳食来。
程淑兰笑着同宫婢说谢谢。
宫婢离开后,颜明玉将房门关上,才刚关上,程淑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明玉。”
颜明玉这才发现程淑兰的胳膊在发抖,,随之是整个人在发抖,颜明玉连忙惊慌问道:“四小姐,四小姐,你怎么了?”
程淑兰此刻靠着房门才站稳,她方才真的吓坏了,握着水牛角板,从承浆穴滑到听会穴的第一下,一听声音她就吓到了,再听芳姑姑和昭华公主那句“太后”,她完全没了分寸,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刮出痧的,若是再用力一点,破了皮肤,等同于毁了太后的容。
所以,她吓的想立刻下跪请罪求饶。
幸好,幸好,幸好明玉及时拉住了她,不然,她一下跪,没罪也有罪了,因为她自己都认罪。到时候昭华公主怪罪,太后怪罪,她会受罚,程府也讨不到好。思及此,程淑兰后怕不已,虚汗直冒。
“明玉,我刚才……”程淑兰的声音亦是发颤,可见她真的是吓坏了,而且方才一直在硬撑着。
“没事了,四小姐,没事了。你看昭华公主和芳姑姑非但没有怪你,还夸你,是不是?”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会。”程淑兰怕极了。
颜明玉拉着程淑兰道:“四小姐,太后自身保养得宜,她身上并没有大碍,接下来不需要高难度的调理。”
程淑兰这才缓缓稳神。
颜明玉道:“四小姐,别把她想成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就当她是齐老夫人,或者朱夫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程淑兰点了点头。
“所以,别害怕,别着急,不然没事也变成了有事。”颜明玉将程淑兰拉过这边,为她倒了盏茶,她才算稳定下来,稳定下来之后,便有自己原本的样子,问道:“明玉,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颜明玉没有立刻和她说,而是一刻钟之后,才开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五个字就能解决。”
“五个字?”程淑兰不解地问。
“嘘、呵、呼、嘶、吹。”
程淑兰吃惊问:“就这?”
“就这。”接着颜明玉和她说了具体的方法。
当天下午,太后转醒。
醒来之后,不但精神极佳,自我感觉肌肤极滑,十分也变紧了一些,脸颊两侧暗痘,虽然尚在,但明显在消退。
太后将程淑兰颜明玉叫来,对程淑兰赞赏有加。又向程淑兰转述自己的情况。
程淑兰问道:“太后,您是否时而会有痰意,或者积食难受,或者夜间口渴,或者有时气郁?”
太后一愣,看向昭华公主,又看一眼芳姑姑。
芳姑姑回道:“程四小姐所言皆是,太后此种情况已近一年多。”
“那是否时,积食便治积食,气郁便治气郁?”
“对,对,对。”芳姑姑连声回道,真没想到程淑兰小小年纪,仅仅是给太后刮个痧,就将所有的问题,都说出来了,真是比神医还神医。
“这可有法子治?”芳姑姑又问。
昭华公主望着程淑兰,真的有法子治,老人一般不都有这种情况吗?
太后也望向程淑兰,表示怀疑。
“有。”程淑兰道:“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愿意不愿意做?”
“只要能好,母后会做的。我会监督。”昭华公主道。
程淑兰这才说道:“五个字。”
“五个字?”太后、昭华公主、芳姑姑皆吃惊,不由觉得好笑,御医都没治好,她五个字就能解决?
“对,五个字,嘘,呵,呼,嘶,吹。”程淑兰道。
三人愣住,就这?
程淑兰继续说道:“每天只需在花园中,深呼吸,然后用力地喊出这五个字,一次喊一个字。第一天二十遍,第二天四十遍,第三天八十遍,第四天一百遍,此后皆是一百遍,十日后微效,三十日大效。”
程淑兰说的有条不紊,极其认真,不像是玩笑,也不敢玩笑。
三人面面相觑,渐渐正色起来。
“依据何在?”昭华公主问。
程淑兰道:“这种叫五脏排毒法。《黄帝内经》有记载,每个字皆是对一个器官的锻炼,长此以往,可调理体质。大后久养而少运动,毒素难排所致。”
闻言,昭华公主又看太后,程淑兰所言她无可辩驳,劝道:“母后,不如试上十日,可好?”
太后思量片刻,又打量着程淑兰和颜明玉二人,突然就严厉起来说道:“十日,若有效有奖,若无效则罚。”
程淑兰一惊。
颜明玉则面色无波。
二人却同时应道:“是,太后。”
接下来的十日,程淑兰、颜明玉压根儿没有时间想别的。
颜明玉时刻在观察太后的变化,以及生活细节。
程淑兰则是听从颜明玉,配合颜明玉,二人齐心合力,调理太后。在二人心中也都了解,此时二人不分你我,都在一艘船上,船翻了,两个不会游泳又没有外援的人,只能淹死。
所以,白天二人调理观察太后,晚上颜明玉则同程淑兰讲细节,一直心弦紧绷着。
一直忙到第九日晚上。
颜明玉不放心,在夜幕降临之后,她又去找芳姑姑,寻问了一下太后的情况,刚从太后处出来,迎面便碰上了楚惟,她当即一愣,第一反应是――程文涛也提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