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公主的脸上顿时拉了下来,如绿豆一般的小眼睛,闪动着恼羞成怒:“原来不是个哑巴!竟敢欺骗本公主!来人,给我把她的嘴绞烂!”
“是,公主。”立时便有婢女接过剪子,朝江絮走去。神情漠然,动作麻利,仿佛做惯了似的。
江絮心里咯噔一跳,又吃惊又害怕,这个南疆公主好生狠辣!
“你放了我,我就叫你跟我一样美丽!”趁婢女没走近,江絮脑筋急转,飞快说道。
南疆公主一听,脸上顿时一愣,随即露出狐疑:“你说什么?叫我也……”她说着,抬手对婢女挥了挥,让婢女暂且退下。
婢女虽然退下了,但是手里依然拿着剪刀。江絮看了一眼,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咽了一下口水,打起精神,看着南疆公主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一出生就这么漂亮吧?”
“难道不是吗?”南疆公主愕然说道。
其他的婢女们也一脸愕然,好奇地看过来。
江絮一笑,说道:“并不是。”
她看着南疆公主的脸,皮肤又黄又粗,许多麻子似的黑色小点分布在鼻子周围,眼睛又细又小,眉毛又粗又短,额头上竟然长出深深的抬头纹。
真难为南疆王和老张面不改色地夸她是南疆第一美人。
“容貌是可以改变的。”江絮用一种笃定的口气说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南疆公主,“只要吃点苦头,你想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
如果她说,很轻松就能改变容貌,南疆公主还不见得信。但听她说要吃点苦头,不由得就信了。
“哦?”南疆公主挑了挑眉,转身看了一眼婢女,顿时婢女会意,把椅子搬了过来,她坐下去,抬头看着江絮:“你接着说。”
江絮挣了挣手臂,说道:“公主先叫她们放开我。”
“放开她。”南疆公主便对婢女们挥了挥手。
她倒不怕江絮跑掉,这是南疆国的王宫,四下都有巡逻守卫,江絮又能跑哪里去呢?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双绿豆小眼盯着江絮:“现在可以说了?胆敢有半个字是假的,本公主就绞了你的嘴,剪掉你的鼻子,抠出你的眼睛!”
如此残酷的心性,任谁听了,也不禁吓得变色。江絮心里也跳得飞快,唯恐一会儿编不圆,就被南疆公主如此对待。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露出半点心虚。江絮努力绷住神情,挣脱出束缚后,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角,才说道:“就像头发脏了要洗,指甲长了要剪,长出脓包要挑破,如果五官长得不好看,也可以改变的。只需要把不好看的地方去掉,只保留好看的。”
南疆公主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又怀疑,又心动:“你说的是真的?你的脸,也是这样弄成的?”
江絮一笑:“公主方才不是要在我脸上划几下,想叫我变丑吗?因为我的脸已经是好看的了,所以划上几下,就会变得难看。而如果本来就不好看,或者划得巧,完全可以变得好看。公主以为呢?”
南疆公主不禁站起来,目光直直的,闪动着疯狂的神情,盯着江絮问道:“你能把我的脸,变成你那样吗?”
“愿一试。”江絮压下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跳,挤出一个谦逊而自信的笑容。
站在两旁的婢女们,听了江絮的话,却纷纷上前劝起来:“公主,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啊!”
“哪有在脸上动刀子的?”
“相貌都是天生的,从没听说过还能改变的!”
江絮听她们质疑,但笑不语,神情说不出的淡然。没有人知道,她心跳得有多快,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吹嘘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南疆公主若信了,她的性命就得以暂保。南疆公主若不信,她命休矣。
好在南疆公主太执着于容貌,对江絮的说法十分心动。见江絮一脸自信地站在旁边,一副不屑于辩解的模样,而婢女们则一脸急切,嘴巴张张合合,顿时恼了:“你们看不得本公主变漂亮吗?”
婢女们顿时吓得跪下了:“奴婢并不是那个意思。”
“哼,那就滚下去,别打扰本公主!”南疆公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等婢女们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南疆公主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等等,拿百虫丸来,给她喂下。”
说着,抬手一指江絮。
“是,公主。”立即便有婢女去取了。
江絮终于变了脸色:“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百虫丸,单听名字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本公主的脸并没有变得像你那样……”南疆公主抱着手,围着江絮走了一圈,笑得十分诡异,“你的脸上就会长出一百只虫子来!”
这就是欺骗她的代价!
没有人能戏弄南疆国的公主,巫后的徒弟!
脸上长出一百只虫子?江絮简直不敢去想,那会是什么模样?眼睛睁得圆圆的,强抑着愤怒:“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死也不会吃它的!”
“只要你没有戏弄本公主,最后做到了方才说的事,百虫丸永远不会发作。”南疆公主不以为意地道。
江絮抿着唇,心中害怕极了,她方才不过是一时异想天开,哪敢保证真的能做到?如果做不到,最后脸上长出一百只虫子……
“公主可有心上人?”眼看婢女捧着一只木盒出来,往这边走近,江絮脑中一白,脱口问道。
南疆公主的神情变了变,死死盯住她:“给我掌她的嘴!”
“啪!啪!”一个婢女走上前,正反两个巴掌打在江絮脸上,“再多嘴,割了你的舌头!”
挨了两个巴掌,江絮不气反笑。
“你笑什么?”南疆公主看着她被打得微肿的脸,笑起来却依然漂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绿豆般的小眼睛里迸出嫉恨。
江絮笑道:“我跟公主做个交易如何?帮公主变漂亮的同时,我再教公主如何讨男人喜欢?”
“等本公主变漂亮了,自然有数不清的男人喜欢!”南疆公主高声叫道。
她的年纪其实比江絮大一点,今年已经一十有八,但却仍然没有驸马。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她心里喜欢的男人,看不上她。
当然,她身份尊贵,是南疆国公主,也是巫后的徒弟。想当驸马的男人,数也数不清。但那都是因为她的地位,而不是真正喜欢她。
更何况,她喜欢的只有那一个男人。
只可惜那个男人不喜欢她。哪怕她把他的几任未婚妻都杀了,他宁可打光棍,也不肯做她的驸马。
这都是因为她长得丑,等她变得好看了,他一定会成为众多求娶她的人之一。
“公主不懂男人的心。”江絮微微一笑,“男人固然喜欢漂亮的女人,但更喜欢的是……”
“是什么?”南疆公主问道。
江絮轻挑眉头:“我愿做公主的幕僚,假如公主足够尊重我。”
南疆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绿豆一般的小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但是其中审视与恶毒的目光,却是如针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出来。
“好。”南疆公主挥了挥手,叫婢女把百虫丸拿下去,“本公主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假如你做不到,可不仅仅是一粒百虫丸的事了!”
江絮心中一松,笑着点头:“好。”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如果我帮助公主成为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大美人,又让公主抱得驸马归,不知公主可否奖励我一粒百虫丸?”
南疆公主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有一个仇人。”江絮挑了挑眉,说道。
南疆公主听了,倒有些意外似的,上上下下打量她起来:“我以为你们外面的人,都很怕我们的巫毒?”
“当然怕。”江絮说道,“所以我要用它来对付我仇恨的人。”
南疆公主闻言,掩口咯咯笑起来:“你这个人,倒是不一样。”说到这里,她没再犹豫,“事成之后,便给你一粒就是。”
江絮见她答应得似痛快又不似痛快,也摸不清她手里究竟有多少这东西。想到这里,半是漫不经心,半是好奇问道:“百虫丸难得吗?要花费多少精力制作?只能在南疆做吗?”
“当然。”南疆公主骄傲地扬起下巴,“这东西只有我们南疆才有。你们外面的人想要制作,根本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江絮好奇问道。
南疆公主偏头看了她几眼:“你想知道?”
“只是有点好奇罢了。”江絮谨慎地道。
南疆公主上下打量她几眼,咯咯一笑:“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跟我来。”
她听江絮说,可以把她的容貌变得好看,心情说不出的开心。一招手,叫人备轿,一边坐着江絮,一边坐着她,往宫外去了。
“公主,我们这是去哪里?”江絮有些好奇地道。
南疆地域湿热潮闷,地势非常不好。到处坑坑洼洼,起起伏伏。王宫内还好,铺就着石阶,走路还方便。出了宫门,到处都是黏黏嗒嗒的,枯叶和苔藓遍地。
到处生长着没有见过的植物,各种各样的虫蚁在眼皮子底下爬来爬去,有时掀开一片巴掌大的树叶,能看见背面爬着数十只种类不同的虫子。
江絮看着前面走路的一名侍卫,一脚没踩对,惊动了枯叶下面盘着的一条蛇,头颈立刻竖了起来,尾巴尖儿缠住他的脚,嘶嘶吐着信子。侍卫视若寻常,弯腰从脚腕上捞起蛇,转身往旁边一扔。咻的一下,花蛇变成一道光影,很快不见了。
江絮几乎看傻了眼,又见抬轿子的一人,后背上爬着一只透明无须的圆滚滚的小虫子,约莫指甲盖大小,肚子里蠕动着绿色的液体,随着它的爬动而一颤一颤。这只小虫子爬得倒是快,很快爬到轿夫的脖子上。
轿夫耸了耸肩膀,想把它抖掉,结果不仅没抖掉,反而被小虫子飞快往上爬,眨眼间钻进了头发里。轿夫难受地耸了耸肩,终于腾出一只手,在头发里掏了了半晌,终于把小虫子捏了出来。放在眼下,呵呵一笑,随即丢进了口中。
“呕!”江絮捂住嘴。
“咯咯!”旁边,南疆公主看见她的反应,掩口笑了起来。
她的手臂上不知何时也爬上几只小虫子,绿的、黑的、紫的,有透明的,有不透明的,有多脚的,有带翅的。大的不过指甲盖一般,小的犹如绿豆一般。南疆公主随手捏起一只绿色的小虫子,在两指间揉搓半晌,然后丢进口中,嚼动起来。
江絮看着这一幕,脸都白了。
南疆公主啧啧摇头,把身上爬着的小虫子挑挑拣拣,有的捏死丢了,有的揉搓玩弄半晌,然后丢进口中吃了,见江絮白着脸,要吐未吐的样子,冷冷一笑:“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有病?”
江絮不敢说实话,低头不做声。
“十年前,你们的王爷将军带兵攻打我们,破坏了我们好多土地。后来更是大军入境,把我们的男人杀的杀,砍的砍,连耕田用的工具都一扫而光!”南疆公主的声音冰冷滑腻,犹如毒蛇一般,“没有吃的,没有用的,没有耕田,换了是你,会吃什么?”
江絮紧紧抿着唇,扬起头道:“若你们不骚扰我们的百姓,我们的皇帝是不会下令攻击你们的!”
“有吃有喝有穿,谁骚扰你们?”南疆公主大声反驳,“而且,凭什么你们占据肥沃的土地,生活在舒适的环境中,我们却只能世世代代蜗居这里?”
江絮顿时哑然。
见她回答不出来了,南疆公主冷冷一笑:“你也觉得我们没错吧?我们也是为了南疆国的百姓们讨生活!”
“不。”江絮垂下眼睛,“我并不觉得你们没错。”
南疆公主的脸上顿时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江絮不看她,低着头说道:“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很不好,吃不好,穿不好,甚至没有屋子睡,每天跟母亲抱在一起,睡在石头边上,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去抢别人的。”
“哼,你是在指责我们了?”南疆公主的脸上更加阴沉,绿豆大的眼睛里迸出阴沉的目光。
江絮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我宁可饿死、冻死,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更不会因为遭到别人的抵抗,便杀人害命。”
南疆国比北戎更可恨的地方是,北戎虽然也劫杀抢掠,但是一刀毙命,鲜少折磨人。而死在南疆人手下的百姓,却无一个痛快死去的,大部分人生前都遭受到了折磨。
江絮自己是吃过这种苦头的,老张曾经叫来一群虫子,将她咬得面目全非,身上痛了半个月有余。而她喜欢的人,也经受南疆蛊毒的痛苦,甚至神志不清,自伤自残。
这是恶毒的东西,真应该统统毁掉!
“哼!”南疆公主冷冰冰看了她一眼,忽然眼中闪过一抹诡笑,嘬起唇,高高低低地吹起调子来。
不多时,轿子上爬上来一群密密麻麻的虫子,井然有序地朝江絮的方向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