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别胡来啊!”一窝人按住裴君昊,把他送到了随后赶来的晋王府的下人手里。
“对不住,不小心叫王爷跑了出来,没吓到这位姑娘吧?”晋王府的下人一脸歉意地道。
自从上回裴君昊发过疯,在街上拉住一个姑娘,口里喊着“絮儿”,就把人往府里拖,自此就被下了禁足令,关在晋王府里不给出来。
今天不知怎么没看住,叫他跑了出来,又荒唐起来。
絮儿眸中喷着火,死死瞪了装疯卖傻的裴君昊一眼,低下头道:“我没事。”
晋王府的下人几次三番道歉,然后把裴君昊拉走了。
絮儿咬着牙,把东西收拾了,没心思再在店里待,扭头回了家。
第二日,家里来了小太监,宣旨:“陶家有女,品德极佳,特指作晋王妃,三个月后成婚。”
絮儿咬了咬牙,上前接旨。
京中一下子又传起流言,有说晋王发了疯,当街把一个女子给办了,致使皇上不得不下旨,把这个女子赐给晋王为妃。也有人说,这个女子酷似已故的燕王妃,晋王寻死觅活非要娶她,皇上拦不住,不得不赐婚。
陶记香粉铺子愈发红火起来,大半是看热闹的,少数是被香粉吸引,打开荷包购买的。不论如何,未来晋王妃是一名貌美之极的女子,却是公认的。
当裴君昊得意洋洋地推窗爬床,向絮儿邀功时,絮儿冷冷一笑,狠狠掐住了他:“滚下去!”
不跟她商量,就玩这一出,害她成日被人当猴子瞧,他别想再爬上她的床!
说到做到,一直到大婚之前,整整三个月,裴君昊再没吃到一口肉。
一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絮儿又一次出嫁。这次是从自己家,光明正大地出嫁,而且是嫁给心中喜欢的人。坐在花轿上,满心都是喜悦和羞涩。
裴君昊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故意装出来的疯疯癫癫也抛开了,在这一日,脸上始终挂满了郑重与虔诚。
直到夜深人静,他走进喜房,挑开新娘的盖头,看清大红凤冠霞帔之下,端坐着的心上人,眼中骤然迸出惊艳。
“絮儿……”他咽了下口水,看向她的目光灼热无比。
帐幔落下,喜服一件又一件抛出,堆在床脚下。
儿臂粗的喜烛静静燃烧,映出摇动的帐幔上,交叠晃动的虚影。
吱吱嘎嘎的床动,低低喘息的娇吟。
“不行了,我困极了。”
“吃了这个,就不困了。”
“你怎么还有这个?!”
“冷子寒走之前,为夫让他配了一匣子。”
“我不吃――唔唔唔!”
“来吧!”
他生生憋了三个月,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
地动床摇,一室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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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到这里就差不多完啦,后面还有一点婚后的甜甜蜜蜜、鸡飞狗跳和几个小包子的故事。
从明天开始,主更燕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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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不知所措
腥臭的蛇口,狰狞的獠牙,缭绕在耳边的震耳欲聋的巨吼,是裴凤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再醒来。
被巨蛇的獠牙穿透胸膛的一刹那,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迎接死亡的来临。
能够就这样死去,对他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至少他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总比活着回到京中,却不得不忍痛与絮儿和离,再看着她与裴君昊那小子恩恩爱爱来得好。
他真是一眼也不想看,一句也不想听,就连想一想都难受之极。
想到死在战场上的结局,他心中有一种淡淡的解脱。
一线晨曦,从窗户中透进来,洒落在床畔,在一张仍有些青涩,但却难掩冷峻的面容上跳跃着。借着这股微光的刺激,裴凤陨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布置,不由一怔,随即紧紧蹙起眉头,握着拳头坐起来。
这里是燕王府。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但见微敞的中衣里头,露出单薄而削瘦胸膛。
眉头拧得更深了,他缓缓摊开双手,露在眼下,只见手指修长而白皙,还没有许多伤痕与老茧。
床脚下,丢着一张明黄卷帛,他怔了怔,俯身伸臂捞起,抖落在眼前大致看了一眼,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这是他十五岁那年,即将前往北戎平乱。
“嗯哼!”小腿肚忽然传来一股抽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伸手压住腿,用力压直。良久,抽筋的感觉渐渐缓下来,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再看手里的明黄卷帛,已经被他握成皱巴巴的一团。眼中闪过一抹冷笑,扬手将这卷圣旨丢了出去。
十五岁这年,他的身量飞速窜高,一年之中长了一个头还要多。伴随着的,是每日时不时的抽筋,与晚上睡觉时骨骼生长的痛楚。
他的父皇却看他不顺眼,找尽一切机会,把他打发出京城。北戎不过一次普通的叛乱,从朝中找一名将军带兵去平叛也就是了,隆安帝偏偏下旨将此任务交给了他。美名其曰,他需要历练。
历练!历练什么?便是要将他打磨成大顺朝的中流砥柱,用得着如此急迫?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的小腿又抽筋了,一时竟起不来。跪在地上良久,也没人敢上前拉他,一个个唯唯诺诺在旁边候着。一直到他抽筋的痛楚平复下来,自己起身接了旨。
当年的这个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呢?裴凤陨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被丢在脚下的皱巴巴的圣旨,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他那时气愤难当,闷头就应了,立即带兵出发,前往北戎平叛。
现在想想,何其可笑。他以为隆安帝对他不好,而胸中气愤。实际上,相比他的母妃而言,隆安帝对他算仁慈的了。尤其,他的母妃做过那些事,身份还是南疆的巫后。
小腿隐隐又抽痛起来,裴凤陨抿紧嘴唇,用力按住。这股抽痛提醒了他,还活着的事实。嘴角逐渐溢出一丝悲意,为什么又活了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世,他人心尽失,亲手刺死了所爱之人。
第二世,他没能追回同样重生的絮儿的心意,眼睁睁看着她投进别人的怀抱。
又活过来干什么呢?再一次看着她跟别人情投意合吗?
不对。他口里溢出一声似悲似苦的凄凉笑声,他又重生了,而她还好好活在那个世界。他,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她。
“轰隆!”他捂着眼睛,一头仰倒在床上,胸膛轻轻震动起来,一点晶莹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来。
他彻底失去她了。从此再也见不到,再也听不到,隔着遥远的,永远也跨不过的时空,只能在心底思念。
上天曾经给了他多么好的机会,他拥有了又一次生命,以及重来的机会,还把她也送来了。但他却愚蠢地没有把握住,叫那个臭小子抢了先。
又活过来是为什么呢?父皇永远也不会待见他,母妃虽然没死,却也不爱他,絮儿被隔在遥远时空的那头,和一个臭小子恩恩爱爱。只留下他,回到十五岁,又要经历一遍鲜血与杀伐。
缓缓放下手臂,被泪水洗过的狭长双眸,静静凝望着上空。他唯有的,也只有一把剑和数万将士忠诚的心。
“殿下,您去哪里?要不要备车?”
“不必。”他说着,抬脚往外走去,“我出去走走,不要跟着。”
这一走,便来到了花月楼的门口。
一大清早,花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家开门的。他仰头看了看,花月楼的正门紧闭,抬起步子,绕过前头朝后门走去。
后门对着的是一条窄小的巷子,此刻没有什么人,他的高帮靴子踩在地上,发出一阵孤独而清冷的脚步声。
“吱呀!”忽然,一阵开门声响起,一只木桶从不远处的门里被推出来。
裴凤陨顿住脚步,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这只木桶。没过多久,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木桶后面探出来,提起木桶,一步步往远处挪去。
这是一个小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裳,手腕脚腕都露出来一截,细瘦伶仃。然而,她虽然穿着破旧,打扮却是齐整,细软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脑后,长长的留海垂下来,盖住了额头,只露出半张尖俏可爱的稚嫩面孔。
小女孩的手臂十分纤细,身量亦十分瘦小,木桶提起来时,都快到她的下巴。她抻着两只细瘦的手臂,紧紧绷着一张玉白的小脸,一步一步吃力地挪动着脚步。
看着这一幕,裴凤陨睁大眼睛,身形僵住,目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是絮儿?
他今年十五岁,絮儿应该是九岁才对。为何,九岁的絮儿却长得这么瘦小?
他睁着一双凤眸,低头看着小小的身影吃力地提着木桶,从他身边经过。她的脑袋,甚至才刚刚及他的腰!
“啊!”忽然,小絮儿的脚下一拌,整个人没站稳,连人带桶滚倒了。一整桶的泔水,悉数洒在地上,也沾了她一身。
裴凤陨愣住,看着小絮儿从地上爬起来,低头飞快抹着身上的脏污。白生生的小手沾了泔水,顿时变得脏兮兮的。
他隐约听到一声啜泣,但很快又没有了。紧接着,他看见小絮儿弯腰扶起木桶,挎在细细的手腕上,高高举起来,低着头往回走去。
他想要叫住她,说些什么。但是喉中发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她走回去,从始至终,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这,是真的吗?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絮儿从没有对他描述过从前的日子,他只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却不知道原来竟这么差!
他曾经想象过,她过得不好,约莫便是吃不上大鱼大肉,难见荤腥罢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决然想不到,原来所谓的过得不好,竟是这种生活!
“吱呀!”门又打开了,一根笤帚出现在视野中。小絮儿探出脑袋来,抱着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笤帚,抿着稚嫩的唇,迈着细小的步子快速走了过来。然后抱着笤帚,将地上洒落的污物,往小道两边扫去。
“劳驾公子让一让。”扫到他身边时,她垂着头,谦卑而恭谨地道。
他看着她不及他腰间的身量,一颗小小的脑袋,如此谦卑地垂下去,只觉如被大锤砸在心头,闷生生的痛。
脚下不觉退了退,给她让出道路。然后看着她努力挥动笤帚,打扫着这片被泔水弄污的地面。
“死丫头,叫你倒泔水,你就倒门口啊?”忽然,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一个身材干干巴巴的女人走出来,稀疏的眉头挑得老高,朝着小絮儿走过去,一把拧住她的耳朵,劈头就打:“你故意的吧?弄得到处臭烘烘的,该死的丫头――哎哟!”
裴凤陨几乎想也不想,立时便攥住了妇人的手腕。
“哪个天杀的……”妇人扬头就要骂,却在看清对方的穿着打扮时,一下子吞了回去,面上顿时变得谄媚和谦卑起来:“公子,奴家在教训孩子,不是故意打扰公子清净的。公子莫动怒,奴家这就把这贱丫头领走,不敢扰着公子。”
“滚!”裴凤陨一脸阴沉,用力将她一甩,眸中带着阴沉而冷怒。
妇人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目光,吓得快尿出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往门里跑去。跑进门后,甚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随着院门被关上,小絮儿的身影微微一颤。
裴凤陨想问,你没事吧?但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