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芙蓉院里。
江絮正在屋里,耐心细致地做一双鞋子。
之前给陶氏做的那双,被冯氏毁了。后来梅香拿自己的月例银子,在外头买了些好的尺头,江絮藏在了枕头底下,得空便拿出来做几针。
反正如今芙蓉院归她管,谅那些个小丫鬟,也不敢再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咦,外头什么声音?”梅香就坐在不远处,缝着一双袜子。她自从跟在江絮身边做大丫鬟,等闲用不着她劳累。而江絮的衣物、首饰也不多,每天清点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因此竟不忙的。便在江絮做鞋子的时候,顺道绣一双袜子给陶氏。
忽然听见外头窗户下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奇怪,放下东西起身走到窗边,往外头看去。
这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张口想叫,下一刻便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口:“呜呜!”
“嘘!是我们!”大手的旁边,钻出一个人来,俊雅灵秀的面孔,漆黑明亮的眼睛,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梅香,发生什么事了?”听见外头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江絮也放下东西,起身来看。
走出卧室,来到外屋,看清情形,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此时,梅香指着身前的两人,一脸怒气冲冲地道。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说是一高一矮,其实并不贴切,只因矮的那个,在寻常人中其实算得上高挑。但他旁边那个,实在太过于高大,因此竟显得他有些矮了。
这两个人,梅香都是认得的。一人是裴君昊,一人是给江予彤治脸的道人。
“你们来芙蓉院干什么?”梅香皱着眉头,看着道人一身脏兮兮油腻腻,邋遢得不成样子,很是嫌恶。但又怕惊动他人,故此不敢大声,一双眼睛快喷出火来,压着声音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快走!”
这时,裴君昊看见江絮从里头走了出来,眼睛顿时一亮:“絮儿?”
听见他的叫声,道人也抬起头,朝江絮看去。只见江絮穿着一身白底绣青芽伴蝴蝶的裙子,腰间仅束了一条青色绦子,一头乌黑秀发用碧玉簪子挽起,说不出的清雅秀致,眉头一动。
“唔,这位小姐倒是好面相。富贵荣华,尽在一念之间。”道人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下颌上的胡须。
谁知,这一捋,倒把胡须捻下来一撮。
“啊,你你!”梅香瞪大眼睛,指着道人光滑紧致的下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站在一旁的裴君昊,见状撇了撇嘴,伸手过去把道人下颌上的胡须全都揪掉了,又顺手把他的“头发”摘了下来,最后在道人脸上也不知怎么搓抹的,最终呈现在江絮和梅香面前的,便是一张阴柔无比的年轻男子容颜。
换了皮的男子,与方才的气质大相径庭。生着一双凤眼,其中闪动着漫不经
动着漫不经心的光芒,似笑非笑,似讥非讥,不经意间看人时,似将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梅香看着面前这个身量高挑,面目阴柔的俊美男人,不由得心跳顿了顿,随即警惕地后退一步,挡在江絮身前:“小姐,你进里面去!”
“哎,他不是坏人。”这时,裴君昊连忙摆摆手,“他是我的好朋友,叫冷子寒,方才你们府里的夫人要砍她的手、拔他的舌头,我将他救出来的。”
听到“救出来”三个字,冷子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否认。
“你将人带到我们这里干什么?”梅香没好气地道。
她与裴君昊倒是有两面之缘,第一面是江予彤生辰那日,他从墙头跌下,口口声声调戏江絮。第二次,便是在傅家的百花园里,裴君昊带着江絮的姨母看望江絮。
因着陶氏极力要求,并且事关机密,知道的人多了有害无利,故此江絮并没有把陶氏的身份告诉梅香。目前,陶氏的事,只有傅明瑾与郑颖容两个人知道。
两件事相抵,梅香对裴君昊不喜也不厌,只不过也没什么好印象就是了。眼下见着裴君昊不仅自己偷偷闯进江府,还带了陌生男子进来,瞪大眼睛狠狠剜他。
“不是我要带他来的,是他非要来。”裴君昊挠了挠后脑勺,对江絮解释道,“我怕他闯祸,就跟着过来了。”
裴君昊“救出”冷子寒后,便要带着他离开。谁知冷子寒却来了兴趣,想要见一见江絮。他拦不住,只好跟着来了。两人在窗户下面说话,被梅香发现,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生得是不错,难怪他喜欢你。”这时,冷子寒将江絮上下打量几眼,说道。
除掉道人的皮后,他便不再用那股散漫的声音说话了。此时,声音冷冷清清的,听着没什么感情在里面,说不出是褒是贬,但听在人耳中,无端端觉得不快。
江絮甩手就往里走。
梅香狠狠剜了裴君昊一眼:“还不快走?”
这是江絮的闺房,虽然不是内室,却也是私密的。等闲连小丫鬟也不让进来的,眼下却叫两个男子进来了,若非梅香敌不过他们两个男子,这就要同他们撕打起来了。
“这就走。”裴君昊依依不舍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去拽冷子寒。
谁知,冷子寒却不动:“你舍不得走?那就不要走。”
话音才落下,手腕一抖,自他的袖子里落下一条小蛇,碧绿碧绿的,不过小指粗细,只一闪,便“嗖嗖”往里头滑去,眨眼间便不见了。
梅香愣了一下,不待她反应过来,蓦地便见眼前一道身影闪过,随即便听到里头传来江絮的惊呼声。
“小姐?!”梅香撒腿就往里头跑。
来到内室,只见裴君昊抱着江絮在怀里,顿时扑过去:“放开我家小姐!”
“絮儿,你没事吧?”裴君昊却不松开,抱着江絮担心地问道。
梅香才想起来,方才钻进来一条碧绿小蛇,顿时心头一跳,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你有没有怎么样?”
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冷子寒走了进来,袖袍一拂,一道碧绿的影子便钻进他的袖子里。看着这边,神色冷然无觉。
江絮偎在裴君昊的怀里,只觉脚腕处一阵火热。那火热迅速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烧得她浑身发软。并且,一股热意从骨子里透出来,渐渐烧得皮肤麻痒,令她忍不住想挠,更是想拽下全身的衣服,好减轻热意。
这感觉,好熟悉。
就在江絮皱着眉头,咬唇抵抗难耐的热意时,忽而听到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絮儿?絮儿?”
真好听,江絮心想,忍不住用头顶在他下巴处蹭了蹭。
被柔顺丝滑的秀发蹭了下巴的裴君昊,浑身一僵,低头看见江絮开始变得粉红的肌肤,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
扭过头,愤怒地看着冷子寒:“快把解药拿来!”
“何必呢?”冷子寒冷然的声音说道,“你喜欢她,为何不要了她?早日娶回府里去,也免得你整日往外跑。”
话才说完,蓦地只觉手臂一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拧紧了眉头。低头一看,只见梅香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张大嘴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
“叫你欺负我家小姐!”梅香死死咬着,恨不得从他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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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风云将变
梅香气急了,无比后悔刚才为何没把他们撵出去,以至于害了江絮!
“拿解药来!”梅香一边咬着冷子寒的手臂,一边含混说道。
冷子寒微微拧眉,随即伸手在梅香颈后一拂,刹那间梅香便浑身一软,松了口坐在地上。浑身软趴趴的,像一滩泥巴,动弹不得。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梅香睁大眼睛,冲冷子寒怒道。却没有半丝威吓,有的只是有气无力。
冷子寒低头瞥了她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神情淡淡地掸了掸袖袍。仿佛脏兮兮的不是他的袍子,而是梅香的嘴巴。
见状,梅香顿时气得头顶快冒烟了:“你,你——”
“快拿解药来!”这时,裴君昊打断了她的话,冲冷子寒伸出一只手。
冷子寒对着他倒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了,凤眼中闪过一丝调笑,说道:“你自己不就是解药吗?”
裴君昊一听,也是有些恼了。私下里他们什么话都说,什么都不避着,可是当着江絮的面,他怎么能说这些?
“走开!”就在这时,忽然江絮挣扎着站稳了,用力推开裴君昊,抱着手臂往床上走去。
浑身热得厉害,像是有一把火,在血液里燃烧。烧得她浑身发热,头脑不清。
这感觉,江絮并不陌生。前世,她不是没尝过这种滋味。
忍过去就好了。江絮模模糊糊中想道,来到床前,抖抖索索地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蜷成一团,咬住嘴唇,竭力忍耐着浑身酥痒。
“絮儿?”裴君昊愣愣地看着江絮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明明痛苦不堪,偏偏背脊挺得笔直。哪怕在这种时候,仍没有放下一丝一毫的骄傲,一如他初见她时,明明被器皿砸伤了手,她也只是眉头一皱便展开了,冷静得叫人心疼。
冷子寒也愣了一下。他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团,又低头看了看袖子,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竟然忍得住?”
小绿蛇的药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絮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怎么耐得住这种痛苦?
难道,她是世间罕见的,耐药体质?想到这里,眸中陡然锃亮,抬头看向床上隆起的那一团。
“解药!”裴君昊站到他身前,俊秀的眉头拧起,一脸严肃地冲他伸出手。
冷子寒挑了挑眉:“你知道我这趟出来是干什么来了。哪有什么解药?”
“没有解药,你干什么叫小绿蛇咬她?”裴君昊怒道。
冷子寒勾了勾唇,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带着一丝丝轻挑的声音说道:“若不是你磨磨唧唧,总是浪费机会,直到这时也没将人娶回去,用得着我出手吗?”
“谁要你管了?”裴君昊再也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拳。
他哪里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爱管闲事!
裴君昊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他江絮的事?
当初裴君昊路过花月楼,恰时看见了月下调香的江絮,顿时春心萌动,整日魂不守舍,只想盯着江絮瞧。被冷子寒看出端倪,套走了话,并对他下了春药,还与易妈妈等人密谋,将他和江絮关在一间屋子里。
若非他机智,此时江絮已经失了清白!
“你肯定有解药!”裴君昊又捶了他一拳,“身上没有,你就回府去取!”
冷子寒是这一代神医谷中最出色的,医术、毒术全都造诣精深,若说他解不了区区小绿蛇的毒,打死裴君昊都不信。
冷子寒翻了翻白眼:“没空。”拂袖转身,“我走了。你若想给她解毒便留下,若舍得看她难过就跟我一起走。”
“你不能走!”这时,梅香强撑着一股力气,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解药拿来!”
她虽然对冷子寒与裴君昊的对话半懂不懂,但是模模糊糊也明白了什么,心知冷子寒不能走,不然江絮就可怜了。
被抱住腿的冷子寒皱起眉头,一张脸刹那间冷了下来,但见他袖袍一抖,屈指就要弹出什么,被裴君昊一把攥住手腕:“她是絮儿的丫鬟,你不能伤害她。”
“松开!”冷子寒便收回手,低下头对梅香道。
梅香摇头,死都不肯松开:“拿解药!”
“解药?不就在你眼前吗?”冷子寒抽了抽腿,谁知梅香虽然中了他的独门点穴之法,却不知为何力气仍然大得很,抱着他的腿紧紧的,他竟然抽不出来。于是,眼神一挑,指了指裴君昊说道。
床上,江絮只觉浑身处于火烤之中。又似有无数的小虫子,在肌肤间啃噬。一股一股的麻痒,从尴尬的地方蔓延而出。偏生半点力气都没有,就好像渴极的人倒在河边,想喝水却没力气。一时间,只觉脑袋蒙蒙的,什么思考能力都没了。
只隐隐约约中,心间浮现一个模糊的念头,为何比记忆中的还要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