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坚是退伍以后创业的,但赶上了春风,他创始的恒泰百货,在j省,开了一家又一家。
住宅地产和商业地产的龙头老大,江长淮和沈学坚之前就一见如故,后来又小小地合作过几次,这一回做了邻居,自然走得更近。
所以,沈溪家一收拾好,沈学坚和闵柔就牵着沈溪来拜访江家啦。闵柔还特意帮沈溪打扮了下,给她梳了当时女孩子流行的一头小辫子……
沈学坚和江长淮聊生意上的合作,闵柔和徐莉聊最新流行的毛衣款式,沈溪自然就和江衍玩。
准确说是沈溪找江衍玩,而江衍自己下围棋练手筋。
江衍以为只要他不跟沈溪说话,她就会自己跑到客厅看动画片,结果,沈溪坐在他旁边,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他十分钟,才用那柔软得像溪水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而后,迅速地摸了他的脸一把。
小时候的江衍略有点男生女相,和他的妈妈大美人徐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齿红唇,秀气雅致。
但江衍很忌讳“好看”这个词,因为下到八岁小姐姐上到八十岁老奶奶,所有雌性生物看到他都喜欢摸、揉、搓他的脸。
其实再小一点的时候,江衍是个很爱笑的小朋友,自从他发现只要他一笑,扑过来□□他的脸的人数会成几何倍数增长,他就再也不笑了。
很不幸,沈溪遇到的是已经修炼扑克脸半年的江衍。江衍带着淡淡的不满,睨了沈溪一眼:“不要随便乱摸。”
沈溪睁着圆滚滚的眼,说:“为什么呀?姨姨每次夸我好看以后,都会摸我的脸。”
江衍看着沈溪那张粉扑扑的小脸,想到了自己家最大的摸脸狂魔——他亲妈徐莉,就觉得自己是说服不了沈溪的,于是摆出了一张嫌弃脸,说:“别碰我。”
沈溪有点委屈,她挺喜欢这个小哥哥的,可是这个小哥哥好像生她的气了,为了表示自己道歉的诚意,沈溪把脸伸了过去,拉着江衍的袖子,说:“小哥哥,你不要生气呀,不然你也摸我一下好了。”
江衍条件反射地避让了一下,小脑不发达的沈溪一下就撞倒了围棋盘,黑黑白白的棋子撒了一地。
沈溪有点吓傻了,张着嘴说:“对不起……”
江衍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回头看见沈溪眼里都是蒙蒙的雾气,白净的小脸鼓成一团,一时就有些发不了脾气,耐着性子问道:“撞疼了吗?”
“不疼不疼,我经常摔倒,今天穿得可厚了。”沈溪受宠若惊,拍拍自己身上簇新的小棉袄,表示自己穿得很严实,而后连忙趴在地上帮江衍捡棋子。
“我来吧。”江衍也弯下腰来捡,他实在有点不放心沈溪,每次见面她好像……都会摔倒。
捡完,江衍数了数,少了两个,便往床底下看了一眼,估摸是刚才滑进去了。
江衍环顾了下房间,想找根长点的东西。
“我来我来。”罪魁祸首沈溪小朋友连忙举手,在江衍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时,跐溜一下就钻进了床底,只将穿着粉色小棉裤的屁股和两条腿在外头。
沈溪的屁股圆滚滚的,江衍突然想踹上一脚,不过从小很有自制力的江小朋友一下就克制了自己这个邪恶的念头,心虚地咳嗽了一下,转眼看其他的地方。
沈溪的手在床底下摸索了一会儿,就摸到了两颗圆圆的东西,心里一喜,刚想往外退,只爬了大概一厘米,就出不来了。
江衍看沈溪撅着屁股在床底下趴了半天,忍不住问道:“找到了吗?”
不一会儿,就听到沈溪带着哭腔说:“小哥哥,我爬不出来了。”
江衍这才注意到她那被床缘卡得皱巴巴的小棉袄,道:“卡住了?我下楼叫爸爸把床抬起来。”
“不要不要。”沈溪着急地说。
江衍这个人特不喜欢灰尘,但这时候,也只好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地上,往里头看了看,问道:“疼不?为什么不找爸爸?”
沈溪脸憋得红红的,“丢丢人,小哥哥,你帮帮我呀。”
江衍从小就喜欢最优选择,他觉得喊大人是最快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又有点怕沈溪哭,而且他妈妈常教育他,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子喜欢的和害怕的东西常常跟男孩子不一样。
于是,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跟沈溪玩拔萝卜。
没奏效,江衍观察了一下下,帮沈溪把小棉袄的皱褶处拉平,说:“你用力吸吸肚子。我把你拉出来。”
这回轻松地□□了,就是用的劲有点大,江衍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没顾着痛了,先过去看披头散发的沈溪,怕她哭。
结果,沈溪揉了揉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配上因为牛皮筋松了而垮塌塌的小辫子,像一个小神经病。
沈溪将一只手摊开来,上面是两个黑得发亮的棋子,而她的眼睛比棋子还亮:“我拿出来啦。”
江衍拍了拍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到沈溪的鼻头上粘了点床底的灰,忍不住伸手帮她擦了擦。
然后,沈溪笑得更开心了:“小哥哥,你摸我的脸啦,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我不是摸你脸,我是帮你擦灰。”原则问题是要说清楚的,徐莉给江衍的教育,还有一条就是,男孩子不能随便摸女孩子,再好看的女孩子也不行。
江衍当时就有点疑惑,难道女孩子就可以摸男孩子了吗?
“摸脸和擦灰,一样哒一样哒。”有人说得轻快。
“不一样……”有人回答得很沉重。
沈溪摸了摸头发,发现她妈妈给她扎的小辫子都已经松了,从小爱漂亮的小朋友,一下就嘟起了嘴巴,问道:“有没有梳子啊?”
“没有。”江衍决定继续开始一个人下棋,摸了下棋子,挺滑的,沈溪的鼻子也挺滑的。
沈溪巴着眼睛张望:“小哥哥,你帮我找把梳子嘛。头发乱了麻麻会批评我的。”
鉴于她头发确实乱得有点不成样,江衍叹了口气,到隔壁徐莉房间的梳妆台上,拿了把梳子给沈溪。
那是把很大的梳子,其实不太适合沈溪的头型,更何况……沈溪本来就不会梳头,她只是经常看妈妈给她梳头,于是她松了牛皮筋,装模作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顺了顺自己的毛。
沈溪的发质很好,铺开来像黑缎子一样。
江衍不由多看了两眼,然后感叹,女孩子跟男孩子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有这么长的头发啊,但是这么长的头发多麻烦呀。
是很麻烦,非常麻烦,沈溪顺完毛,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编辫子,平常妈妈给她编的时候总是很快就完成了,轮到她自己,怎么编好像都跟妈妈编得不一样,还会打结。玩了半个小时,沈溪突然有点崩溃。
江衍其实挺开心,沈溪自己玩自己的头发的,起码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练棋,但他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沈溪就像只小哈巴狗一样趴在他的棋盘上,两眼水汪汪的,说:“小哥哥,你帮我梳头吧。”
“不会……”怎么可能会。
“如果没有梳好头,妈妈就知道我钻床底下了,妈妈知道我钻床底下,就知道我把棋盘弄翻了,妈妈知道我把棋盘弄翻了,一定会狠狠狠狠地批评我的……”沈溪可怜兮兮地说。
今天妈妈带她来的时候,跟她说,一定要和小哥哥好好相处,如果再又哭又闹,以后就不带她来见小哥哥啦。
在沈溪这番难得强大的逻辑推论之下,江衍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妈妈今天跟他说,沈家的小妹妹要来,一定要和小妹妹好好相处,如果又凶小妹妹或者把小妹妹弄哭了,以后她就把小妹妹领回家,天天让他和小妹妹玩,直到他学会怎么和小妹妹好好相处为止。
如果妈妈知道他让沈溪钻床底下了,估摸着以后会让沈溪睡床上,这个结果太可怕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江衍沉重地表示:“试试看吧。”
沈溪眉开眼笑:“小哥哥,你真好。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梳的。”
江衍唇角一抽,不想再跟她说话。
沈溪搬了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了他面前。
江衍轻轻抓了抓她的头发,发现比想象中的好接受一些,细细软软的,和他自己的很不一样,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气。
但是他很快就悲桑地发现,聪明顶个鬼用啊,他真的不会编辫子啊,只有偶尔早起看到过一两次他妈妈梳头,还有就是在幼儿园里看到过女孩子给芭比娃娃梳头。
除此之外,别无经验。
好在沈溪头上还留了一个没完全松开的辫子。江衍像看棋局一样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弄懂了原理,只是看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他领悟力比沈溪高一点,这方面动手能力还不如沈溪呢,编的时候,手指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过好在还真的是聪明,十分钟以后,一个又粗又毛糙的大辫子出现了。
作为一个特别容易知足的人,沈溪拍了拍手,说:“小哥哥,你真厉害。”
倒是江衍自己涨红了脸,拉了牛皮筋,说:“重来。”
“好呀。”沈溪弯了弯眼睛,她当然没有意见,小哥哥终于肯陪她玩了。
江衍对比了下另一条辫子,感觉问题是出在松紧度上,于是再梳的时候用了点力,好了一点,但是还是显得不太匀称,于是他又拉倒了重来,一次又一次……
当徐莉推开房门时,简直是惊呆了,她看到她那极度不喜欢和同龄小朋友尤其是女孩子相处的儿子,正在给沈溪编辫子,还别说,编得还有模有样的,似乎还编了好几个……
然后她笑着看了一旁的闵柔一眼,道:“啧啧啧,你看,你们小溪以后就是我们江家的人了。”
闵柔也目瞪口呆,因为最宝贝自己头发的沈溪被人抓掉了好几根头发,还满脸都是笑啊,不过,她还是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这难道……不是入赘?”
江衍看到他妈妈进来时,手一抖,一个梳好的小辫子就散了,他默不作声地坐回自己原先的位子,决定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保持沉默。
一个下午,沈溪还挺想她妈妈的,看到闵柔,一下就扑到了她的怀里,甜甜地说:“妈妈,我好想你。”
看着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别扭儿子,徐莉就翻了个白眼,对闵柔说:“送你送你……”
沈溪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强大的逻辑,献宝似地捧着自己的小辫子跟妈妈说:“妈妈,你看,小哥哥给我梳的,好不好看。”
闵柔顿时也有点忧伤,决定回去要继续给女儿上性别教育的课,但当下还是柔和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让小哥哥给你梳头啊?”
因为江衍明显是不愿意的啊,闵柔自己也觉得沈溪没强大到能让江衍帮她干这活。
这时候,沈溪的智商终于上线了,红着脸支支吾吾。
江衍淡淡飘来了一句:“因为被我拆了。”
嘤嘤,小哥哥真好,这样的锅都帮她背。沈溪泫然欲泣,连忙举手补充:“我们在玩过家家。”
只是这个表情,在徐莉看来,倒十足十像是沈溪在袒护江衍。
所以沈溪走了以后,徐莉就搁江衍身边,冷嘲热讽:“今天又欺负小妹妹啦,还把人家辫子拆了,看来你是很希望小妹妹天天上门咯?”
江衍黑着一张脸,望着只摆了几颗棋子的棋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其实并不是讨厌沈溪,他只是觉得沈溪很麻烦。
那时候江衍还不知道,那天只是他麻烦的开始……
☆、chapter 3
2016.
酒杯碎了,红酒在原木地板上流了一地,弯弯曲曲。
“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林沫似乎真的不想走了,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地上破碎的红酒杯。
那个问题,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颓然往后一靠,猩红着眼。
到底还是没有克制住。
江衍看了下手机,离起飞时间还很久,弯下腰,将碎玻璃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没说话。
林沫扯了扯唇角,道:“你是不是答不出来了,还是因为你们也是……家族联姻?”
江衍的手一用力,指尖被碎玻璃割了一小道,鲜血沁了出来,和红酒化为一体,但他的声音却稳妥地传来:“沈溪只要是沈溪,就足够好了。”
清澈、平静,这样的对白实在让人觉得绝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