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燃并没有太震惊,她顿了下,平静开口:“油漆那件事,原来是周絮言干的。”
原来周砚浔承担过那么多,受了那么多委屈,在她面前?,却只字不提。
心口那儿闷得难受,似痛非痛的,书燃翻了个身,眼睛看到窗外?的夜,轻声说:“那些人真的很会欺负他。”
聊天聊到很晚,谈斯宁熬不住,眼皮越来越沉,彻底睡着前?,谈斯宁拉着书燃的手,同她强调――
“如果有人到你面前?乱说话,你一定不要信。周砚浔身边没有别人,心里也是。”
书燃静了瞬,手指摸着谈斯宁的头发,“我知道,他只喜欢我。”
最喜欢的那个人,不仅住在心里,也住在眼睛里,藏都藏不住。
这一夜睡得不算安稳,书燃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醒来时,看见?外?面天光微弱。她动作很轻地起了床,收拾干净,换好衣服。
谈斯宁还没醒透,迷迷糊糊的,“你要出去吗?”
书燃点点头,从柜子?上拿起手机,“去见?一个朋友。”
严若臻今天出狱。
第70章 温柔
时?间还早, 看守所外人迹罕至。
书燃雇了辆出租车,多付了些?钱,要司机和她一道等着。
车上开了广播, 乱七八糟的声音。书燃听了会儿,拿出手?机, 指腹好像有记忆似的,点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头像。文字编辑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以?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收不到也看不到消息的。
心跳有些?沉。
闲着无聊,司机没话找话,问书燃这里头关的是她什么人。
书燃回了句:“我弟弟。”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 挺漂亮一姑娘,气质也好,“你还是学?生吧?”
书燃没做声, 手?机攥在手?心里握了会儿,到底没忍住,从最近通话里找出周砚浔的名字,按下拨号键――
已?关机的机械音在车厢里空旷回荡。
窗外, 天色湛蓝,风吹着。无法控制的,书燃鼻尖有些?酸。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看守所的大门敞开,严若臻终于出来。
他还穿着被抓那天穿过的旧衣服,料子有些?皱。人瘦了些?, 更显个子,精神还算不错。
书燃站在车边, 看着严若臻慢慢走过来,到她面前。她没说话,手?心向上地朝他伸过去,讨要什么东西似的。
严若臻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
“你还好吗?”
书燃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严若臻换了房子,书燃不知道他住哪儿,随便定位了一家快捷酒店。
进?了房间,书燃将装在袋子里的新衣服递过去,“去洗澡吧,换个衣服,身上这套全部丢掉,不要了。”
严若臻很乖,书燃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浴室里水声响起,书燃站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朝外看着,也等着。手?指无意识地点开那个置顶的头像,又关掉,反反复复。
洗澡的时?间不长,严若臻出来时?头发还湿着,没吹干,书燃帮他选的衣服也很合身,白t恤工装裤,显得腿长背直。
书燃听见脚步声,看过去,笑了下,“好看。”
严若臻勾了勾唇,也笑,但笑意很薄,未达眼底。
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说完,气氛逐渐沉默。
书燃深呼吸了记,打起精神,“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
严若臻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的那个动作,截断了书燃的话音。
他写了会儿,屏幕转过来,书燃看见上面的字――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她并不擅长藏心思,又是在一起长大的小严面前,情绪都在脸上。
书燃顿了下,指了指沙发让严若臻坐下,之后,她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
房间里太静,显得有些?沉闷,书燃慢慢开口:“你在……里面的这几?天,我去过汽修店,也跟小呆明联系过,大概知道了一些?事?。”
严若臻皱眉。
书燃咬了咬唇,“对不起,小严,是我连累你。”
严若臻立即在手?机上写:【别道歉,不是你的错。】
书燃将那句话看完,心口忽然涩得厉害。
她压下情绪,清晰地说:“小严,离开弈川吧。”
严若臻似乎有些?茫然,眼睛缓慢地眨了下,他打开手?机,指腹在屏幕上写了又删,好半天才出现一句――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止心口在涩,眼睛、鼻子,都酸涩难耐,书燃尽量忍着,压抑着,手?指用力握紧,关节处泛起病态的白。
严若臻垂眸看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写――
【我以?后不打架了,再也不打了,你别让我走。】
热气一下子涌上眼眶,书燃视线模糊一片,喉咙也像吞了粗糙的砂。
她摇头,鼻音很重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严,你是在保护我,并没有惹麻烦,你从来没有给我惹麻烦。”
那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严若臻说不出话,茫然的神色看上去比眼泪更易碎。
书燃不得不狠下心,一股脑地说出来:“你知道周絮言吧?他是周砚浔的弟弟,个性很偏执,喜欢看别人痛苦,尤其是看周砚浔痛苦。他让窦信尧找你麻烦,故意设下圈套,都是为了让我难受,从而?去折磨周砚浔。”
她深呼吸着,眼睛睁大了些?,不让泪水掉下来,“小严,听我的,离开弈川,离开这些?坏人和疯子,去过新生活,好不好?别再让那些?人伤害你。”
严若臻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太懂,睫毛轻颤着,慢慢地在手?机上写――
【我不怕受伤的,而?且,我也没觉得哪里受到伤害。】
书燃眼睛里全是泪,她狠下心,不再同严若臻讲道理,而?是直接给他一个结果。
“去深市的机票,我帮你订好了,还联系深市的中介租了个小房子。房租押一付一,我付了两个月的,让你暂时?落脚。机票信息和房子的地址,一会儿我会发到你手?机上。你交给我保管的那张银行卡,我也带来了,里面的钱应该能应付一阵子。到了深市,照顾好自己,多保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喘不过气似的。
严若臻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毯,模样和气息都很颓,了无生气。
书燃站起来,朝玄关处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他,声音放轻:“我让你离开弈川,不是要和你断绝往来,你不要钻牛角尖。小严,你是我弟弟,我和外婆都是你的亲人,荷叶巷的小院子也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随时?可以?回来。”
背对的关系,书燃看不到严若臻的表情,没能看到那一刻他眼睛里有多少浓烈的情绪,绝望与不舍,都万分鲜明。
短暂的停顿后,书燃用一种哄人的语气:“学?校放暑假,我会去看你的,到时?候你要请我出去玩,还要请我吃好吃的。”
话是这样说,可人是会生分的,离得远了,心就远了,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靠近她。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感?情,薄弱到经?不起一声“再见”。
书燃手?指碰到房门的把手?,正要拉开,一股力量袭来,严若臻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身上残存着水汽和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手?臂紧绷着,箍在她腰上,浇筑似的挣脱不开。
“小严!”书燃呼吸一滞,有些?慌地叫了他一声。
严若臻心跳很乱,仿佛陷入某种痛苦,又找不到宣泄的途径,耳边全是杂音,像降着一场特大暴雨。
他想说,燃燃,别让我走,别放弃我。
他想说,我知道你喜欢周砚浔,我不会和他争,也不会破坏任何东西。你只要给我一点角落,一点点就好,让我守着你,别让我见不到你。
太多话想说,偏偏无法开口。
他拼尽全力,只能发出一点气音,微弱的,破碎又凌乱,听不真切――
“ra……ran……”
燃燃。
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他全部的执着与坚持。
人人都在绝处逢生,唯他走投无路。
严若臻的下巴抵在书燃颈窝那儿,呼吸热热的,碰到她耳朵。书燃身形僵硬,逼不得已?,她低下头,在严若臻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舌尖尝到血液的腥味儿,腥到发苦,严若臻疼得颤了下,书燃用力从他怀中挣脱。
“小严,”她唇色殷红,脸颊却发白,声音轻轻在颤,“你别这样,别吓我。
房间里太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一种两败俱伤的味道。
严若臻手?臂在流血,眼睛也红透,像个落败的将军。
那记拥抱,是他所有的勇气,也是他一生的感?情。
都拿出来,给她了,她不要,他再没什么办法。
两个人僵立在那儿,时?间也是,像陷入某种暂停。
严若臻深呼吸了下,上前一步,书燃不自觉地筑起防备,指尖紧攥在手?心里,硌疼了皮肤。严若臻只当眼睛坏了,看不到书燃的警惕,他伸出手?,将落了锁的房门打开――
走吧。
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走吧。
*
外头,阳光很暖,金灿灿地落下来,晒着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