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刘家的考试,他再不满也只有认了,反正马步他也是练过的,也能扎个两三柱香的时间,应该能够应付考试了,刘家的话说的很明白,文考看成绩,武考取前八名,也就是说他只要能挤进前八就可以了。看周围那些来考试的人就知道,大多都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还有两个哈着腰弓着背的,恐怕连练都没练过。
第一柱香的时候就有大部分人被淘汰了,第二柱香的时候又出去了几个。等到第三柱香的时候场上只有九个人了,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局面,但是他觉得自己是能坚持到底的,因为他右手边的那个小孩明显已经要不行了,虽然他也快坚持不住了,但是他觉得还是能赢过那个小孩的。而就在这个时候,早先那个射了他一箭的家伙开口了:“喂,你姿势不太对啊,对,就是说你呢,站在第三排第二个的那个叫张阳的,你这马步都扎成什么样了?”
在他看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好,不过当他再看到监考的还有石守信的时候他也就安心了,再怎么样,石守信也不至于看着他吃亏,何况如果考试真不公平,他还能去找刘成找白钱!
在他都快把那个家伙忘了的时候,那家伙开口了,他不自觉地就去看自己的姿势,的确稍微有些走形,不过他当然不能承认,而且他留了个心眼也没有调整。谁知道那家伙却不依不饶:“我说你,你没听见吗?”
“你为什么专说我?”他忍不住道,而一开口他就知道坏了,他本来就是在勉励支撑,这一开口那股气就泄了,就算他再咬牙,两腿也不听使唤,就这样,他成了第九……必须交一百八十金的第九。
“阿耶,若不是那个小人,我一定能进入前八的。”
“前八算什么?你练了这些年本应该进前三的?你要是能扎个一个时辰,别说一个人同你说话,就是五个人十个人也不算什么。而且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小人,这么说你岂不是练那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问了石守信,但他就是不告诉我,我本来想找刘叔父告状的,可又怕被反咬一口……”
“你总算没有蠢死!告状?告什么状?说因为有人同你说话所以你要交钱上学吗?至于石守信不告诉你,你就不能问别人,难道所有人都不同你说吗?”
张阳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自己其实也尝试过去问其他人,结果都没能得到答案,他隐隐的觉得不太对,但他觉得如果说出来的话张振对他更有意见。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一定是你自以为了不起得罪了人!行了,你也不用解释,反正以后是好是坏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做的好了,以后自有前程,做不好……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哭诉。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刘家人说什么都发,不用准备,不过阿耶,我想带床被子进去。”
张振皱了下眉:“不要多事,既然刘家人说什么都发,你就不要准备了。”
“……是。”
他行了礼退了出来,他的两个随从立刻迎了上来,他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用跟我去了,刘家有话说,不让带下人的。”
“我们跟不进去,送送郎君也是好的,蓦地丢了郎君的威风。”
张阳笑了笑:“你们倒是有心了。”
他的两个随从听出他的话音不对,但也不敢应声。张阳暗暗的握了下拳,这两个人是几年前就开始跟着他的,他自认待他们不薄,而他们平时说话也显得很为他考虑,可是这有了事他们立刻就把他卖了个底朝天,现在还来他眼前献殷勤,真当他是傻的吗?可他现在就算不傻,也只能装傻,否则只会令自己的处境更为糟糕。想到自己要受制于两个下人,张阳真是郁闷至极,而他这份郁闷,待来到刘家附近的时候,更为高涨了。
刘家的这个报道,不仅有日期还有时辰,标明了只在辰时到巳时之间接待,巳时之后不到就算自动放弃了。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过来的,都是花费了功夫金钱的,自然没有人愿意放弃,所以现在虽还不到辰时,刘家门前也排起了长队。张阳一眼看去,就见大多都是有人送的,而且大多都是带了包裹的,他前面的那个,穿了件粗布衣,还带了个小包裹,两手空空的带上他一共也不过只有五六个,而这五六个人中也只有他一个是穿着绸衣的。这个发现令张阳涨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到脖子里去,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而偏偏他的一个随从还没有眼色:“郎君,我看他们都拿了东西,我去把你的东西也拿来吧。”
他咬了下牙,正要答话,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欢呼:“开门了!”
随着话音,刘家的大门被拉开了,此时这里已经不能说是刘家了,因为刘成等人已经搬到了郑州,整个宅院只有一个院子没有动,其他都做了修改,以适应演武场的扩招。
“学员凭身份牌进门,家人不得跟随,下人不得跟随,衣物不准带,杂物不准带,若有违规,一次警告,二次记过,三次退学,学费不退!”穿着一身黑色胡服的王教官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森严,下面排队的面面相觑,有那胆小的立刻就把包裹交给了家人,还有一些则目光闪烁。郑十七向来老实,听了这话就想把手里的包裹交给阿大,阿大却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郎君不用担心,没有事的。”
张阳就站在他们前面,阿大的声音虽然小,还是被他听到了,当下就道:“我听说刘家的规矩很严,你们还是小心点好。”
阿大面色一僵,随即笑道:“多谢这位小哥了,不过我家郎君身体不好,这包裹里是他的药,却是要带进去的。”
“是吗?”张阳冷笑了两声不再答话,心中却已经有了计量,阿大是在铺子里经商的,每日迎来送往,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好,想了想,就把早先扣在手中的几个大钱放了回去,换成了一个玉佩。
队伍前进的很快,每个符合条件的都有一个身份牌,过门的时候拿出来并报出自己的姓名即可。门边有人专门进行核实,先看这人的身份牌,再对照姓名,确认无误后就可以进去了。前四个都很顺利,到第五个的时候是一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说包裹里是自己阿耶的遗物,不能丢弃。
“不是让你丢了,是让你先放到家中。”
“我、我没有家了。”
“……那先放到亲戚家。”
“我、我也没有亲戚了,我、我本来是在马家做工的,是白将军找到我说我可以来的。”
王教官神色一动:“你是周芳?”
那小姑娘点点头。
“我知道你,你的确没有家人了,但你要知道规矩就是规矩,我们演武场,进来的第一条,就是要学习规矩。规矩是你不能带东西进去,那你就一定不能带。”
周芳脸色苍白,惊恐的看着他,她的嘴唇哆嗦着,甚至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在她阿耶去世前,总说要让她进演武场的,说她只有进了演武场才有依靠。她对刘家的演武场也不免充满各种期待,不过她也知道不太现实。演武场,多难进啊。她阿耶虽然早先打仗时断了腿,可刘家已经给了安排,怎么还会给她名额?后来她阿耶死了,她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办了她阿耶的后世后就投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里。在那户人家里她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可也不算多坏,起码有些残羹剩饭,能活下来。她以为她就这么过了,而这个时候,白钱来了!
第102章 规矩(上)
白钱的到来对周芳来说就是天神下凡,当他问她愿不愿意到演武场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连马家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再之后,白钱给了她一个身份牌,又给她找了一个地方安置,然后,她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到了今天。而现在,眼前的人却说他不能带东西进去,否则就是违规?
周芳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包裹,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有些泛白。如果此时她怀里抱的是金子,她也能舍弃,可是,这是她阿耶的东西啊!噗通一声,她跪了下来:“将军、将军,我求求你,这是、是我阿耶的东西,我实在没地方放,你让我带进去吧。”
“你是在求我?”王教官眯了下眼。
“是,将军,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周芳哭着拜倒在台阶上,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后面的人都不免有些动容,但王教官只是一抬眼:“魏曼曼?”
“到。”他身后穿着黑色胡服的魏曼曼从桌子前站了起来。
“记录,周芳意图以哀告争取教官的同情,破坏规矩,现口头警告一次。”
“是。”魏曼曼坐下来在本子上写了起来,这个动作令后面的人一阵哗然,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太能理解什么叫口头警告,可都本能的感觉到了不是什么好事,再联想到王教官早先说的话,当下就有人道,“这就警告了,那再下面不是要记过了?再来一次,不是要上不成了?”
“是啊,这也太严厉了吧。”
“这小娘子真可怜,连阿耶的遗物都带不进去,那是人家阿耶的遗物啊!”在场的有一半都是特招的,他们对周芳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而就是那些交钱来上的,此时也觉得王教官太不讲理了。先人遗物怎可轻弃?你刘家的演武场再了不起也不能这么霸道。如果不是刘家的演武场条件好又难进,此时恐怕立刻就会有几个学生转身离去,但就是这样也颇有几个学生产生了,这演武场不上也罢的念头。
不过不管下面怎么议论,王教官的脸上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低下头看着周芳:“这是第一次警告,如果你再求我,就会被记过了,你现在,还要再求我吗?”
周芳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一个求字已经到了嘴边,到底没有吐出来,而她的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你还要再求我吗?”王教官再次道。
“这是我阿耶留下的东西……”周芳喃喃道,“我不能丢了……”
“那这么说你是准备放弃演武场吗?”
周芳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早几年,她阿耶就对她念叨演武场的条件。对她说演武场有肉有蛋还有随便吃的饭,还能学到本事:“阿耶没别的本事,也就是帮你争取到了这个资格,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上,不过总是有指望的,而只要你进了演武场,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不说别的,你学了本事出来,也好找个婆家呢。”
那时候她羞的满脸通红,大叫着不要她阿耶说了,但心中早已充满了各种向往。而现在她能进去了,可却要放弃她阿耶留下的东西?
“周芳,回答我,你是不是要放弃进演武场?”
周芳说不出话,她想哀求,可是她知道不能。她想说点什么,可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对面的王教官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魔鬼,令她痛恨惧怕更茫然。
“这是我阿耶的东西,我不能丢了的……”她再次喃喃出声。
“周芳,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要放弃进演武场?”
“这是我阿耶的东西,这是我阿耶的东西……”周芳喃喃着,她的声音不大,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来送行的有一些妇人,眼眶已忍不住的红了。不用人说,只凭早先的对话,他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母亲或早逝或远离,总之这女孩是由她父亲养大的。她父亲作为一个士兵,想来也不能天天陪着女儿,可这孩子懂事,体恤自己的父亲,和父亲感情极好。现在她父亲去了,她只剩下一些东西作为念想。所以她舍不得丢弃,哪怕面对演武场的逼迫。
此时此刻,演武场特别是王教官已经完全成了负面典型,但王教官依然板着脸:“周芳,我数十个数,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放弃了。一、二、三……”
他数的并不快,却也不慢,一声接着一声,很快就数到了第六下,而随着他的声音周芳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七、八、九……”王教官的眼眯了起来,眼眸深处有一抹很浅的叹息。
“等一下!”就在他要说到十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那是她阿耶的东西,为什么不让她带进去?”
“因为这是规矩。”
“规矩不过人情,她就一个人,这些东西也没地方放,难道要让她丢了吗?”
“她可以寄存。”
“她已经说了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亲戚,你让她寄存到哪儿?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阿耶的东西都不能保留,那还有良心吗?刘家的演武场难道是要教出一批没有良心的人吗?”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虽然没有人附和,但都觉得这话说的对,虽说现在不太平了,大家没办法的时候是什么都吃的,可有能力有条件的话,还是会把自己的亲人好好安置的,而亲人留下的东西,一般也会尽力保存。眼下这周芳只身一人,她阿耶留下的东西就是她唯一的念想,刘家连这点念想都不让她留,实在是太不尽人情了。
“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一阵沉默,然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了出来,只见他长了一张娃娃脸,个头却要比普通少年稍稍高一些,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粗布衣服,看起来应该也是特招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年不断的拉他,但在它站出来后,就闭上了眼,然后就认命似的也站了出来。对于后面站出来的少年,大多数人都不是太在意,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说话的并不是他,只有张阳神色一动,因为这个少年正是早先站在他身边的那一个,若不是这人咬牙死撑,他也不会落个第九了!
“你叫什么名字?”
“秦风,大秦的秦,风向的风。我阿耶是秦六,目前在甜井胡同当值。”少年的声音带了几分傲然,但很是聪慧。甜井胡同是管城的一个街道,因为有一口出甜水的井而得名,当然,这种甜水只是水质好些,要说真像糖水似的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不过因为水质好,住户就多,而且还算是条件不错的住户,也算是比较热闹的地方,而所谓当值,其实就是刘家对那些伤残军人的安排。秦风这句话不仅说出了名字,更是亮出了牌子。
王教官看了他一眼:“秦风,你擅自插话,顶撞教官,按规矩是要记过的,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就是警告,魏曼曼,记录!”
后面的魏曼曼应了声是,秦风顿时涨红了脸,他到底年少,虽有几分聪明,却还是冲动,当下就道:“那么教官,怎么才不算顶撞?难道以后我们就不能说话了吗?”
“可以,不过是在我让你说的时候才能说。”说到这里,王教官看了一下四周,“这就是演武场的规矩,有不能接受的,现在就可以离开。至于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她可以先寄存在演武场。”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王教官最初的话连一些来送行的大人都有些听不过去了,其实要放在一般书院,先生的话那是对也要听,不对也要听。虽然一般的先生还说不上师父,可也是要尊重的,谁要是在课堂上乱说话,哪怕先生不打板子,家长知道了也是要骂一通的。但王教官早先就表现的不近人情,众人都他乃至对刘家都有了些不好的看法。此时再听他的话这么霸道,也就更反感了。不过没等他们有意见,王教官下面的话又都令他们怔住了,寄存在演武场,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不能带进去吗?
“不符合规定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带进去的,但在进去之前,可以先寄存在这里。现在,周芳,我问你,是要寄存,还是放弃?”
周芳完全被高蒙了,听了这话,磕磕巴巴道:“那、那这些东西不会被丢了?”
“自然不会。寄存的东西都有登记,待将来都会还给你,若有非自然损坏,演武场还会负责赔偿。”
周芳并不理解什么叫非自然损坏,只是像抓救命稻草似的道:“那我寄存了是不是还能进演武场?”
“你没有带不符合规矩的东西,自然是可以的。”
“我寄存,我寄存!”周芳连忙道,王教官点点头,“赵进,你过来检查一下她的东西,过来估算一下价值。”
赵进应了一声,走了过来。周芳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件八成新的中衣,一把生锈的小刀以及一双半旧的布鞋。赵进把这些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然后道:“这件中衣是粗布的,而且已经穿过,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五文之间,刀子磨一下还能用,应该在四十文左右,这双鞋虽然还算结实,但破损的厉害,最多五文,这三样东西估价七十文,不过考虑到其特殊意义,应该记为三百文。”
三百文真是大大的溢价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对周芳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三千文也不换,但就算秦风也要承认,三百文真是一个良心价格。王教官道:“把这些东西定为三百文,你能接受吗?”
周芳点点头,旁边的赵进给她写了一个条:“这个纸条你保存好,将来凭这个条来领你的东西。”
周芳再次点头,之后她拿出凭证,就走了进去。王教官看向秦风:“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寄存在演武场,那为什么不在最初说出来,差一点逼的她放弃?”
“因为她没有问。”王教官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我希望你们记得这一点,在演武场第一讲规矩;第二,在你为难的时候记得以讲规矩的方式向教官求助,否则你犯了规矩,那么就不要讲什么情面!现在,下一个。”
……
第103章 规矩(中)
不管在心中把王教官骂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管对演武场有了什么看法,当周芳的事情过去后,后面排队的都收起了早先的小心思。有家人跟随的,包裹都转到了家人身上,独自前来的,到了门前也会规规矩矩的说一声寄存。郑十七的包裹也交给了阿大,阿大的玉佩也收了起来:“郎君,你进去后万事自己小心。”
郑十七点了点头,而在后面看着这一切的张阳莫名的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他早先对演武场并没有什么感觉,那些什么好吃食好衣物乃至学习本领对他都不算什么,而且因为没受到什么优待,他心中还隐隐的有一种抵触,不过现在他却觉得这演武场还真不错,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也利索。
他因为没带什么东西,也不用寄存,过去的很顺利。而一进去他就怔住了,一排黑衣少年就站在那儿。这些少年双手背在后面,背挺的笔直,个个面无表情,不知怎么的,张阳就觉得心中一突,正发愣间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就看到了石守信,他不由得一喜:“石头?”
石守信对他点点头:“这是你的身份牌。”
“什么?”张阳接过来,就发现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巴掌大的圆牌,那牌子上印了一个兽头,他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只觉得凶猛。而这牌子,赫然是用黄铜做的,拿着都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张阳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要知道此时很多钱币还用不了多少铜,这一个牌子拿出去起码能换一二百文,甚至更多。
“就是你的身份标识,以后要用到的地方多着呢,你小心收好,虽然能补办,却会非常麻烦,还会扣你的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