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筝抬头一看,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枝上果真飘荡着一根鲜艳的红绳。
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天不来是因为生了怪病的缘故,所以,她便傻乎乎的拿着红绳来这边爬树……
真是……傻子。
他蹲下身去掀开她的裤腿,仔细看了看她扭伤了脚,抬起头看着她问:“疼不疼?”
“疼……”
“活该。谁让你这么笨!”他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瘪着嘴,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想,要不是自己的话,他现在可能死了呢。
“来,我抱你去找太医,如果弄疼你了你就告诉我,知道么?”他一只手环过她的背,一只手绕到她的膝下,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来。
见她乖巧的搂住自己的脖子,纪子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起来。
才走了两步,他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她的宝贝木雕,已经被摔成了两半。
“我的娃娃……”她马上咧嘴就要哭。
他赶忙哄:“别哭别哭!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不,我再买好多个给你都行!”
“我不……呜呜……我就要这一个……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她说哭就哭,一点都不含糊。
“那我重新做一个送你?”
“不一样……呜呜……我不能跟娘亲讲话了……”
“我就用摔坏的这个重新做一个给你!一样的,你一样可以跟你娘亲讲话!”
“……真、真的吗?”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他立马被冲昏了头脑,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而且可以雕成其他你想要的样子,你喜欢什么?”
她抹抹眼泪,抽抽噎噎的答他:“小兔子。”
小、小兔子?开玩笑!他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怎么能雕那种娘兮兮的东西!
他正要拒绝,却对上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天上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他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应下来,“……好吧。”
她喜笑颜开,“太好了!哥哥真好!寿儿最喜欢哥哥了!”
纪子筝努力绷着脸,却还是有笑意从嘴角漫延出来。
他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叫纪子筝,以后叫我子筝,不要哥哥、哥哥的叫我,难听。”
“哦。”
“哦什么哦,叫一声来听听!”
“子筝。”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似刚出炉的糯米圆子,咬一口,叫人唇齿留香。他听得有些飘飘然,“再叫一声。”
“子筝。”
“恩,真乖。”他问,“你叫寿儿对不对?”
“恩!”
“那以后我就叫你寿儿了。”
“好~”
过了好久之后,纪子筝才偶然得知寿儿不过是她的乳名,她的本名叫白沐。
他听见的时候立马就笑出声来,白目?
还真不愧是那个小傻瓜的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
不过此时此刻他抱着小白沐,心里面想的却是――看来是时候找一个木匠师傅了。
☆、第3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夜色如墨,繁星冷月。
慕容策负手立于窗边,黑眸比这夜色更为深沉。
“朕交代下去让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么?”
徐寿垂首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压低声音恭敬回道:“回皇上话,奴才派人查过了,就户部任职的册子上看,夏离的确是去年调职到太医院的,之前一直在御药院担任院使。”
“去御药院查过了吗?”
“奴才派人去御药院打听过了,没人记得有个叫夏离的医官……”
慕容策话音微扬,语气却并不意外:“哦,是吗?”
徐寿继续说道:“不过,御药院医官众多,夏御医以前在御药院的时候许是默默无闻之辈,所以没多少人认识他也不一定……”
背身而立的男人轻笑出声,醇厚低沉的笑声如同窗外月色一样凉薄,他反问道:“徐寿,你在这宫中几十年,识人无数。照你看,这夏离可会是默默无闻之辈?”
徐寿垂了头,不敢应声。
他跟在慕容策身边这些年,见惯了他的风雷手段,却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自然知道皇帝陛下让他去查证夏离身份的意思。这苏远之的尸体并没有在战场上找到,而这个夏离出现的时机又太够凑巧,身份成谜。
可是,皇上让他去查探夏离的身份,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如妃娘娘明显因为兄长战死沙场一事,对皇上心有芥蒂。要是夏离就是苏远之,那么对皇上和如妃娘娘之间的感情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是,要是苏远之没死,反而以夏离的身份潜入宫中,便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到时候追究起来,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说不准还会牵连家人,那时……
“笃笃――”
门外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徐寿的胡思乱想,他一惊,抬起头时来恰好撞进慕容策满含深意的眼中。他被那道眼神看得心头一跳,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背上已是冷汗涔涔,不敢再擅自揣测什么,忙收拾了心思去开了门。
门外之人乃是御林军首领梁栋,慕容策此时出宫因为是微服出巡,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明面上带的人不多,只带了几名心腹。不过一路上都有暗卫暗中保护,这个客栈从他们入住的那一刻起,埋伏在四周的已经尽是他的人了。
梁栋是个武人,又是个直肠子,行事一向大大咧咧,刚一进门便大着嗓子嚷嚷开了:“皇上,您快看!我逮到什么了!”
“嘘――!!”徐寿被他的大嗓门吓坏了,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首领大人呀,您声音小点!这可是在宫外,小心隔墙有耳啊!”
梁栋一脸懊悔,忙压低了声音:“我给忘了,抱歉抱歉。”
慕容策挥了挥手示意无事,看着梁栋问道:“你方才说,你逮到什么了?”
听慕容策这么问,梁栋一拍脑袋,叫道:“哎呀,差点给忘了!”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只被缚住的白鸽来,双手捧着递到慕容策面前。
“自从皇上吩咐过之后,我便派人一直留意着夏大人那屋的动静呢,果不其然,他回房去没多久,这小家伙就飞出来了……”
白鸽一只脚上用红绳绑着白绢,此时被梁栋拿在手里,嘴里还咕咕叫着。
慕容策将红绳解开,取下来那白绢,展开一看,夜似的黑眸渐渐变得深沉而复杂,眸光深暗。
绢上写着几个蝇头小字――已出宫,三日可至。
他看完后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又亲自将白绢按原样裹在白鸽的小细腿上,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对梁栋说:“放了吧。”
梁栋一脸惊讶:“放啦?”好不容易才捉到的。
“恩,放了。回春谷里还有人盼着它回去报信呢,不然呢?你去?”慕容策凉凉地瞥了梁栋一眼。
梁栋干笑着说:“哈哈,皇上说笑了,我这就去把它放了。”然后便同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地走了。
慕容策目光悠远地看向窗外,一双黑眸仿若夜幕孤星,里面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他望着窗外半响,然后似松了口气般发出一声轻笑,他摇头叹道:“这个老狐狸……”
这一招金蝉脱壳用得可真好,差点把他都骗过去了!
徐寿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慕容策抚了抚衣袖,回身说道:“好了,朕都被赶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她们女儿家的悄悄话想必也说得差不多了吧,该回去了。”
徐寿听见他话语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怨气,有些忍俊不禁。一时之间没能将眼前这个神情幽怨的男人和之前那个冷漠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慕容策经过徐寿身边时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必送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徐寿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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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策出了房门后,一个人往客房走去,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便碰到了正准备去接人的纪子筝。
两人对视一眼,两个男人同是惨遭“抛弃”之人,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便一路寒暄着走到了客房门外。
可是纪子筝一敲开了门,寿儿便像小鸟一样亲热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这一幕让一旁的慕容策看在眼里,十分不是滋味。
以前她也是寿儿这个样子,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喜笑颜开,嘴里喊着阿策就扑过来了,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开,现在可好,对着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想到最近苏如熙对他的态度,慕容策更是对那老谋深算的苏相恨得牙痒痒。
心里已经够不痛快了,偏偏旁边这两人还要刺激他。
纪子筝拉着自家小少女的手问:“寿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甜点了?”
寿儿急忙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没有!”
“没有?你再说一遍?”
“……就吃了一点点。”
“哼,下不为例。”
“好……可是子筝,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寿儿,下次偷吃之后记得把手上的糕点屑拍干净。”
慕容策孤家寡人站在门口,看着旁边两人肆无忌惮的秀恩爱,内心越发不是滋味。他满脸不快地越过站在门口的两人,刚走进屋,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凳子上两眼红红的苏如熙,显然是哭过的样子。听见声响后抬起头看着他的方向,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容。
慕容策怔住,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无法表达,却痛到了肺腑。
“你眼睛怎么红了?”
未及多想,微怒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
他看见苏如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头有些微恼,对她,更是对自己。
慕容策大步走到苏如熙面前,挡住了照在她脸上的烛光,阴影中她的神情看不分明,可不知为何,他却能感觉到她此时的伤心和无助。
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他轻叹了口气,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在怀中,语气有些无奈,有些心疼:“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你忘了夏离说过你不能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