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鸿连忙跟上来:“只是在佩服九哥的作为。”
陆霜年笑了一下,紧接着便向陆续走过来问候的人打起了招呼。宋宇鸿保持着脸上带着点崇拜的笑容,紧紧地盯着陆霜年的背影。
女人在衣香鬓影之间元转自如,此刻她脱掉了外头的毛呢大衣,一身蓝色的旗袍上带着暗色云纹,低调而又华丽。她对每一个端着酒杯凑上来的人微笑,是不是地与人交谈,神色之间都是玲珑妥帖。
谁又能想到手腕铁血杀人不眨眼的军情处头子竟然也可以八面玲珑。
宋宇鸿盯着陆霜年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端了杯红酒掩饰。
“九哥可不是那种女人,小兄弟。想玩可别把自己搭进去。”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显然宋宇鸿的窘态都被这人看在眼里,对方露出些促狭笑意,道:“漂亮那是一等一的漂亮,这厉害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中年男人一脸的高深莫测:“这样的女人不但咱们这种人玩儿不起,就是来真的,那也是招架不住的。”
宋宇鸿喝了口酒来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他对中年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客气道:“多谢这位仁兄的提醒。”他又不由自主地看了那场子中央正同一位大佬模样的人谈笑的陆霜年,女人一身旗袍的精致装扮透出他从未见过的妩媚来,可举止之中却依旧带着军人的利落果决。英姿飒爽的优雅。
宋宇鸿也不知那里来了一股惆怅,他叹了口气,对中年男人笑道:“九哥这样的人物,我自然是不敢想望的。”
中年男人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感慨地点了点头。
“不知老弟在那里高就啊?”中年男人道。他也曾为了场中央的那女人痴迷过一段时间,直到明白这女人背景深厚手腕狠决,根本不是那些可供玩赏的鸟儿。瞧着宋宇鸿那样子,不由得生出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来。
宋宇鸿愣了一下,想到之前陆霜年的命令,于是道:“小弟是荣成商会的经理,前些天刚升上来的。”
中年男人瞪大眼瞧着他,然后格外热情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宋宇鸿的肩膀说道:“老弟真是人才啊,看你年纪轻轻,已经是荣成的经理啦!”他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宋宇鸿:“鄙人杨汉山,丰汇银行的经理。”
宋宇鸿接过名片装好。
杨汉山又带了点神秘地道:“老弟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九哥可是荣成商会管事的,你还一副不认识不认识的样子?不会是在骗老哥我玩吧。”
宋宇鸿又是一怔。――陆霜年竟是荣成商会的会长么?
宋宇鸿喝掉杯里的酒,觉得一阵燥热。某种混杂着渴望和羡慕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膛。他喃喃地道:“九哥我也是刚刚认识而已啊。”
在这之前,他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令人惊艳,又有多么强大而不可逾越。
有人敲了敲酒杯,刚刚还充满着低声细语和谈笑声的宴会厅安静了下来。
几个人同时向宴会厅前面望去。陆霜年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细长的高脚杯,里面金色的液体晃动着,却没有洒出分毫来。
“下面,就由我来向大家隆重地介绍我们的重要来宾!”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跳上前面的舞台,他长了一副精明的样子,此时脸上全是激动的红光。
“请大家对楚瑞先生的到来给予热情的欢迎!”
陆霜年眯起眼睛。
一个年近五旬的男人从前排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是得体的笑容。他微微欠身向鼓掌的众人鞠了个躬。
那住持者又大声道:“楚先生是不远千里来到我们辽绎商界联合会的贵客,这一次也带着大笔的投资意愿,实在是为我们战时的辽绎商界雪中送炭啊!”
楚瑞冲着一旁鼓掌的商人们再次致意,笑道:“诸位商界的同仁实在是客气了,客气了。”
陆霜年微微抿了一口香槟,杯子遮住了她唇角一丝嘲讽的冷笑。
主持者示意就会开始,便回到人群中。前面的乐队再次开始演奏,悠扬的乐曲回荡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穿着燕尾服的商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笑,长裙曳地的女人端着气泡香槟在为她们带来地位和富贵的男人之间穿梭着。
陆霜年想让自己变得显眼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楚瑞微笑着同围上来想从他的“巨额”投资中分一杯羹的汶鼎商人打着太极,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宴会厅里的人群。他在找那个传说中的女人。
“哈哈哈哈,九哥这话说得好!”不远处的几个人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儿的言论。
楚瑞转过目光。
穿蓝色旗袍的女子很年轻,年轻得几乎让人不相信她与之相配的,显赫的名声。她正对几个大笑的男人说着什么,颀长而曲线漂亮的身体在一群中年发福的商贾里显得格外醒目。女子端着酒杯,举手投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极漂亮,却让男人生不出亵||玩之心,便是连女人,恐怕也没办法嫉妒。
楚瑞眯起眼睛。――这便是陆九哥么。
这位“九哥”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夏泽和汶鼎都有她的生意,却没人知道她究竟在这场战争中站在哪头。楚瑞向来看不起这乱世发国难财的商人,可也不得不承认,陆九的手段令人佩服。夏泽百分之七十的黑市军火,都在这个女人的手中。
哦,楚瑞当然不是什么商人。远道而来倒是真的,只不过他来辽绎并不是为了“投资”,而是为了寻人。
楚瑞,夏泽人,青年时期曾赴汶鼎留学,归国后历任夏泽电讯处处长、夏泽情报机关最高长官,现任夏泽部队参谋长。
几天前进攻阳口一战夏泽失利,在知晓本应该按照情报赶赴战场支援的机械师竟然在半路掉了头,却是因为一个叫陆九的军火商人给机械师师长的威胁。
那个倒卖军械的师长已经被楚瑞处决了,而现在,夏泽的陆军参谋总长想要见见这位神通广大而又捉摸不透的“九哥”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当然在两国战时夏泽的陆军参谋总长孤身进入敌方首都的事情是要绝对保密的。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显然他外国富商的身份并没有令人怀疑。
了解陆九这个潜在的敌人或是合作者并不是楚瑞以身犯险的唯一原因。
前些日子飘进楚瑞夫人耳朵里的消息显然也瞒不过曾经情报特工出身的楚瑞本人。
――他曾经在汶鼎的初恋情人还活着,并且生下了他的孩子。
楚瑞娶了夏泽外交部部长的女儿,从此仕途顺遂。可女人从来都是善妒的动物,楚夫人显然还对自己丈夫曾经在汶鼎的“旧情”耿耿于怀。在一听闻楚瑞在汶鼎竟然还有子女,便按耐不住中烧的妒火,派出了不少人去寻找那个女人和自己丈夫留在敌国的“孽种”。
楚瑞可不想让自己那善妒的妻子抢在前面。
他同楚夫人结婚二十多年,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乍一听闻自己竟还有失散在外的骨肉,不由得心中也很是激动。
可这种事情到底不怎么光明正大,而他这样已然位高权重的人物夏泽也绝不可能任由他进入汶鼎去找一个很可能是凭空捏造的“孩子”。楚瑞也只得借着“私人假期”的借口潜入汶鼎。
楚瑞礼貌地冲旁边依旧喋喋不休的人微笑一下,然后端着酒杯走向陆霜年。
穿着蓝色旗袍的女人转过身来,向楚瑞露出一个笑容。
年近五旬楚瑞的脚步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秒。他盯着女人的笑,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酒杯。
陆霜年今天是化了淡妆的,描画了的眉眼为她平添了许多女性的柔美,柔和的灯光下脸颊坚硬的轮廓也软化圆润了许多。
那眉眼依稀似故人。
陆霜年端着酒杯向走过来的楚瑞示意一下,然后抿了一口。
“没想到传说中的九哥竟然这样年轻。”
楚瑞在陆霜年身边站下,微笑道。
陆霜年露出一个颇带了几分妩媚的笑容,道:“陆九只是少年时便出来闯荡讨生活罢了。楚先生不觉得我太生嫩就好了。”
楚瑞挑了下眉。――这不是她。他将自己从对脑海中那个贤良淑雅的女子的回忆中拉扯出来,重新换上了对待陌生强敌的戒备和审视。
楚瑞客气地笑笑,道:“陆姑娘年轻有为,我也不由得佩服啊。”
陆霜年同楚瑞碰了一下杯,“楚先生客气了。陆某今后的生意恐怕还要楚先生照顾呢。”
楚瑞道:“久闻陆九哥的大名,不知有没有荣幸同陆九哥结交呢?”
陆霜年极灿烂也极客气地笑了起来,她道:“楚先生太抬举我了。”她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楚瑞,“楚先生如果想谈生意,不妨到这里知会陆九一声。”
楚瑞收下了那带着淡淡香气的名片,又同几个人客套一阵,便走开了。
他站在宴会厅没什么人的角落里,依旧注视着不远处的年轻女子。
也对,如果刚刚那叫陆九的年轻女子就那样完全契合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和性格,未免太令人怀疑了。
楚瑞微微眯起眼睛,他看着穿着蓝色旗袍曲线玲珑身材颀长的女子在众人之间元转自如,和每一个凑上来的人微笑,交谈,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渴望而忌惮,厌恶而又恐惧。
她这么年轻。楚瑞想着,这陆九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算起来刚刚是那个时间。
酒会接近尾声,不少人已经开始陆续地离去。楚瑞向另一个角落看过去。刚刚同陆九谈笑风生的两个人也离开了。女人一个人站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看不清表情。
楚瑞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年轻女子似乎有些怔楞地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她微微低着头,颈子弯出漂亮优雅的弧度。一缕盘松的头发从前额处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她却没有伸手去拨。
半明半暗的光线落在她深蓝色的旗袍上,带出一种幽暗的韵味来。女人低垂眼帘的模样竟让人觉得莫名的落寞。
那样强悍而狡黠的人,竟也会在人后露出黯然的神色来。这样的软弱总是让人心生怜惜的。
楚瑞眼神幽暗了一下。这陆九的样子,让他又想起了那个曾在记忆中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人。
他走了上去。
“陆姑娘还没有走么?”
楚瑞看着陆九猛地抬起头来,她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脸上落寞和悲伤。
“啊,楚先生。”女人有些意外地道,她声音放的很低,很柔,完全不似刚刚在人前的开朗热情。
楚瑞心中便又有几分疑惑。他关切地看着年轻女子。
陆霜年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符合“强颜欢笑”的定义,她道:“只是有点累了,这就要走,楚先生呢?”
楚瑞看着眼前的女子重新披上她圆滑的伪装“伪装”,发现自己心中竟隐隐生出了怜惜之情。
“只是想问问陆姑娘什么时候方便拜访。”
对面的女子温和地微笑起来,她道:“随时都欢迎楚先生。”她看了楚瑞一眼,又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陆九就先告辞了。”
楚瑞点了点头,向女人道了别。
年近五旬的男人站在原地,看着陆九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外头迷乱炫目的霓虹灯光里。他皱了皱眉头,也转身离开。
宴会厅外。
宋宇鸿早已经等在车子旁边,在陆霜年走出来的时候便迎了上去。
“九哥。”
他看了眼女人单薄的旗袍和□在外面的皮肤,格外熨帖地为陆霜年披上了来时穿的毛呢外套。女人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直到肩上微微一沉,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对宋宇鸿露出一个带着点赞许的微笑。
那笑意很浅,很淡,可宋宇鸿只觉得心中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有点疼,又格外地灼热,隐隐有激动而欢悦的感觉。
他从没意识到过这女人可以这样美。
陆霜年已经径自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合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惊醒了宋宇鸿,他这才感觉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烧,从后视镜几乎可以看见浮上来的淡淡的红晕。青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坐进驾驶位。
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车辆稀少,车轮压过柏油路的细微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路灯昏黄的光洒在落叶零星的路上。
陆霜年侧着头看着车窗外闪过一成不变的景物,暗淡的光线从她脸上不断地闪过,形成时深时浅的暗影。
从楚瑞对她的关注来看,是已经上钩了。
――所有的伪装出来的“落寞”,强加掩饰的“柔弱”,还有可以化妆之后与陆柔相似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