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林溪,你还好吗?很疼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额上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冒着汗珠,紧锁着的眉头没有一丝的放松,分明已是疼极。
我突然害怕得厉害,凑近了抱住他,慌乱道,“林溪你别吓我,很疼吗?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打你的……你等着,我去找苏晴,去找医生……”
可是林溪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松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神色依旧苍白,却是带了些血色,我看到他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傻丫头,这是苦肉计,你怎么这么好骗?走吧,我们洗把脸回家,别让苏晴担心,嗯?”
苦肉计……么?
我心里一噎,再也不去看他,自顾自地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山涧溪流清澈凉爽,沁凉的河水扑在脸上,不一会儿便让我觉得清醒了不少。
那天回去的时候,夕阳正在不情不愿地往山下爬。苏晴看着我俩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看着林溪伤着的右手皱着眉头,“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不自在地张口道,“苏晴,医药箱在哪里?”
待给林溪重新消毒上药包扎好,天色早已暗了,我们围在一起吃了饭,相对无言。
气氛……是有些尴尬的,可是谁也没有打破这层尴尬。直到晚上洗漱好了躺在床上,苏晴才开口问我,“你和林溪……今天发生了什么?”
我心里正是烦闷而无处发泄,听苏晴这么一问,立即便如倒豆子一般把一切都倒了出来。
最后,我还颇是文艺地总结了一句,“想想这个世界真是玄幻,觉得亲密无间时偏偏隔阂如山,以为要分道扬镳了,却又突然百川归海、殊途同归了。”
苏晴闻言笑了笑,纤手一指,就戳到了我的脑门上,“别跟我拽成语,你俩原本就该是一对,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
“哪有!”我不好意思地撇撇嘴,想到徐阳,心里到底还是不安,忍不住嘟囔道,“苏晴,我现在心里真的乱得很。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啊……我这样始乱终弃,对徐阳来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切,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苏晴似是怔了许久,这才轻笑出声来,“傻瓜,男女朋友分分合合本就是常事,又没有规定成了男女朋友之后就一定得在一起……”
苏晴说话的时候明明带着笑,可是我却从中看出了些凄惨的味道,我突然想到了陈晓曦和霍明远,心里顿时一慌,急忙去扯苏晴的袖子,“苏晴……”
苏晴却一把反握住了我的手,眸子里的笑意坚定却毫不凄惨,“是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未必就不幸福,可是一一,既然能够鱼和熊掌兼得,又为什么要拒绝呢?更何况,也许这样,对于徐阳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娶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很痛苦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我不了解你说的徐阳,也不能说很了解林溪。但我总觉得,你和林溪更合适一点。就拿你这次来云南的事说……两个人在一起,是要相互包容,这样才能和睦长久。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能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人太难了,能遇到一个自己爱得死心塌地而对方又能为自己肝脑涂地的人太难了。遇不上或是得不到的时候,我们才会退而求其次,可是既然遇上了,既然是可以得到的,一一,你说,为什么要将其拒之千里呢?”
夜色很深,寂静辽远。不知聊了多久,苏晴突然轻笑着开口,“这下你就不用遗憾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去给你作伴娘。”
良久,我才出声应道,“那我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早在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便嚷着要去当对方的伴娘,那时候总说,谁结婚迟,谁就要去给对方做伴娘。那时候我看着苏晴和霍明远恩恩爱爱,总是很伤感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势必要比苏晴结婚得晚。为了安慰我,霍明远曾经答应过我,到时候要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苏晴也笑着向我承诺,“没关系的,一一,到时候我可以让我的孩子去给你做花童,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上天给我们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我犹自沉浸在对霍明远的伤怀之中,便听到苏晴温柔的声音,“等到四五年之后,也许你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正好可以去给我做花童。”
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嗯。”
两天后,我和林溪辞别了苏晴,一起踏上了我们的彩云之旅。
我不知道林溪总共请了多少天的假,但他说,既然受了那么多苦才来到这个地方,不如痛痛快快玩两天再走。
我自然欣然同意,我早想看看《还珠格格》里面那个美轮美奂、超凡脱俗的大理,听说,苍山横亘在洱海西岸,就像一对情侣在相依相伴。
况且,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本就是风花雪月的好去处。
我们先是到天龙八部影视基地看了看仙女姐姐,下山的时候,在山腰处的园子里赏了许久的花,品了半晌的茶。
那个园子里,种着大片的曼珠沙华。八月份的时候,正是曼珠沙华盛开的好时节。火红火红的一片,有着一种凄美决然的惊艳。
我看着那片迎风摇曳的花,开口问林溪,“你知道吗?曼珠沙华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彼岸花。彼岸花,花开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它……代表的是最绝望的爱。”
林溪笑了,“傻丫头,一朵花而已,哪儿来的那么多歪理。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蒜头草,只是石蒜的一个品种而已,哪儿来的那么多名堂?!”
我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实在憋闷得紧,只好对他翻了个白眼,埋怨道,“你怎么一点情调也没有……”
“说了多少遍了,女孩子家不要老是翻白眼……”林溪似是无奈地笑了笑,牵着我的手,引我向前走,“一一,你一定知道,有一种树,叫英雄树。在盛开的最旺盛、最绚烂的时候,整朵整朵地坠落,像是英雄在迎接死亡,从容不迫,毅然决然。”
“嗯。”
“可是每年春天到了的时候,它还是会朝气蓬勃地开花,满树通红,像是燃烧的火焰。”林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抬头看他,他正笑意盈盈地将我望着,“所以说,我们万事万物,都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彼岸花凄美,英雄树壮烈,可它们本身并不绝望,它们活得很好。”
我看着林溪那张明媚的脸,还有异常温柔与认真的神色,突然怔怔地开口道,“算了,你还是不要有情调了!太吓人了……”
话还没说完,头顶便结结实实吃了林溪一记敲。
傍晚时分,我们去了洱海。我早听说那洱海是情侣幽会的绝妙之所,据说那里的月亮格外的亮,在湖面上寂静闪耀,光华流转,甚是好看。我急于看那洱海月,早早央林溪吃了饭,在洱海边上翘首以待。百般想,千般念,万没料到那晚是阴天,月亮羞羞答答,怎么也不肯出来。
也许是我那失落的思绪表现得实在过于明显,林溪安慰我说,“没关系,没有月亮,我们在这里走走也好。”
我实在是想不出走走有什么好,走了一天,早已累了。
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林溪突然指了指一边的游船,笑道,“要不我们去坐船,洱海上还有一艘歌舞船,我们可以到湖中看歌舞。”
我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厮一定是故意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晕船,晕得比晕车都厉害。
“回去吧。”我兴致缺缺。
林溪却没有回应,只是突然间蹲下身子去。
“你干嘛?”我疑惑。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话间带着股视死如归的调调,“上来吧!我背你。”
古人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想我得做个聪明人,兵不厌诈才好。
于是便没有搭理他,神色淡然地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干嘛?!”冷不防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大叫出声。
“背你啊!”他回答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么紧张干嘛?!怎么?你怕我把你吃了?还是怕我把你卖了?”
我撇撇嘴,说,“那还真说不定。”
“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林溪语调幽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考虑到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视野总不是太好。我挺直了腰板,使劲地点了点头。
却听林溪轻笑出声,“好了,傻丫头,脚不疼?”
“也不是很疼……”
“不用我背?”
“不用。”
“好吧,是我没事找事,瞎操心,”林溪长叹一口气,“想我上次背你的时候,你才上小学,我还是你的邻家哥哥。转眼,你这么大了,竟然嫌弃我背不动你。可怜我操碎了心,好心竟然被当成驴肝肺……”
我正想反悔,就听他接口道,“算了,那我们回去吧!”
我赶紧追上去,“别啊。”
“你不是说回去?”
“你不是说背我?”
“你不是说不用?”
“我!我不管,你背我!”
“你不是脚不疼?”
“有免费的车夫为什么不用?”
“哦,车夫不干了。”
“你!我不管,你背我!”
……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蹲了下来,把我背在背上,沿着洱海走了许久。
林溪的背很坚实,很温暖。
第二天早上,我们去了苍山。经夏不消的苍山雪,素来是苍山景观中的一绝。我们去的时候,远远望去,山腰上分明苍翠欲滴,山顶,却依然萦云载雪,甚是美丽。
听人说,苍山有着十九峰和十八溪。听说这是自然界最独特的恋爱方式――总有一个失恋者。
对于那十九峰,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那十八溪,听说,水尽清冽,潭极秀美,其中最具盛名的十八溪之首――清碧溪,素来有“碧溪归来不看水”之称。
我扯扯林溪的袖子,笑道,“走,我们去瞧瞧,究竟是这清碧溪美,还是林溪美?”
林溪难得地没有回嘴,只是笑了笑,非常乖顺地说道,“行,那我们就看看去。”
我对他这样乖顺可人的样子甚是满意,满心欢喜地与他一起跋山涉水,看了那深青色的下潭水,又去看了那鸦青色的中潭水。看过那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下潭水,又看过那飞流直下、飞花点翠的中潭水,林溪终于问我,“怎么样?我俩谁更美?”
我看着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没忍心打击他,很是委婉地说了句,“高山之水不染尘俗,你嘛,身居闹市,难免风尘味重了些……”
林溪闻言十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笑里藏刀地问我,“你说,什么味?”
我想了想,很识相地改口道,“男人味。”
他似是十分满意,很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只是那感觉,像极了在给宠物顺毛。
我突然问他,“林溪,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林叔叔会给你取名叫‘林溪’?”
他的眸光说不出的温柔宠溺,薄唇微启,声音轻似湖中漂浮的羽毛,只是说出的话却极为俗气,“好像是说我五行缺水……”
“真俗,还五行缺水,我们家就不看这个!”我故意做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须臾又扬了扬眉,得意笑道,“我这名字,可是有典故的!”
“哦?”林溪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尖,笑道,“什么典故啊?”
“你可知道,清代有个词人,叫作纳兰性德的?”虽是问句,我却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他有一首《长相思》,开头就是‘山一程,水一程’。我的名字,就是取自这里。”
“山一程,水一程?”林溪重复道。
我得意地将头高高扬起,“对!山一程,水一程。程一一。”
“真是一个好名字……”林溪把我揽在怀里,笑道,“既然这样,以后,我们孩子的名字,就交给你了……”
“好啊好啊,”我满口应道,却突然间反应过来,不觉羞红了脸,“哪里来的孩子……”
“一一,”林溪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等回去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没有说话。
“一一?”他作势要把我推开,我像一个磁铁一样紧紧抱着他,一动不动。
“我还没有答应你……”
“那你现在正好可以考虑考虑。”
“你这样的求婚一点诚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