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此刻正在极其认真地着做拉伸运动,一千五百米其实不好跑,又考验耐力又拼速度,要不是他们体育副部长疯狂游说,她压根不会报名。
因为比赛如火如荼排得很满,梁馨月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得拉着她去看,宁岁中午也没吃正餐,就简单用分发的零食垫了垫肚子,小鱼干辣条什么的。
差不多要开始了,她自拍了一张,发到家庭群里。
经过上次和谢屹忱聊天,宁岁大概也明白了,因为芳芳不太有安全感,所以才总是追着她管这管那,希望能尽可能全面地了解她的动向。宁岁尝试多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让她有更多的参与感,确实感觉效果有改善。
群里,宁德彦喜滋滋跳出来:【我们的运动小将加油![墨镜]】
夏芳卉也发:【[撒花][呲牙]】
夏芳卉:【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岁岁岁:【知道啦!】
临近四点半的时候,宁岁看了眼手机,谢屹忱给她发了张照片:【我到这了。】
是起点旁边的位置,围观的人不少,宁岁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她之前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参加过运动会的田径项目,这还是第一次,也算是脑子一热就报名了。
周围人潮沸腾,宁岁和其他运动员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入场地。
这时候才稍微有了点即将开跑的实感,全身的血液好像轻微凝滞住似的,她抬起眸,在攒动的身影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忽然视线一定。
――谢屹忱身高腿长,黑衣黑裤,插着兜站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正勾着唇看着她。
宁岁缓慢地眨了下眼,他修挺的眉峰微扬,朝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加油”。
宁岁咽了口口水,收回视线。
指尖在掌心中暗暗捏紧,枪声响起,一排同学快速冲了出去。
宁岁跑第一圈的时候还是游刃有余的状态,她四肢纤细,腰也瘦,因此跑起来很轻盈。唯一一点就是刚开始起跑在靠外圈,有几个女生已经挤在内圈了,所以要跑比别人更长的距离。
运动场里人山人海,已经看不清围在跑道外那一张张加油呐喊的脸,视野飞速移动,宁岁超过了前面几个人,稳稳地排在了第四位。
再次经过起点的时候她没有再去看周围,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红色跑道。
一千五将近要跑四圈,大概到第三圈开始的时候,大家的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
宁岁紧紧地贴着内侧,忽然感觉不知是腹部还是胃的位置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
后面脚步声阵阵,人和人之间压得很近,她不想因此而懈怠,咬了咬牙,甚至加快了几步。
结果这一发力,那阵疼痛就更加明显了。
“加油!加油!”
旁边的拉拉队员拿着手球花在另外一边的空地上跳舞,震耳欲聋的摇旗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场馆。
气氛紧张而又刺激,距离变长之后,就是不断重复着机械的摆臂和抬腿的动作,宁岁的颊边渗出了细密的汗,眼前一片晃动,色彩也开始喧嚣。
肚子还是疼,一顿一顿地抽痛,宁岁心思恍惚地想,大概是中午那个小鱼干吃坏了。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她离第三名很近,却又仍然被超一头,死死地压在后面。
这种拉锯让体力急速消耗,过线之后,前方裁判一挥红色旗帜,扬声:“最后一圈!”
宁岁感觉体温有些偏热,气也喘得很重,她一直是那种很能忍疼的性格,就算腹部坠胀如针戳,也没有放弃,迎着满目的人潮一步一步朝终点越来越近。
“加油!马上就到了!”周围不知道是谁在喊。
大概还有三十米的距离,宁岁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前方,眼睛被风吹得刺疼。但她仍旧拼尽全身力气,迈开双腿,咬紧牙关不松懈。
在终点拉起的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宁岁在最后一瞬超过了前面那个女生,拿到了第三名。
飞冲过去的一瞬,身体就像应激反应一样软了下来。
谢屹忱原本站在终点旁边的帐篷里等待,老师看他长得高,让他帮忙拿着定界旗。宁岁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运动服,短袖短裤,哪怕隔得很远也很好辨认。
等人越过终点线,他正想上去迎接,却看到她踉跄着往前绊了一跤,然后摔倒在地上,像是很难受似的,侧着身蜷缩起来。
周围一片哗然,还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任何反应的时候,谢屹忱把定界旗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径直冲了过去,将人扶起来抱进怀里。
宁岁忍着疼痛掀起眼皮,逆着光看到他轮廓锋利英挺的下颌,只是嗓音难言的冷峻:“宁岁,你哪儿不舒服?――”
“……”
她闭了一下眼,说不出来话,感觉头也很疼。谢屹忱在这时别过身,让她趴在自己肩头,将她直接背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的同学和老师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急忙给他指操场外路上校医院应急车停的位置。
宁岁的手臂环着他脖颈处,脸也靠在他的肩头,一开始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疼和发热,后来开始颠簸,感觉到他在跑,带着热意的汗和喘息沉甸甸,几乎要渗进彼此的肌肤里。
迎面是呼啸凛冽的风,谢屹忱的脊背宽阔又坚硬,也覆着一层薄薄的潮意。
宁岁的脸颊一晃一晃地贴在他颈侧,听到他的呼吸声很重。
两人身上炽烈滚烫的气息交织逡巡,她的心跳快到几乎要掉出胸腔,慢慢的意识模糊,到最后失去了知觉。
……
醒过来的时候,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宁岁感觉浑身酸痛,双腿更是发疼。
指尖稍微动了动,发现一只手上正挂着点滴。
这里是校医院的病床,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
距离比赛,整整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宁岁神色微怔,反应稍有些迟钝,身体不能动,却感到心口处在扑通扑通急匆匆地跳。
倏忽之间,她的视线不经意移向床铺的一侧,眼眸微瞠。
――谢屹忱就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侧着脸睡着了。
床头有一盏小灯,一旁的窗帘半掩,薄薄的月光顺着玻璃透了进来,顺着他隽挺的眉峰,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形状好看的薄唇。
宁岁穿得还是之前那套粉色短袖短裤,身上绊倒时候的擦伤已经用碘伏处理过。她忽然意识到,他外面那件黑色外套脱了,此刻正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
谢屹忱坐在床边的一个矮凳子上,这样弓腰的姿势其实有点委屈他,双肩平直,后背和手臂线条紧实流畅。
宁岁不由得忆起之前他二话不说背起她就跑的情景,胸腔里还没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再度兴起,愈发急促。
房间里光线昏昧,少年黑发散落,细长的睫毛浅淡地拂在眼睑,很轻地翕动着。
他的右手压在脑袋下面,左手松松散散地搭在床铺上,看起来手腕冷白,骨节修长又分明。
宁岁舔了下唇,倏忽就很想知道,这只手摸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儿时想做坏事的那种心情,宁岁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伸直没打点滴的那边手臂,用微凉的食指轻轻碰了碰谢屹忱筋脉微突的手背。
――他没反应。
宁岁安静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唇,又试探着去触碰他的手指。
碰触到的地方暖暖的,是皮肤最真实的纹络。她呼吸凝滞一瞬,心间不知哪个角落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温度流连了片晌,宁岁定了定神,正要抽身而退的时候,谢屹忱忽然收拢五指,扣住了她的指尖。
宁岁心里大惊。
他还是闭着眼,甚至动也没动,但却牵住了她。
说不上多重的力道,但温度灼灼,让她不能移动分毫,连同指尖都手臂都是轻微发僵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啊?!
救命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她。
墙上的表盘内,秒针在滴滴答答地移动着。
指尖传来的热意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有点过强,撞开她脑中本就乱哄哄的思绪。心跳也散乱地连跳了好几拍,宁岁兀自深呼吸,强行准备让自己能先镇定一些。
她开始暗暗用力,希望能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逐渐把手指抽出来。
宁岁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悬着一颗心,将整个过程都放慢,无比小心地按寸往外撤。
刚刚挪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谢屹忱五指蓦地扣紧,将她的手摁在原地,牢牢地攥在修长宽大的掌心里。
与此同时,他的脸颊压在右手臂上,气音懒懒的,像没睡醒似的:“嗯,别动。”
第40章 粘稠
“……”
这间病房的布置颇有生活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可爱的小企鹅摆件,就是表情有些呆。
宁岁就像是这只呆鹅一样,耳廓发烫,仿佛被点了定身咒。
她僵硬着手指,大概冷静了好几秒钟,才勉强接受现在这个局面。
――手,就是被他牢牢抓住了,动不了就算了,怎么还越抽越紧…………
不是,他,真的有点无耻。
就是随便一个人来拉他,他也会牵人家的手吗?
指腹禁不住渗出汗意,另一侧手机屏幕好像亮起来了,宁岁感觉自己很难在不吵醒他的基础上伸手够到。
正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口传来两下礼貌的敲门声。
是来察看情况的护士。
护士见宁岁醒了就开了大灯,与此同时,床上趴着的人好似也悠悠转醒,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宁岁眼疾手快地将手臂抽了回来。
其实电光火石间,视线还是有在空中稍微交错擦过的,但宁岁不想琢磨了,飞快靠着床头支起身来,还有些矫枉过正地把手揣进了被子里面,装作无事发生过。
于是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姑娘正襟危坐着的样子。
“……”
“感觉怎么样?”护士说,“就是急性肠胃炎叠加一点低血糖,是之前吃坏东西了吧?”
宁岁点点头:“嗯,好多了,谢谢您。”
她之前还有点发烧的迹象,现在挂了水之后体温也回到正常区域,护士给她拆了针之后,简单地叮嘱了之后的饮食和注意事项。
宁岁一边听着,余光瞥见谢屹忱姿态闲散松懒地靠在旁边的椅背上,低着头在给谁发什么消息,好似也完全不知道刚才睡着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