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屹忱的确不爱吃路边摊,但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说出口,再加上宁岁站在一旁,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以至于空气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最后还是宁岁率先开口,诚恳道:“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张余戈:“……”
晚上来十几分钟,怎么你俩就划到同一阵营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胡珂尔就穿越人海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三人呈堡垒之势直杵杵相对,胡珂尔本来还在愁怎么自然地跟许卓提起那件事,现在人送上门来了,赶忙挥手:“张余戈!”
张余戈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表情傲然地看了谢屹忱一眼,拿着香肠就转身朝他们走去。
许卓也看到人了,疑惑:“那边是谁?”
“就是我和岁岁昨晚逛古城,她认识的两个朋友。”胡珂尔在心里飞快跟宁岁说了声对不起,大肆模糊界限,“他们仨现在可熟了。”
许卓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张余戈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胡珂尔内心狂喜――好耶,重拿轻放地降落,一气呵成的顺利。
张余戈走近,和她打招呼,又看许卓:“胡珂尔,这你男朋友?”
“我是。”许卓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张余戈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就看向沈擎,顺着道:“昨晚见过。”
――排除法。
胡珂尔僵硬住,登时预感不妙,果然,下一秒许卓也转向沈擎,微眯起眼:“昨晚?在酒店楼下?”
“你们不是古城里认识的吗?怎么还一起回酒店?”
“呃。”
许卓的口吻不经意就有些咄咄逼人,张余戈也意识到局面的微妙,不尴不尬地举着两根香肠,“那个……我们住隔壁酒店的,下雨天嘛,没办法才打同一把伞……”
“你们还打了同一把伞?”
胡珂尔:“……”
苍了天了。
她简直快被张余戈气晕过去了,上赶着送人头,料天料地没料到还有猪队友!
在许少爷还没垮脸之前,胡珂尔赶紧出声解释:“别听他乱扯,是宁岁和谢屹忱打同一把伞。”
“谢屹忱?”许卓觉得听名字像自己认识的人。
胡珂尔指给他看:“喏,看见没有,就站在宁岁身边的那个高高的――”好像除了“帅哥”也没别的形容词,她很及时地刹住车。
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许卓狐疑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沈擎,目光探询地求证。
胡珂尔连忙也跟着望过去,眼神带点求救的意思。
沈擎迎着他俩的视线,点了点头,许卓面色这才恢复正常,胡珂尔也暗暗松了口气。
张余戈将这层弯弯绕绕收进眼底,心想胡珂尔这他妈交的什么男朋友,疑心病这么重。两个人在一起八百个心眼子,活得可真累。
不过许卓还算懂得立正挨打,淡淡对张余戈说:“不好意思,刚才唐突了。认识一下,我叫许卓。”
“没事儿。”张余戈朝他点了下头,“张余戈。”
胡珂尔顺势介绍:“这位是沈擎。”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胡珂尔的注意力终于转到张余戈手上:“这香肠你到底吃不吃啊?都举半天了。”
看她那垂涎欲滴的小样,他没搭理她,反而将两根大香肠献宝似的怼到许卓面前:“兄弟,你吃吗?”
许卓刚被野生蘑菇折磨过一回,在饮食上很注意,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更不敢碰,表情勉强地摆手:“谢谢,我就算了。”
“擎兄呢?”
沈擎当然也不会喜欢这种油腻的东西,张余戈笑了笑表示理解,把东西塞给胡珂尔,一脸大爷样:“那行,给你吧。反正我也吃不下了。”
胡珂尔两眼发亮,但嘴上还在不诚实地推拒:“两根都给我啊,这不太好吧。”
“我说免费了吗?一根转我三块八。”
胡珂尔:“……”
宁岁此时正在观景台,请谢屹忱帮她拍张照――夏芳卉总是担心她在外面的安全,每次只口述行程还不行,必须眼见为实,所以她也养成这种在各个景点打卡的习惯。
谢屹忱把手机还给她。宁岁看了一眼,角度还挺端正的,于是问他:“谢谢,需要我给你照吗?”
谢屹忱摇头:“不用,我不太喜欢照相。”
宁岁下意识就问:“为什么?”
是比较私人的话题,她觉得他可能不一定会回答。
宁岁屏气须臾,看到谢屹忱压着眉瞥过来:“我不喜欢对着镜头笑。”
她一下子就想到:“所以你没接受记者采访,也是这个原因吗?”
谢屹忱点头:“嗯。”
很奇妙的是,宁岁仿佛恰好知道他的界限在哪里,挨挨蹭蹭到了边缘又默默地退回去。这个话题其实还可以继续挖掘,她却没再问,只拖长音哦了一声。
冷风轻拂,宁岁裹紧了身上的纯白色外套,衣服下摆边沿很宽,所以衬得牛仔裤底下的一双腿纤细修长。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我书包重吗?”
“还好。”
因为宁岁的包比较小,还是浅色的,谢屹忱拎在手上太显眼,干脆就直接把她的包放进自己的黑色背囊里,拉链一拉,刚才张余戈都没看出来这是个套娃。
“喔。”宁岁慢吞吞地应了声,忽然问,“那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谢屹忱抬了下眉,慢条斯理地问:“干什么。”
宁岁指尖捏了捏他借过来的白色外套袖口,脸蛋埋在领口处:“我们明天下午就离开古城了,我想请你看个电影,以表谢意。”
谢屹忱低敛下眼,淡淡稍顿一瞬:“那你的朋友呢?”
“他们也一起?张余戈能来也挺好。”宁岁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他看,“最近上了个很火的片子,珂珂一直说要去看。”
顿了顿,又瞄他一眼:“你不会介意吧?”
“……”
宁岁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
谢屹忱单肩背着包,随她往热火朝天的另一端走,嗓音不带什么特别的情绪:“随便,你问张余戈吧。”
宁岁:“……哦。”
此时胡珂尔已然消化完两个烤肠,看到宁岁和谢屹忱走过来,眼神千回百转地表达出了“卧槽你俩怎么在一起待这么久我错过了什么”“你怎么才来我刚才差点翻车”“沈擎人是真好”“张余戈是真他妈傻逼”等一系列极其丰富的情绪。
许卓的确不是第一次见谢屹忱,等人不紧不慢地走近,他才发觉这位不仅名字耳熟还很面熟。但是怎么说,许卓对对方的感情一直是有点复杂的。
一切都多亏了他高二时候谈的那个前女友。
对方就在高华尖子班,隔三差五就要跟他讲一下,他们年级一些优秀男孩子的光辉事迹。
是那种控制不住的分享欲,因为可讲的事情太多了,其中提到最频繁的就是他们那个级草。
――之所以叫级草不是校草,据前女友说,绝不是因为人不够帅,而是为了体现出对高三学长们的基本尊重。
有一阵许卓特别烦,因为她老是在他耳边叨叨,级草拿了市统考第一,级草又得了什么竞赛的奖,级草在年级里有好多女孩子喜欢,级草性格好好,运动会帮班里搬水一点架子都没有的……
数不胜数,许卓甚至因为这件事跟她吵过架,就因为她直言不讳地说觉得级草比他好看。
由此,他充分认识到谢屹忱在高华是什么江湖地位,但是心里很不爽,一直不认为这人真有他们吹得那么神。
直到某一天,他去高华找前女友的时候,当面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人物。
恰逢学校在篮球比赛,正好是四中对高华,许卓在场上看到了两三个自己国际班的朋友。
操场周围站了好多好多人,挤在前排的女生居多,都在加油喝彩,堪称盛况空前。
在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前女友兴奋地扯着他同他讲:“看到没有!那个就是谢屹忱!”
许卓也听到呼声了,其实绝大多数女生的确都在叫谢屹忱的名字,那阵不爽的感觉又冒上来了,觉得他们四中被主场气势压制了。
谢屹忱穿的是件白色短袖,9号,明明也是队服,但在一群大汗淋漓的少年中就格外显眼。
四中几个人就死盯着他打,谢屹忱也不恼,由攻转守,绕不开就传给队友,挺沉稳漫然的模样,好像坚不可摧的壁垒。
少年轮廓分明俊朗,眉眼卓致,整个人热意腾腾的,天生又带点张扬不羁的意思,又一个赛点,他看准时机,运球绕开专门扑他的四中球员,纵身一跃,腾空投了个直截利落的三分穿心。
场上顿时尖叫声如排山倒海,比分咬得很近,高华一直压着四中一头,许卓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他承认刚才那一球很潇洒,他前女友在旁边叫得嗓子都哑了,许卓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本想继续观赛,谁知道四中这边有个队员摔了腿得下场,正好是他一个朋友,几人一眼看到许卓在场边,中场休息的时候架着他就上了。
临危受命,本着不为四中丢脸的精神,也是为了男人心里那点莫名的胜负欲,许卓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警觉认真。
上了场的感觉和在场下看完全不一样,谢屹忱的球风其实快而猛,浑身都是劲,他正面对抗还有点招架不住,好几次只能带球狼狈躲开。
许卓一心就是要抢篮板,但是因为太急切,没注意脚下平衡,落下去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要跌倒,而且后面还有人冲上来,他要是扑街后面的人就直接踩在他后脑勺上了。
谢屹忱离他最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但是当时情况特殊,看起来就特别像为了抢球故意拽了对手一把。
因为是高华的主场,那裁判就跟眼瞎一样当没看到,不吹哨,满场观众也没人出声。
四中几个球员怒得咬牙切齿,许卓心想,这人说到底也是为了救他,当即按住他那几个朋友,这回算了。
谁知道谢屹忱反而举起手臂,示意暂停比赛。
全场都看着他,少年衣摆随风凛冽,微喘着气,眸光坦荡地说:“我犯规了。”
其实刚才他那球进了,球场如战场,每一分的差距都至关重要。
许卓自问,如果换成他在谢屹忱刚才的位置,一定会闷声吞下这众人包庇的两分,当下就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太上来。
不是谁都有他那样的魄力。
后来还是被高华摁在地上摩擦了,四中惜败,心情没有想象中沉重,许卓满头大汗,在场边的长椅上喝水。
谢屹忱这时候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周围的人还没散开,那些女生有意无意地看过来,想送水又不敢,谢屹忱拿白色毛巾随意地擦汗,片刻后懒散拍了拍许卓的肩,说:“兄弟下回小心点,刚要真摔了可得养半个月。”
许卓拧上瓶盖,冷淡地道了声谢。
心里却谴责地想,自来熟什么,谁他妈和你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