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周桀虽然抢救了回来,但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根本不可能处理公事,他就算强烈反抗,还是被送回了家中休养,公司又落在了他叔叔手中。一开始一切还算正常,可有一天,他家中原来的医护人员都被辞退,之前被他辞退的钱婶却回来了,并且,家中的一切对外联络被切断,他真正地成为了“笼中之鸟”,有谁想来探望他,都被钱婶以就他不想见客为由给推掉了,而他的妈妈,也从他被囚禁这天起被送进了疗养院,说是她受了刺激身体不好,只能慢慢调养。
沈云姝唏嘘不已,她就说钱婶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将周桀囚禁的,她背后还是有人。可按照这样看来,周桀的叔叔果然还是有插手的吧?不然他只要过来一看,就知道周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不可能让钱婶继续照料周桀。
这么说来,两个平行宇宙的事,很可能并不完全一样。或许在这个平行宇宙之中,车祸的事确实不是周桀叔叔干的,然而在长时间掌握了权力之后,人总是会变的,不舍得放手也是正常。
在回忆的时候,周桀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从被囚禁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他一开始很抗拒,不吃东西不吃药,可那没有任何用处,钱婶除了在一旁惺惺作态地哭给他看,求他吃东西吃药,根本不给他联系别人的机会。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又恢复了吃药和吃东西,他心里还有一个缥缈的希望——沈云姝会回来找他,他一定要坚持到那时候。
然而,要坚持下来太不容易,就算他配合吃东西吃药,他的身体依然渐渐消瘦下来,有好多次,他都想过放弃算了,死了也不用受这份罪。可他到底坚持了下来,她说过她会回来的,在她还没有回来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死的!
他坚持下来了,他赢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沈云姝有点内疚,虽然没有早点来不是她的主观原因,可晚了就是晚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周桀冷笑:“来了总比不来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对不起,你受苦了。”沈云姝叹道,想到钱婶那个模样,她又是一声叹息,对周桀来说,一个比他大那么多岁的女人对他抱有那方面的想法,一定是一种奇耻大辱吧?更何况这段时间他都处于她一个人的照料之下,洗漱擦身什么的都是她在干……也不知道钱婶有没有趁机对周桀做些什么,这种问题她还是别问了吧,只会让他想起那些记忆而更难过更愤怒,忘掉最好。
周桀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居然隐约从沈云姝的叹息中明白了她此刻的所思所想,顿时恼怒道:“把你脑子里的想法都丢开,你想的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云姝:“哦……我知道了……”
周桀皱眉,她这语气太过敷衍,可要他死命解释这种事,他又做不出来,只能把不忿狠狠地压回心里。
这会儿,沈云姝离开别墅大门之后又往山下走了一段路,确定离开监控范围之后,这才绕路转了回去,就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隐蔽。
“现在就看看谁先来了。”沈云姝小声道。
周桀点头,眼神忽然落在了面前那极近距离的耳垂上,如同珍珠般圆润,是他所不拥有的润泽。
他下意识地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是钱婶找的人先来了,你准备怎样?”
沈云姝只觉得耳朵一烫,瞬间感觉到了周桀说话时喷出的温热气体,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故作镇定,将周桀放下地,表情很严肃:“不怎么样。还是等警察或者于助理来了之后再说吧。”
他们现在是势单力孤,如果只来一两个人,她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要是来的人太多了,那他们就歇菜了啊。她不想冒险,她也知道自己背着人一定走不远,所以干脆就先弄了个障眼法,再回到别墅附近,等待救援的到来。
周桀道:“我还以为你能一打十。”
沈云姝道:“在某些平行宇宙我是可以啊。但这里不行,我的异能用不出来!”
“异能?”周桀满脸的嘲讽和不屑,好像她在说的不过是小孩子的妄语。
沈云姝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有异能的。隔空取人首级的那种!”
“那你用啊。”周桀道。
沈云姝:“我都已经说了,这个宇宙就是个正常的宇宙,没有异能,所以我的异能也用不出来。”
“那就是没有。”周桀总结陈词。
沈云姝:“你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周桀冷笑。
沈云姝看他这副样子就有点手痒,只是这时候不远处有车子的声音,她赶紧猫下腰,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
来的是一辆商务车,从车上下来四个男人,看上去都挺强壮,他们下车后就飞快地跑进了别墅内。
过了会儿,这些人又一个个冲了出来,带上被松绑了的钱婶,开车向山下冲去。
沈云姝看着他们的车子远去,说道:“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桀却没有回应她。
“喂,我跟你说话呢。”她转头,却见周桀额头汗如雨下,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咬着牙没有吭声。
她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周桀!”
到后来,痛苦实在难以忍受,周桀嘴里溢出了几声呻吟。沈云姝很着急,她不知道周桀是怎么了,这儿还是荒郊野外,要是出点什么事,根本就来不及救!
实在没有办法,沈云姝只能安好手机,开机后给于经纶打电话,问他到哪里了,顺便跟他说了路上可能会遇到那批人,让他小心。于经纶正在半路上,听说周桀情况不太好,也很紧张,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只能挂了电话之后继续赶路。
“周桀,你哪里难受?”看着周桀因痛苦而面容更加狰狞,沈云姝控制不住的心疼,虽然不一样,可这也是周桀啊。她忽然想到,该不会是她之前给他吃的丹药有问题吧?比如说那个修真宇宙的凡人体质跟这边的不同,吃下去之后非但没有改善周桀的体质,还导致属性相冲什么的……
正在痛苦之中的周桀回不了她的问题,沈云姝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不过,这痛苦来得快也去得快,大概不到五分钟,周桀的脸色就平静下来,只是额头依然有满头的薄汗。
沈云姝松口气,轻声问:“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这么痛过一场,周桀的声音更加嘶哑了:“没有。”
“那刚才到底是哪里痛?”沈云姝道。
周桀皱了皱眉,低头看向他的腿。
沈云姝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发现他看的是他自己的右腿。
她说:“我看一下情况?”
周桀点头。
沈云姝将床单掀开,露出周桀那穿着长裤的双腿,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第一次她看到这个宇宙的周桀时的震撼一直留在她的心中,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周桀的右腿从大腿中部向下都是空的,然而现在,她看到裤管里的长度不可能只到他的大腿中部。
她伸手,将这条宽松裤子的裤管往上拉,随后就被她看到的震惊了。
原本只到大腿中部的肢体,这会儿却是在小腿中部!
沈云姝和周桀都因此而震惊,不过沈云姝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变化,跟那颗她喂给周桀吃的丹药脱不了干系。
说好的只是改善体质的丹药呢?没了的腿还能再长出来是什么意思!
周桀新长出来的这条腿,目前的粗细程度跟另一条腿差不多,都是皮包骨的那种纤细,最头上的部分就像是已经好多年前就长好了似的,十分圆润。不然要是露出了骨头,视觉效果一定更加吓人。
“你跟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周桀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沈云姝道:“是一个修仙的人给我的丹药,专门给凡人用来强身健体的……我这边还有两颗,她说要分三天服用,一天一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腿因为吃了那所谓的丹药而重新长出来,周桀必定是要好好嘲笑沈云姝一通的。然而现在,他的整颗心都被狂喜淹没。
他的腿重新长出来了,他很快就能恢复原先的样子了!
“把药给我。”周桀道。
沈云姝不给:“不行。现在不能吃,要等明天。”
周桀瞪她。
沈云姝坚持:“万一不遵医嘱吃药吃死了呢?”
周桀的眼神微微一变,终于软化下来。两三年他都这么过来了,确实不该急在一时。只有两天而已了,忍忍就好!
第148章
初始的震惊之后,沈云姝便开始打量周桀的全身。
在服用过丹药之后,他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脸上的疤痕都淡了不少。他的身体依然瘦弱,只除了腿上新长出来的一截腿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变化。
沈云姝猜测道:“按照修仙那边的理论,这些丹药里面包含了不少灵气,可以修复身体,包括长出新的肢体。不过每一颗丹药里面的灵气有限,第一颗就只够你长出半条腿的,第二颗吃完大概你的四肢都能恢复了,等第三颗吃完,你的身体应该就全好了。”
沈云姝的分析听得周桀眼中闪烁不定,他不管沈云姝的方法有多离奇,他能恢复到以往的身体状况,那就够了,他什么都不想多问了。
沈云姝虽然也高兴,但毕竟没有周桀这个当事人这样激动,还留有不少理智将事情想得更长远一些。
“人类断了的肢体不可能再长出来,这是这个社会的共识,至少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不可以。所以你今后最好还是装作装了假肢的样子吧,手上最好戴手套,至少别太明显让人看出来。等将来这时代的科技水平更进步了,能装看不出真假的仿生假肢了,或者更厉害点可以直接培育活体出来的四肢的时候,你再假装当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吧……周桀,你在听我说话吗?”
周桀的视线从自己那已经长好了一半的断腿上挪开,落到沈云姝脸上:“我在听。”
得知自己完全能恢复健康的狂喜过后,周桀看着沈云姝,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当初他被困在床上的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承诺,虽然比他预计得晚了一些,他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然而她确实来了,并且带来了让他身体痊愈的奇迹。
他真想把她留下,不放她回去。他嫉妒平行宇宙的周桀,那个他拥有了她,而这个宇宙之中,却再没有了她。
“那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吧?”沈云姝有点忧心,“不然可能会被抓去当小白鼠吧。”
正因为顾虑到人截去的四肢不应该再恢复,沈云姝才会只选择能让他身体恢复健康的丹药。可没想到这丹药药效如此之强,居然能把他断掉的肢体都恢复。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说怕他暴露就不把剩下的丹药给他,等恢复健康之后,遮掩的事就交给他自己去烦恼吧!
周桀抬眼看着沈云姝,却答非所问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你留下来?”
沈云姝一愣:“……什么?”
周桀那双还没有恢复健康的眼睛一只还是灰白的,另一只依然布满血丝,正紧紧地盯着她。
他那缺了半个小指头的右手忽然抬起,紧紧地抓住了沈云姝的手臂:“留下来,好不好?”
沈云姝表情有些错愕,低头看了眼他的手,青筋爆出,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你……这不是我的宇宙,我不可能在这里多待啊。”沈云姝道,她看着周桀,踌躇了会儿,才继续道,“……对不起。”
她又不蠢,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嫌弃他残疾了,毕竟等吃完丹药,他就会恢复如初,身体甚至比另一个周桀还健康。而且,两人从认识她之前的生活轨迹都是差不多的,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人,对她来说或许没有太大差别……然而她爱上的是另一个周桀,跟她经历分分合合的也是那个周桀,就算两人的身体状况交换了,她还是只会要那个周桀。
究竟什么才是“定义”一个人的最重要因素呢?是基因,家庭环境,还是成长轨迹?她觉得,一个人的“记忆”定义了这个人。眼前的男人,没有跟她共同经历的那些记忆,虽然是同一个人同样的性格,他也不是她爱的那个男人。
“我不想听对不起。”周桀冷着脸道。
沈云姝想,果然都是臭脾气,就算是求她留下来,语气也那么欠揍。
“那……节哀?”沈云姝道,“我很抱歉你这个宇宙的我已经死了,对此我也无能为力。”
周桀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云姝。
沈云姝惊慌地别开视线,他眼里的恳求期待乃至求而不得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她根本不敢盯着看!这也是周桀啊,她看到他身体受损心情不好,也会心疼的啊!
就在沈云姝单方面觉得这边的气氛有点尴尬之时,别墅那边又传来了一丝动静。
她松了口气,连忙看了过去。
大约是下山开了一段路之后没有发现二人,又醒悟过来他们不可能跑那么快,所以抓捕他们的人就带着钱婶回来了,下车之后分散开,寻找着二人的痕迹。
沈云姝将手机静音,探头看向外面。她看到钱婶正冷着脸寻找着他们的踪迹,方向正好是他们这边。
沈云姝之前并没有尝试从钱婶口中问出更多的东西,一是她觉得问周桀更可靠,二是她不认为自己能从钱婶这个偏执的人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说不定还会被她口中的虚假信息扰乱。再加上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带着周桀先离开。
而现在,于经纶马上就要到了,以及她之前报警后警方说不定也要到了,因此她最好能将钱婶抓住留下,不然让她跟着那些人逃走了,连唯一的证人都没了——囚禁周桀这件事不可能是钱婶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幕后一定有黑手,所以必须将她控制住。
沈云姝小心翼翼的将周桀身上的床单盖回去,示意他不要乱动,自己则将整个身体埋在了树后。
前方传来钱婶走动的窸窸窣窣声,渐渐接近,沈云姝的呼吸慢慢放缓,等钱婶走到近处还未看到她之前,她忽然如同矫健的猎豹一般跃出,瞬间将钱婶扑倒,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钱婶身上,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钱婶嘴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叫声,四肢还是不停划动,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小兽,可她的力量不如沈云姝,半晌也挣脱不开。
沈云姝死死地按着她,等她挣扎的力道渐渐缓和下来,她也稍稍放松。
这时,有人大叫:“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