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自己沦为王诩的棋子,凭什么原本该嫁给齐王的莘奴,在俊美的家主身边享受着娇女的日子,而她却要成为秦王的王陵里凄楚的陪葬品?
她不甘心!于是,她一方面极力讨好父王的欢心,一边找寻机会,成功的引诱了庞涓,并出卖了自己顶替了莘奴的身世之秘,成功地避免了远嫁秦国的厄运。
只要王诩死了,那么她这李代桃僵的身世秘密便可永远的湮灭下去了。她不用再担心自己被人捏住把柄牵制,便可以恣意地享受着将军夫人的荣耀,一世无忧。
可是哪里想到,自己的丈夫庞涓心念的,却还是莘奴那个贱婢,甚至只顾着调拨人手去活捉莘奴,而让本该命丧黄泉的王诩逃过了一劫。
这等贪图美色的男人,果然是依靠不住的,最后竞惨死在了战场之上,让她这些时日来的努力统统付诸东流水。
这些日子以来,申玉借口丧夫之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日都是惶恐不安地度过的。她在愤恨自己始终笼罩在那个叫“莘奴”的女人的阴影之下时,心内更恐惧的是那个预言了庞涓惨死的男人,夹裹着可怖势力的卷土重来。
此番魏王提出带她来舀余郊游时,申玉便应下随同魏王一同前往。可是这一路上,申玉总是觉得眼皮发跳,生怕再出了什么异状。
所以当前方的马车突然停下的时候,申玉的心猛地一缩,立刻惊恐地掀起了马车前的珠帘往前一望,竟是有傻眼之感。
她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拦截魏王的马车,而拦截的方式也甚是巧妙。就在魏王车队前方的官道上铺排了成片的山茶花。此地并不出产山茶花。能够从异地购来这般众多的茶花堪称奢侈以极,就这般清雅地将整个大道堵得严严实实。
魏王先是皱眉看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儿一眼,然后也举目远眺,当他看见道路前方成片的山茶花时,也是一愣,可是眼内闪烁得却是说不得的悸动。
当年……他也曾在一位丽姝必经的马车前铺摆了成片红色的山茶花,赢得了她的展颜一笑……
所以就当队伍前方的侍卫们急急地跑过去准备踢开这些山茶花时,魏王却出声制止住了,并开口问道:“去问问,是何人在此铺摆下了这么多花儿?”
过不了多时,侍卫领来了一位站在路旁的少年走到马车近前道:“回禀大王,是这位名唤廉伊的少年铺摆下的鲜花。”
魏王仔细打量了这个跪伏在马车前,相貌周正的少年一眼,却并不识得他是哪一位,于是开口问道:“尔是何人?为何要在这车马往来的道路上铺排鲜花?如今你冲撞了王侯的车马,乃是犯了死罪,你可知否?”
那个叫廉伊的少年倒是不卑不亢,微微抬头道:“我不过是个卑贱之人,然有贤者程婴一般赤诚之心,若是能帮助孤儿赵氏找寻回自己的血脉祖根,不至于让卑劣的贱民李代桃僵,虽死又有何妨?”
廉伊的话明显是带着一语双关,他所言的程婴与赵氏孤儿的出处,是晋国时,贵族赵氏被奸臣屠岸贾陷害而惨遭灭门,幸存下来的赵氏孤儿赵武在程婴的帮助下长大后为家族复仇的故事。
当年的晋国,如今早已经变成了赵魏韩三家。而魏王自然也是对这隐秘的典故熟稔得很。
而如今这少年自比自己为忠心保护幼主的程婴,那么他嘴里的“赵氏孤儿”又是哪一个?
坐在一旁的申玉并没有听懂这少年话中的深意。她当初虽然在谷中习得了一些文字,更是精通歌舞,可是深奥些的诸国历史,却也却并不是修习的重点。可是别的虽然没听懂,那一句“李代桃僵”却是让她心内不禁一颤。
她紧握了一下突然冒出了冷汗的手心,突然在一旁开口申斥道:“大胆刁民,摆弄些奇巧之术迷惑大王,莫不是你打听到了魏王要巡游到此,便铺摆些个莫名其妙的野花来糊弄王吗?来人,还不快快将他落下,将花儿清了干净,谁知他是不是齐国派来的刺客,妄图谋害大王呢!”
可是魏王听了她的话,却已一皱眉道:“怎么?你不知那道路前方摆放的是什么花儿吗?”
当初关于莘夫人的许多往事,都是王诩亲口一遍遍地讲述给她知道的。她只需记下,在与魏王认亲事,说出以证自己的身份便好。至于日后魏王提及关于莘夫人的往事,申玉总是机智转移话题,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毛脚来。
可是今日魏王这一问,明显是带着典故的,申玉心内一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不多时便展颜一笑说到:“我不像母亲爱花,就算是常见的都不去记名字的,父王可不要再为难女儿,让女儿出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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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廉伊听了,微微提了下嘴角,冷冷说道:“莘夫人极爱这山茶花,在鬼谷的山谷里种了满满一花圃,作为她的女儿却不知她每天伺候的异花名字,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申玉听了他之言,气得浑身都微微颤抖,他这话里的意思不是明显在质疑她的身份吗?难道……这人是王诩派来的?
想到这,她猛地打个冷战,举目仓惶地望向四周,可是这一撇,正看到了远处花海里立着的一位少女,道路上铺满了山茶花,山茶花瓣红得像燕脂一样,一路晕染开来,偏偏立在花丛中的那位女子却是一身素雅的白色衣裙,浓黑的长发用束带系在脑后,有几绺垂在胸前,随风飘起,拂过白净而妩媚的脸庞,只衬得眉间的那一点红痣艳丽欲滴,犹如在花海中骤然出现的仙子一般。
当看清这女子的容貌时,申玉整个人都要弹跳起来了。心内思踱着万千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莘奴竟然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而魏王也瞟到了那花海中的少女,他一愣之下,反应竟是比申玉更加地激烈,双手痉挛地抓握着马车的车框,颤抖着胡须从马车上径直跳了下来,猛地推开他面前的侍卫,提着衣袍一脸急切地向少女奔去。可是快要接近时,却又放缓了下来,眼中噙着热泪,颤抖的声音语道:“珏儿,可是你……”
这珏儿正是莘奴母亲待字闺中时的小字,而立在花海中的女子也正是在此等候多时的莘奴。
虽然一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与眼前这魏王有些不堪的往事,可是如今亲耳听见魏王呼自己母亲的小字,依然有一种极度不适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静静地立在花海中稳了稳心神,轻轻地浮荡裙摆,跪了下来轻声说道:“鬼谷莘奴拜见魏王。”
知道这少女开口说话,魏王才恍惚间从一场陈年旧梦中骤然清醒,带着一丝怅惘,又带着一丝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还未等莘奴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女生,高声喊道:“那女人是刺客,还不速速把她拿下!”
原来申玉眼见着魏王朝莘奴奔了过去,便知大事不好,生怕自己露出底来,便急忙喝令侍卫将莘奴拿下。
可惜那些侍卫刚刚抽出腰中的宝剑,就被魏王高声喝道:“都给我退下!
莘奴慢慢地抬得头,冷冷地瞥了那面似酱色的申玉一眼,这才不急不忙继续对魏王道:“我乃鬼谷莘子夫人之女,小字莘奴。”
就在她恭谨地双手叠放,举在额头前施礼时,魏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那只熟悉的玉镯,当下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那手镯取下,仔细看了一眼后,厉声问道:“这手镯……为何你也有?”
莘奴心内冷笑,可是却恭谨地轻声语道:“这手镯是母亲临终前赠与莘奴的,只是中间一度被鬼谷中的奴婢申玉‘借戴’了一阵子。母亲临终前,曾经跟莘奴说过,拿着这镯子见王,您自会明白。只是造化弄人,有奸人阻挡,不知王心中是否有些计较,能辨识站在你面前的与马车上的那位,哪一个才是故人之女?”
血缘这样东西,甚是玄妙,若说魏王当初见到申玉时,心内其实还闪着几丝疑虑,隐约怀疑她是否是自己的女儿。可现在只看那莘奴一眼,竟是激动得不能自抑,她若不是珏儿的女儿,便无人能是。再则若是仔细看去,这少女虽然长的如她的母亲一般,可是那额头与耳朵的样子又是十足的像极了王室姬家之人,尤其是耳蜗的形状,与自己的大公子也是一模一样。
是了,这便是自己与珏儿当时意乱情迷,而留下的那一点骨血。至于那马车上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他慰藉自己而故作糊涂认来的伪劣的赝品罢了。
可偏偏在这时,那申玉眼看着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便气急败坏地高喊着:“父王,休要听那贱奴胡言,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奴罢了。她的身上有奴印,有奴印!”
魏王虽然年岁已大,最近又在国事上昏聩地做了好几个错误的决断,但能让魏国中兴,一时称霸于诸侯的王者岂是如乡间老者一般被人糊弄?
当莘奴点破了玉镯的关隘,魏王心内早就清楚了那申玉乃是有心人打探到了陈年旧事,而特意送到自己眼前的。他慢慢地转过神来,死死地盯住了那马车上急急奔过来的女子。此时再去瞧那与心上人相似的眉眼之处,无一不是可憎的。
魏王先是低声问了莘奴一个问题后,听了她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冷冷地问道:“你母亲的胸前哪一边有红痣?”
申玉虽然一早便熟记了王诩交代自己的关于莘奴夫人的陈年往事,可是长痣这样小事,如何能知晓?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早早便过世了的莘夫人,只能咬了咬牙,胡乱地猜着:“左……不对,是右边!”
魏王的目光阴沉尖锐似利刃,转首对侍卫道:“把她与我拿下,关押起来,不准任何人相见。”
两个侍卫有些惊讶,立时上前扭住了刚刚下车的申玉。申玉一边挣扎,一边对着魏王尖利地喊道:“父王,父王,你莫要信了那个贱婢,我只是记错了,是……是左边……”魏王厌恶地看了申玉一眼,不待她说完,便低声喝道:“贱婢,还敢胡言!珏儿胸前肤白如凝脂,哪里有什么红痣!”当下又高声吩咐侍卫道:“堵了她的嘴巴,莫要让她再胡言乱语。”
侍卫从身上衣襟撕下一块长布,揉成一团,塞在申玉嘴里。申玉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被侍卫带走。
魏王这时才转过身来,对莘奴柔声道:“孩子,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