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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说着了。那蛮荒之地,又是大海边上,凡有帮派部族,都是极邪性的。”户锦惨淡地笑笑,语气里却有些绷紧,“那次被俘的经历,我一生都不愿再提及。”
蓝墨亭震动。眼前的户锦,脆弱又伤感,全不似他本人。
“人都道户锦是常胜将军,是南军的战神。谁能知道,午夜梦回,他们的将军,竟一次次被噩梦惊扰,以致彻夜难入睡。”户锦象完全陷入回忆,喃喃低语。
“所以,你总是一休沐了,就去曲柔红那,为什么她能让你安心?”蓝墨亭忍不住问。
“那个部族是拜火的分枝。”户锦看了蓝墨亭一眼,“大人此回奉皇上命令,却沿海收束江湖人士,也听说过这个派系吧。”
“嗯。拜火的部族很多,拜火的信仰在南海非常盛行。”蓝墨亭皱眉。那些家伙都是未开化的蛮人,往往要拿俘虏或奴隶生祭,十分残忍。
户锦无声点点头,眸子里泛出些清冷的杀气……
药性刚消,十四岁的户锦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台子上。肩上的伤未裹,滴滴答答的血,流了半台子。脑子木了片刻,找回意识,才发现,台子四周站满了蛮人。
一桶火油兜头浇下来,户锦不备,呛得剧烈咳嗽。“嗡嗡嗡”一片祈祷声。炽热的火把被人从台下传了上来。这就要火祭了吗?户锦颤了颤睫毛,闭上眼睛。
“慢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户锦感觉火把被拿开,他睁开了眼睛。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站了上来。周围的人都惧怕地伏低身子。看来是巫师了。祭礼时,她就代表了神,没人敢惹。
“这孩子被火神诅咒过,用他献祭,火神是不会保佑咱们的。”
一句话出,众人皆怒视户锦,不少人高声咒骂。
那女巫一抬手,众人噤声。“带下去吧。”
户锦被人扯着下了台子。却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拦住。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俘虏。户锦刚十四,身形恰有少年人单薄和武人的强韧。剑眉星目,英气内敛,虽一身是伤半身浴血,却是掩不住的光华。那男子邪邪笑道,“不烧也别浪费了。先带我帐子里去。”
“他用精钢铁链子,把我拴在帐子里。”户锦沉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似用尽全身力气也驱不散心中阴云,“整整五日,昼夜不停,供他,还有他的下属们淫乐。那几日,他一滴水一滴米也未给过我,迫我喝下的,全是他们的……“
户锦全身打着颤,愤怒,屈辱,事隔经年,仍让他喉咙发紧。
蓝墨亭惊愕地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
“他玩累了,就轮流地叫属下进来玩乐。一刻也不让我歇歇,变着法的……我决定求死,可他们夹住我的舌头,撑住牙齿,连咬舌都不能。……”
“好了,别再想了……”蓝墨亭再听不下去,走过去,搂住户锦绷紧的肩。怀中的人僵着发颤。忽而,极低又柢痛楚的哭泣起来。
骄傲如户锦,竟有这样不堪经历。却又跟谁都不能提。十年过往,一下子敞开的心门,涌出太多苦涩悲痛。蓝墨亭搂紧他的肩,指节都发白。自己身边这些赤诚的孩子,却又为何总是要蒙受这么多的磨难。难道,真的是如凤凰涅磐,上天给了他们这些折磨,磨炼他们的心智,才会如凤凰般,浴火重生?可是,这其中过往,给内心造成的创伤,会一生难平。
“那……曲柔红是怎么回事?”户锦搂着他,艰难地转移话题。
“……她是女巫的女儿,现在我身边的那个小锣和她是双生子。”户锦缓了一会,缓缓说,“他们蛮人的规矩,双生子若是一男一女,就很不吉利,要处死一个的。女巫为了让孩子活,一直把曲柔红当男孩来养。”
……十四岁的户锦于昏迷中醒来,已经不知外面是天黑还是天白。他浑身赤|裸,满身血淋淋的鞭痕和青紫印子。嘴角都被撕裂,脸上还有不知是谁的体液留下的印子。狼狈不堪,疲惫不堪的少年,眼里闪着的,是决绝和不屈的倔强神情。
“醒了?”五天来,第一口真正意义的水,被喂进户锦口里,户锦艰难地咽了一下,又都咳了出来,喉咙里,已经全肿了。
“对不起,是我的私心害了你。勇敢的战士,是不该受这样的折辱的。”那女巫趁首领出去应战,偷着进了帐子。看见五天前的那个男孩这样凄惨的样子,泣不成声。
“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了,美丽的身姿,是粗布衣盖也盖不住的,还有她光彩的容颜,即使抹了厚厚的锅灰,也掩不住。”她哭泣着哀恳,“前几日,我听说他们从战场上擒回一个大齐的军士,身手了得,我便意识到,是火神把你带来我面前。我会放您走,求您带走我那一双可怜的儿女,让他们活命。”
那夜,女巫偷偷打开拴着户锦的精钢铁链,可惜,还未及走,首领便回来了。女巫急急闪出帐门。
“火神发怒了,我们才会战败。”那首领战败归来,气得嗷嗷大叫,“把那小子带上来,今天我要烧了他祭神。”
“不行。”女巫迎上去,“他被火神诅咒了,烧了,会惹怒神灵……”她白着脸色,强自镇定。
“那怎么办?”首领的眼神像是在吃人。
那女巫扫视了众人,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个个伤痕累累。旁边,女人孩子和老人们,惊恐地哭润。她眼圈也红了,拢了拢头发,理了理身上的长袍,静静地说,“那个年轻人,烧不得。惹怒火神,全族不得安宁肯。我愿意祭礼。”就让自己用性命,洗刷欺骗火神的罪恶吧。
“哈,那好,这么隆重的大礼,足显我们的诚心。”首领残忍地哈哈大笑,令人快快准备。
“……他们把自己的巫师烧了?”蓝墨亭震动。户锦绷紧唇,眼眸里,仿佛跳动着那裹着浓烟的火苗。从脚烧起,凄厉的痛呼声,全寨皆闻。
“烧了一半,她的女儿就赶来了,拉扯间,撕裂了衣服,露出了女子的身形……”户锦痛楚地闭上眼睛。十三岁的曲柔红,目睹母亲被活活烧死,发了疯的族人又要处死她,她受惊过度。从此,失语。
“事情败露了,首领自然知道女巫一直在说谎。发狠地奔回帐里,想再收拾我……”户锦嘲讽的笑意挑在唇边,“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根本没发现,缚我的铁链已经松开了。”
蓝墨亭点头,明白了。户锦在帐子里一举手刃了那个首领。
“恰好大齐追兵已经来到寨子外,蛮人们乱做一团,我趁隙杀出帐。”手刃了仇人,户锦单手拎着带血的刀,有一刻怔忡,此身已经肮脏不堪,不如一死干净。
可是耳边,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呼喊声。户锦当时不认识曲柔红,却能毫不迟疑地认定,就是女巫的女儿遇了险。果然,齐军闯进寨子,屠杀了所有的兵士。曲柔红这样美丽的女子,立刻被捉住,做为战利品,带回军营。
“我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当着女巫烧成炭的高台发誓,一定要救回她的一双儿女。
“小锣,被我所救,一直跟在身边,他们姐弟对我十分依恋,我把他当弟弟妹妹看顾。”
“曲柔红被齐军抓住,即入了军妓籍。当时我只是个小兵,连找到她在哪个妓营都做不到。此后数年间,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功无数,连升数级,成了虎威将军。庆功宴那天,我终于找到了曲柔红。”
户锦想到那日宴上初见她的情形。握紧拳,“那样的摧残……战争让人失了人性。“
“所以,为了保住她,你对外宣称她是你的意中人。”蓝墨亭全明白了。
“嗯。父亲管得严,自然知道我在庆功宴上弄走了一个军妓。可我却很笃定,他们不敢动曲柔红。因为我有一个契机,抓住了,便能保住她的。”
“什么契机?”
“父亲和梁相正合计着,要从封地接回当时的公主,现在的皇上,还想着事成,要把我送到她后宫去。只要皇上诞下有户家血脉的太子,他们在大齐的势力,才会屹立不倒。我抓住机会,装做十分迷恋曲柔红,要同生共死的样子,他们也不敢逼我太急。他们的底限就是我和曲柔红不行夫妻之实。其余的,只随我高兴罢了。”
户锦转目看了看蓝墨亭,“皇上派人蹲我的房梁,我确实不知。但父亲肯定派人蹲的,我以为是一伙人而已。只要我守住底限,曲柔红便安全。再者,大人也知道,我的小爷性子很强。他们也怕惹了我,到时拧劲上来,不进宫,计划就全盘落空了。后来,皇上登了基,又有了大选……我做出对进宫十分抵触的样子,我反抗得越强烈,他们就越不敢动曲柔红,就是这样……”
“哎……”蓝墨亭无言以对。又心疼这个倔强的小子,又为他的计策叫绝。
“可是,对付皇上,我就没辙了。”户锦泄气地垂下头,“我急着要面圣,可这么多曲折,一时又无法对她讲清……”
自己如此肮脏不堪,怎配得上人家……户锦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脑中闪现出那个清丽的身影,绝望塞满了心胸。
“振作些,吃点东西吧。”蓝墨亭没法安慰他,只得亲自让人传膳。
摆好碗筷,塞给户锦一碗饭,盯着他吃下去。好一阵,蓝墨亭不得不狐疑地问,“侵犯你的人里,有女子?”
户锦僵了一下,“嗯,那首领手下有女将的,她们按我平躺着……又掐又咬,然后,自己坐上去……”平淡地说完,他把头埋在碗里,狠狠扒饭。
蓝墨亭震在原地。一时悔得要扇自己耳光。
☆、两伤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天,又接到了许多大人的回复。热情的气氛,让潇洒倍感动力。
鸣谢几位大人送上的地雷和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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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锦被蓝墨亭盯着吃饱了饭。已是半夜。前夜便一夜未睡,这一天又是折腾无比,户锦身体底子再好,也是疲惫不堪。见他展臂抻了抻胳膊,不小心又牵动臂上的伤,疼得吸冷气。
“歇歇吧,手臂上的伤不可轻心,绷带不要拆,吊着。”蓝墨亭吩咐。
“嗯。”户锦点头。
“我马上去找户忠,问他拿解药,先把毒解了再说。”
“……。”户锦沉默了一下。
蓝墨亭看他一眼,“怎么?”
“我征战十年,煞气太重,是不祥之人。如今既身在后宫,便不该再沾上这些。这一身功力,散了就散了。再者,大人行事,上面还有皇上,解药的事,禀明了皇上,再说吧。”
蓝墨亭惊道,“你想跟皇上坦诚一切?”
户锦咬牙点头。
“胡闹。”蓝墨亭拍桌而起。
户锦抬目道,“大人息怒。户锦明白其中厉害。已经发生的事,却是抹不去的。若皇上封下的是个侍君,我也就只当担个虚名,便一生幽闭在后宫,只为让皇上,外祖父,父亲和朝堂上方方面面的的人都安心罢了。可就未料皇上不忘勋贵老臣从龙之功。为看顾梁相,将中宫之位赐下……”户锦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哽,艰难道,“中宫,可是皇上的正夫呀……我本就是一身污秽,肮脏不堪,不配……”
蓝墨亭心里堵得要命,好好的一个将军,大齐难得良将,怎么就和污秽,不堪联系到一起了?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眼角逼红。狠狠地一拍桌面,半面桌子都塌了。
“……”木头碎屑四溅,户锦忙起身避开,“我知道血煞的事干系重大,牵连了这么多人,不是我一句坦承就能解决的。我想向皇上请辞中宫。我都在后宫了,皇上想封个什么侍君都随她。……等皇上与新的中宫大人诞上皇太子,朝局稳定,赐我死就行。只皇上答应之前的约定,让父亲在京熙养天年,去了曲柔红的妓籍给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