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淡淡讥笑,“殿下的秦地还不知几时能光复,大齐就不劳您操心了。”
那假太子听出慎言的讥讽,不以为意,笑道,“秦地,始终都是秦人的家。宣平再出计谋,移民也好,什么都好,她断无法灭了秦的种。所以,秦,始终不会平稳归入齐的版图里。”
这倒是中肯的。慎言点头。
假太子笑,“大人果然通透。秦人治秦,宣平却不敢冒这个险。所以,齐半个国的兵力都牵在了南边,她呀,就像是吞下个热栗子,咽不下,又吐不出喽。”
慎言失笑,“殿下这比方好奇特。将自己的国家比做栗子,您要做火中取栗的人?还是想大大地咬上一口?”
那假太子见慎言脸色苍白如纸,一手撑着床栏,仍站得笔直如劲松,眼中更显慕孺之意,上前柔声道,“都行,都行。大人伤重,歇歇,上了药,我们再谈?”
伸手拿过药,竟是要亲自动手。
慎言摆手拂开他。冷道,“您说您是秦太子,可有印信?”
那假太子笑,随手拿出方玉玺。
慎言瞅了眼,是真的。显出些不以为意的样子,轻轻一笑,“出手就是方玺呀。可蔫知你不是替秦主管玉玺的什么礼官,太监之类?”
那假太子一怔,哈哈大笑,目光下指,“不然给大人看看,我是不是个正常男人。”
慎言笑着摆手示意不看。
“好吧……”
“大人同意了?”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慎言失笑,“哪里。纵使证明了你是男人,不是太监。可不是太监,亦不一定就是秦储呀。”
那假太子摇头笑道,“言相果然精明。我还有先帝遗诏为证。”
“先帝?”慎言一怔。秦主在古道上中毒,现移居沁县,对外,并未公布。
那假太子见慎言脸上震惊,上前正色道,“先帝已经死了,他身边的人,是本宫的替身,也死了。那宣平定是瞒着你们的吧。哼。她想统治秦地,秦主之死,自然不能公之于众。瞧,她连你都防。”
慎言皱眉看着他。当日古道上的事,除了他和都天明,只有几个秦主的贴身死士知道。云扬当场取得了领牌,替代了他们的旧主。死士皆遵太子令,离开齐回秦去了。那这假太子如何知晓的如此详细?
死士中,有人背叛了?不对,那可是秦宫死士。效主致死。慎言重新打量假太子,心中有一个令人震动的想法萌生。
慎言冷声道,“阁下手握玉玺,遗诏什么的,随便盖就是。”
那太子也不急,笑问,“那,你要如何才信?”
慎言垂目想了下,展颜笑道,“秦主,我倒是见过。阁下与他长得嘛,倒有几分相似。”
那人看着他,听下文。
倒也沉得下气。慎言直看着他眼睛,“我听说秦主亦爱男风。身边男宠数名。阁下样貌如此……与其说是他儿子,我看更像是他的……”
“胡说。”那假太子脸色大变。
太后脸上也变色。她寄托厚望的秦储,难道竟是这么个下贱货色?亏得自己把他当个宝。也难怪,一来就拿着个玉玺,挺唬人的。
“秦主的玉玺,好好地摆在库里。若是宫里有人,想偷出来也不难。”慎言转目看向太后,“御林军看着那库,坚守自盗而已,太后也信了?”
“这……”平氏也深恨自己鲁莽了。跺脚道,“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拿下。杖毙。”
那假太子见慎言抓住个机会,只几句话,就激得太后与自己反了目,深知自己不是慎言对手。忙退后一步,霍地一抖手,漫长天的药雾笼了下来。
平氏呛得直咳。慎言猛地屏了气,但刺鼻的香气仍袭了过来。
“倒。”那假太子厉喝。除慎言和他外,全屋子的人扑通通软倒在地。
“你不怕散功粉?”那假太子震动看慎言。
慎言面色苍白,眼神清亮耀目。他缓缓地翻转手掌,修长的两指尖,露出一粒非常小的小药丸。
“怕。”他在假太子目瞪口呆下,将药丸纳入口中,“所以,备着解药。”
“你……”那假太子一脸狠厉。方知慎言一直是在与他们周旋。现在被他探知了究竟,这人,是不能留了。他恨声喝,“来人。”
从四周屋顶,蹿下数人。皆是混在刘嗣军中的秦地死士。
慎言目光一凛。
“生死不论。上吧。”那假太子命令。
数道身影,鬼魅围在慎言身周。巨大的压力。
慎言长吸口气。刚解的毒,手脚俱还用不上力。所幸,慎言弯起唇角,露出朗然笑意,他闪电般伸手,冲着床头一排小暗格一捞。众人都没看清他捞到了什么。只听耳边一阵破风声。待众人看清,针雨,漫天袭来。
“有暗器。”众死士呼喝。奈何在室内,腾挪不开。众人皆抱头四散躲避。根本有人想着去护着什么假太子。可怜本不会武功的假太子,被针雨钉在原地。
“什么?”那太子直挺挺躺在地上,大张着眼睛,双目皆插着寸长钢针。喉咙里也插着。
“什么?你并不陌生。”慎言一招,拼尽全力,喘息着,站不住。
“到底是什么?”那假太子难以置信。
“秦主没给你用过?刺在你分
身上,乳尖里,房事中,甚是销魂。”慎言讥讽又苍凉地看了看那暗格。一格子的东西,无一不曾让他生不如死。
那假太子喉头汩汩冒出血来,“呵呵,何以如此不堪?实话说吧,本宫用它钉过无数人……都是风华色代的男色,不过皆比不过言相风姿勾人。”
慎言凝目看他,沉声,“你……到底是谁?”
那假太子抿唇不语。
“纵使你不说,照你样貌,我派人去秦地,一样能查出来。到时,你家人,亲友,俱会被你连累。”慎言抬手,从他怀里掏出那玉玺,“其实你不讲,我也猜得到几分。秦地官制,皇权为上,但亦有宰相监国。若说有两枚玉玺,也不是不可能。你是秦宰派来的?”
那假太子嗬嗬半晌,艰难叹气,“言相眼光如矩。这枚玺是宰相督用。只外形,比陛下手中的小一些。盖上大小是一样的。我本是宰相亲子。名叫蒋琛。十岁时,被送入宫,在秦主身边以太子身份长大。”
慎言抿唇。这人长相,肖像云扬,也像秦主。说不得是宰相担了顶绿帽子吧。陈年旧事,要查也不难。只是目下,眼前这人,十有八九还真是楚氏血亲。
慎言想及此,抬手要毙掉这人的想法,有些迟疑。他是秦主之子,纵使私生,也是云扬兄弟。他,还真无法自专。
“你……”那假太子转目想看他,奈何眼睛已经被刺瞎。他摸索着,摸到那银针,用力拔下。痛得一下子晕了过去。
慎言霍然抬目。身周,那些躲避起来的死士,默然无声地将他围住。
双方默默对视,谁也没先出手。慎言是伤重无力,死士们,是茫然无措。
“把人抢回去?”一个死士低声问。
“废人一个了。”有人反驳。
“把齐相毙了?劫太后回去?”又有人提议。
“留下他们,更能打击宣平呢。”到底有聪明人。
这些死士唿哨一声,竟齐齐从四面八方的窗子,纵身出去。
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打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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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当当杀气腾腾的内室,一下子安静。
解药的药力渐渐抬头,慎言找回了些力气。奈何身上太疼。
慎言先看了看晕倒了的平氏。艰难地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他一动,腕上铁链叮当作响。慎言上手,在平氏身上摸了一遍,又在暗格找了一通,没有钥匙。心里叹气。
又返身回来,拔去蒋琛身上的针,丢在一旁。人是不能放太后身边了。抱起他,放在贵妃榻上。想了想,也摸了一遍,还是没找着钥匙。
慎言皱着眉想了下。还是先撑着翻出一件男子中衣,想穿上。无奈脚腕上铁链碍事。总不能拆了裤子,绕过链子再重缝上。
窗外院中,打斗声渐连成一片。
他拎着裤子,焦灼地冲自己光着的下身比量。怎样都不成。
一贯成竹在胸的慎言,头一回,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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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一)
在偏殿里的户锦和刘嗣刚刚谈崩。两人皆长身而起。
隔在中间的矮案瞬间崩塌。
“哎,慢,慢,慢……”刘嗣到底记得对方是南军战神,冲动之后马上后悔,急摇双手叫停。
未待户锦动手,院中响起更大噪声。
两人齐扭头看。
“怎么回事?”刘嗣怒喝。
“回侯爷,是从太后寝宫里蹦出来的。有几十号呢。”有他亲卫在外面扯着脖子喊。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声。
“太后寝宫里?”刘嗣抚额。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来历。
看来秦宫来的太子和死士是掩不住了。一念至此,他转头看向户锦,眼中杀机顿生。
户锦挂念着寝宫里面还有慎言,当机立断,立刻出手。
顺手捞起身旁架子上,靛色的半臂高的一只净瓶,带着风抡过去。
挟着强劲的气势,大开大盍。
刘嗣未料中宫大人竟然说翻脸就能动手。慌乱间后错半步,下意识举臂至头顶格挡。
巨大的,“哗啦”一声。粉粉碎的瓷片兜头瀑雨般。他觉得臂上剧痛。
“啊。”刘嗣抱着胳膊肘儿,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剧烈地倒吸冷气,一边难以置信,“你,你没中毒?”
散功没?
户锦微微冷笑,“吃过解药了。”
刘嗣咬牙,知道自己这一招是输惨了。
外面早有亲卫听见异动,涌了进来。户锦先下手为强,一把揪过刘嗣,挡在身前,沉声,“谁敢妄动?”
声音不大,却是满屋皆静。谁不知户锦名号,面对面的,哪个敢轻举妄动?
“退开。”户锦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