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宁伯近来身子可好。”云逸问当先那年轻人。这人就是抚宁伯吴镇宁的孙子吴涛。一直在国学司里读书,曾发誓不具功名不成家,因此二十一岁了,也未曾有谪妻。正好这次大选,年轻才俊,入了围。
“云帅挂念,祖父一向康健,只是今年一开春便咳起来。不得来宴上。”吴涛恭谨地答。
云逸感叹了下,“吴伯爷也是古稀之年,当好好保养。”
“是的,是的。”
云逸是镇关的将军,齐国的兵马大元帅,威仪不凡。众位书生见了他,十分的拘谨,只唯唯见礼,不敢再多话。
“方才聊什么?”云逸转头问云扬。
“回兄长,几位世子邀扬儿明日小聚。”在云逸注视下,云扬不敢瞒,一五一十。
云逸挑了挑眉,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心里顿时也明白了几分。
“……如云小兄弟明日无约,在下回去就下帖了?”吴涛赶紧道。
云逸看了看云扬。云扬抿紧唇,垂下目光。他多了解云扬,自然知道云扬的心思,沉吟了下,“扬儿一直随我在边关,两次回京,也是伤病缠身。竟未曾在京中交得朋友。明日便去吧。”
“如此甚好。”众人赶紧应和。
见了礼,撤下去,大家才发现额上都见了汗。心道这云帅真真的整肃,跟他讲话,好有压力。
云扬牵了云逸的马缰,服侍他上了马,又替云逸把袍角抹平,自己才跟着上了马。
两人押着马车,出了宫门。
到了人少的街道上,云逸回头瞅了云扬一眼。云扬虽然低着头,立刻有了感应,驱马走到大哥身侧。
“大哥?”
“日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云逸抬臂在马上揽了揽云扬的肩,“在秦王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好。大哥很欣慰。”
“嗯。”云扬被云逸一揽,心里完全软下来。眼睛一下子湿了。
生离死别,最是伤情。看着异常脆弱的弟弟,云逸心也软了。“你镇日被拘在府里,到京来,竟从未出府逛逛。是大哥拘你太紧。如今……”云逸顿住,云扬方才在宴上的表现和皇上瞅他的眼神,满朝大臣家眷俱是人精,谁能看不出来。他长叹一声,“该见的人和事,总得经历。你明日去认识认识那些人,就算是……知已知彼吧。”
“……大哥……”
云逸笑着拍拍他肩,“藏是藏不住了,我的小弟,也长大了……”如此光彩华溢,如珍珠深埋,一朝展露,又岂是一个藏字,能掩得住的。
云扬咬唇。
两人并辔走了一会儿,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分外清晰。
“何日下旨意?和其他的侍君们一起吗?”云逸随口问。
“扬儿还想多在父亲和大哥膝下尽孝,且不急。”云扬摇头。
“你不急?皇上那边……”云逸奇怪。
“说好了,她等我消息,所以旨意来时,并不会措手不及。”云扬放松下来,一句话溜了出来。
“……”云逸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云扬的意思,立时瞪起眼睛,“胡闹,皇上纵着,你就能没了规矩?”
云扬意识到说溜了嘴,又悔又急,脸都吓白了。
在大街上,云逸不好发作。用手指点了点他额头。
云扬知道回去且得挨训。更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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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内室。
烛光通明。
户锦僵着身子,陷在锦被里。手指抠着被子,指节都发白了。
“疼?”刘诩停下动作。
户锦全身都打着颤。
怕是疼得紧。不过人很硬气,没吭声,也没动。
不是身上疼,该是他恶梦般的记忆。
刘诩缓下来,轻轻动。一滴泪珠,从户锦眼角滑落。
“睁开眼睛。”刘诩垂下头,轻轻低语。
户锦震了下,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清丽的女子,正疼惜地看着自己。
“嗯。”刘诩极有技巧地控制着力道,户锦一个闪神,不防嗯出声来。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迷茫,不知所措起来。
“是我。”刘诩轻声抚慰。
户锦迷朦中,眼睛找准焦距。缓缓放松下来。轻轻喘息道,“知道是皇上呢。身子就是这个反应,但我心里都明白的。”
刘诩未料户锦迷糊起来是这般憨直可爱,笑起来。
户锦被她感染,也弯起嘴角。他形容俊雅,笑起来,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哎,朕的锦卿呀。”刘诩疼惜又感叹。
户锦,果人如其名,锦绣人才,纯净如玉。得中宫如户锦,她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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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县。
晨光未现。城门便有一队人风驰而来。
“何人。”城上守兵喝问。
“快开城门。”慎言亲自上前,亮出个牌子。
竟是“如朕亲临。”
守兵吓得魂不附体,也不及请示上级,直接把门洞开。还派人帮着引路。一队人护着马车,直接开到慕连承的医馆。
慕神医是在路上就遇见了。简单处理了一下,道是毒已经入体,十分凶险。
正当他和车夫四顾无援时,慎言赶了上来。亲自护着马车疾驰到沁县。
便是一刻也不能耽误。慎言指挥人开了医馆,又把楚淮墒抬了进去,后续,又源源不断送进各种珍稀药材。
慕连承不及道谢,赶紧施救。
“大人,这不妨事吗?”手下人有些忧虑。
慎言带人就守在医馆的院子里。闻言,轻轻摇头,“无碍。秦主必须得救下。否则失了何姓太监,又失了他……我怕陛下不好交待。”
“呃?”手下人不敢再问。何人这么大名头,要陛下交待。
慎言眉稍稍锁紧,心里也没底。在院里踱了几圈,挑帘进去。
里间。
慕连承正全力施救。银针扎在秦淮墒大穴里,正往外拔毒。
秦淮墒整条手臂都青了。
“怎样?”
“哎,毒行过快,只怕下一刻便攻心了。”幕连承老泪纵横。
“断臂可行?”
“啊?”慕连承手都抖起来。亲手截断国君的手臂,他一生都未敢这么想过。
“我来吧。”慎言抽腰上佩剑。
“……”慕连承老泪糊了一脸,扑通跪下,“国君,老朽无能,要您受苦了。”又转向慎言,“劳大人相助,老朽谢大人深恩了。”
慎言受不得老人家的礼,侧身避过,扶他起来。转身,对着秦主的伤臂,手起剑落。
两人同时扑过去,给流血如注的断面止血。
断了臂,毒也凶险。忙活了一上午,过午了,人才将将醒过来。
楚淮墒睁开眼睛,却不见光明。毒素侵入脑中,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物。
“主上,您莫慌。老朽是慕连承。”
楚淮墒迷茫了一阵,点点头,想起来了。
“要想能恢复元气,且得养上一年半载。兴许,眼睛能看见点亮,口舌麻痹的症状也会减轻些。您的右臂保不住了,幸好人还在……这是沁县,少主人安排您在这里将息,您且放宽心吧。”
楚淮墒怔忡片刻,苦涩闭目,不一会儿,又昏昏睡去。
“老神医,您这医馆怕是要关一阵了。”慎言站在一边,静静开口。
慕连承点头。
“我得留人在这,不过都会供您差遣。秦王的名号自此便没了,送进沁县的,只是何姓。您,可明白了?”
慕连承连连点头。
慎言负后站在院子里,看夕阳落山。
“给陛下传讯吧。想是那边也急得很。”他亲自写了几行字在薄绢上,卷成卷,塞在鸽子的腿套里。
“大人,那咱们……”
“留在这里待几天吧。”慎言甚地疲惫地抚了抚额。
刘诩早几日便下令要他回京。但慎言更明白,此刻,他绝不宜回去。陛下大婚,梁相病重,这些都是左右朝局的大事。自己得等尘埃落定后,才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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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县距京城不远,早上,刘诩便看到了信。
她沉吟了一下,把绢条直接递给了连升,“给扬儿送过去吧。”
连升忙领命。亲自跑腿去了。
云宅。
云老爷子昨夜领宴,甚是疲惫。一早,云逸和云扬去请安,见老爷子委顿在床上,起不得身。忙留在上房侍疾。
老爷子喝了几口参茶,精神好了些。抬手叫云扬。
云扬忙过去,跪在床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