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将你骗去青楼的人,若不是当真蠢不可及,便是心机深沉,从未想过真的将你捧上皇位。”谢凝含笑问道,“两个答案,你选哪个呢?”
她哪个都不想选!言寸心拒绝回答。
“你不想说,朕也不逼你,朕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谢凝道,“哦,其实还有个可能,那就是将你推出来,为真正的郡主当挡箭牌。”
“不可能!”言寸心终于叫道,“只有我一个!他不会有别人的!”
“那你要怎么解释呢?”谢凝拢着广袖在她身边走动,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抚养你的人,大约不知道,谢家的胎记是男女不同的,朕的胎记,与钟铭之的,并不一样。而太后,亲眼看过朕的胎记。寸心儿,你觉得,你是什么?”
“不……不可能!”言寸心激动地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朕怎么骗你了?”谢凝道,“朕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越王之女谢净是被送到平康坊的青楼才得救,而你,也是被青楼女子救起,才有了今日。那么,朕想问你,在你懂事的时候,谁告诉了你,你的身世?”
言寸心不语。
谢凝便道:“是当年自称救了谢净的青楼女子,对不对?”
言寸心依旧不语,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示了默认。
谢凝道:“想来当年那女子也是看到你身上的胎记才将你认下,但你是否想过,皇室以胎记承认血脉,如此重要之事,若非当日朕在紫宸殿上遭人质疑血脉,天下谁知道?假如她真的是救了谢净之人,又怎么会看到”
言寸心又是神色一震。确实,她此前从未听别人说过皇室胎记这回事,假如天下人人都知道皇室的胎记是什么样子,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伪造?那皇室的血脉岂不是随便被假冒?
“为什么?”言寸心抬眼问道。
“因为每一个皇室血脉出生之时,都会以特殊方法将胎记遮掩起来,除非必要,不会告诉他们,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背上还有个胎记。”谢凝缓缓地说,“朕相信,当年谢净逃出去时,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胎记的,因为胎记男传女不传,皇室女子,包括将来朕的孩子,身上也是没有胎记的。”
“不……不是的!”言寸心惊慌地说,“我就是谢净的女儿!我就是的!”
若她不是,那么这些年来的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你其实已经相信了,不是么?”谢凝倾身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温柔道:“寸心儿,你想想看,抚养你长大的人,可曾真的将你当成郡主看待?你究竟是个主人,还是个傀儡?倘若你真的是郡主,今日朕命人将你拖了这般久,为何没人来救你?要知道,皇室的血脉才能登上皇位,现在想改朝换代,可难得很啊!”
“我……他……”言寸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怔怔地落下泪来。其实她心中已经清楚,谢凝说的是事实。
谢凝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子晃了一下。
“陛下!”一直坐在旁边的陆离立刻将她扶住,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谢凝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咬牙道:“我……我的手,忽然,忽然好疼……”
陆离瞬间变色,便要将抓着她的手号脉,谢凝却摇头道:“别碰我,若是……若是你也有事,谁来主持大局?咱们可不能一败涂地!”
这就是说,毒在手上,而且是可以沾染的。陆离瞬间暴怒,飞起一脚将言寸心踢出去,再揽着谢凝的腰瞬间往前,另一只手掐住了言寸心的脖子,森冷道:“解药呢?!”
言寸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被抓得双脚离地,她还被点着穴道,根本不能挣扎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渐渐地眼睛翻白。
“你……你傻啦?”谢凝靠在他怀里,短短的时间里便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说话,道:“你……要掐死她了。不是……不是她,他们,就想你杀了她呢!”
陆离一双眼几乎赤红,他将言寸心扔在地上,抱着谢凝去洗了手。就这么一会儿,谢凝的双手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圆乎乎地肿了起来。陆离一惊,不由分说将她的袖子撸起来,只见她的手腕上多出了两条红线。
“是……是‘红酥手’。”言寸心远远地看见了,忙叫道,“七日毙命!”
陆离立刻将谢凝抱在锦榻上,一边撕了她的披帛将她的手包裹住,一边问道:“解药呢?”
“只有杏林谷有解药!”言寸心颤抖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陆离也清醒了一点,知道这不过是对方一箭双雕的毒计,一边让他以为这毒是言寸心下的,要他在惊怒担心之下杀了言寸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要谢凝的命。他将谢凝的双手缠好,然后轻轻地握住,只怕会弄疼了她,道:“无论如何,我要带你去杏林谷!”
谢凝也清楚这时候拦不住他,她也不愿自己有事,只道:“让,让他们都进来。”
“你……”陆离欲言又止,他心知自己在帝王心术上比不上谢凝,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沉喝道:“来人!”
琼叶与兰桡两人应声而来,一看到谢凝躺在榻上,面容苍白,陆离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满脸愤怒,登时惊叫着扑了过去。“陛下!您怎么了?”
守在外面的翊卫们也听到了动静,立刻冲了进来,看到情形立刻乱成一团,纷纷叫道:“陛下!”有人看到言寸心在旁边,似乎受了伤,立刻便猜到了是陆离做的。钟铭之第一个拔剑出来,怒道:“一定是这逆贼害的陛下!”
他挥剑,却被陆离怒喝道:“闭嘴!住手!”
这一喝威严甚重,满屋子都寂静无声,谢凝闭着眼睛虚弱道:“你们这是想……满朝上下都知道朕已经中毒了是么?”
琼叶没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跪在床前呜咽道:“陛下!”
“哭什么?又不是无药可救。”谢凝顿了一会儿,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兰桡,你,你还记得当日红檀怎么易容的么?”
兰桡也已经满脸是泪,只是不敢哭出声,点头应道:“陛下,婢子都记得!”
“那好,你扮作朕的样子,与翊卫们继续回京。”谢凝道,“太尉,与……与铭之护送朕去杏林谷解毒。元礼。”
“陛下!”孟季衡立刻跪下,他负责谢凝的日常护卫最多,此刻也是满脸焦急。
“同甫还不曾回来,太尉一旦离去,你便是这队伍中最大的官,一切事宜……与……兰桡商量行事。要全力瞒着江自流,更不可,让人知道。”谢凝说着便笑了一下,“这次……朕把什么都交代清楚了吧?你……不怪朕了吧?”
孟季衡闻言更是心如刀绞,红着眼圈道:“陛下,末将……末将不曾怪您,末将只担心您!”
“你这么说,太尉……可要吃醋啦!”谢凝笑了一下,道:“去准备一下,朕要扮成兰桡的样子离开。”
翊卫们立刻去准备马匹等物,兰桡与琼叶给谢凝换上女官的衣服,扯了屏风之后,陆离便要上来抱她,谢凝却摇头道:“你不能抱‘兰桡’,让铭之来。”
陆离万般担忧,却也只能让钟铭之来。钟铭之将谢凝背起,琼叶为她遮盖斗篷的兜帽,三人悄悄离去。为了尽快赶路,陆离决定弃了马车,钟铭之与谢凝同乘一骑,三人趁夜到了黄河边,悄悄渡河,然后一路马不停蹄地往扬州附近的杏林谷赶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黄河上,与传令赶回的卫煜擦肩而过。
“文卓,你在看什么?还不趁机歇息?待会儿还要骑一个多时辰的马,到了德州,也没多少时间睡了。”另一个翊卫王怀符拍了一下丁文卓的肩膀,道:“这河面上波涛滚滚晚上也看不见,难道你在怀念白天打得那一架?”
“没有。”丁文卓不好意思地说,“忽然想起女帝了,便在船上看看,白天时女帝当真是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