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看爱卿的了。”谢凝一笑,道:“琼叶,你送孙爱卿出宫。”
孙墨释告了退,段昀从旁边的屏风后走了出来,道:“陛下,孙墨释加以琢磨,当是可用之才。”
“且看着吧。”谢凝道,“能不能躲过户部那群人的阻拦进入国库,还是个未知之数呢。若是能将这事办好了,朕以后就好好地琢磨琢磨他,让他君子如玉,振兴门楣。”
段昀笑了笑,没评价她这段话,只是轻声问道:“微臣看陛下眉间似有隐忧,不知何故?”
“没什么,只是对孙墨释的身世吃惊罢了,想起了从前。”谢凝垂首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
段昀心中一痛,叫道:“陛下!”
他心中清楚,从前的谢凝虽是先帝之女,但母亲出身卑微,不过是掖庭宫中一个粗使宫女罢了。便是后来得到了宠幸,也始终没有封号。在十六岁之前,谢凝一直长在冷宫荒院之中,日子只怕比宫女还不如。什么昭和公主,不过是后来为了嫁给太尉才封的。看到孙墨释如此身世,她自然想到了自己,物伤其类。
“哈!表哥想什么呢?”谢凝见他满眼心疼,不禁笑了,摇头道:“表哥,朕从不为自己不曾以公主之身锦衣玉食地活着而伤怀,朕只是想到了从前在太尉府写的东西,若是那东西还在手边,朕今日面对孙墨释,也不必差点失仪。”
只是属于她的东西,只怕陆离已经让林翎儿砸光了吧?别说那本世家录了。
便在此时,禄升进来报道:“启禀圣上,永定侯府总管呈上一物。”
皇宫几时是一个侯府总管想呈上东西便能呈上东西的地方了?陆离不嚣张就不舒服是吧?一定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身边有个禄升是他的人,负责看着她?
谢凝皱眉。“呈上来。”
禄升将一紫檀木螺钿的盒子呈上,上边还贴着封条,盖着陆离的私印。谢凝将封条拆了,一打开盒子,差点叫起来。
“陛下?”段昀见她满脸惊愕,不禁站起问道。
谢凝几下深呼吸,闭了闭眼,才终于平静道:“无妨,表哥不必担心,朕不过是吃惊罢了。太尉他……将朕从前写的世家录给送来了。”
一共二十四册,全部都是折件装,用的是印金花五色笺,细密厚实如板,百年不坏。犹记当初写下这些字,她还曾抱怨手酸,他也在灯下为她轻轻地揉着手上关节,道:“你认得自己的字,将来哪一天有人冒充了,记得同我说。”
谢凝将二十四册世家录一一打开检查,每一页都是她的字迹,绝无作假。合上紫檀木盒子,谢凝心中满是疑惑。
当年为何写下这些世家录?如今却又为何给她?
“陛下。”段昀沉吟片刻,道:“依微臣愚见,陛下不必在意太尉之用意,至少一段时间内,陛下与太尉是休戚与共的。”
谢凝明白,她不是没有别的合作对象,丞相、御史,她都可以拉拢。但是一个皇帝要依靠的,还是军队,只有绝对的武力和嚣张的将士,才是威慑世家大族的最佳方法。所以,无论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夫妻间的儿女旧事已经是过去,现在她是皇他是悍将,面对的不是谁心中没有没谁的问题,而是朝局中的生死,动辄血流成河。
长长地叹了口气,谢凝将檀木盒交给兰桡收好,道:“表哥,下一步如何做,还要看孙墨释的表现,才能决定。”
“她这一步棋成败与否,都看孙墨释的表现。”远在京城之外,陆离屈指轻轻敲击着书案,沉吟道:“世家录送过去了?”
叶睿图道:“送了,常宁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的,他哪一样不办好?”
“那就好。”陆离道,“最新那批死士训练得如何了?”
“可以验收了,你若是有办法,趁着这次离京的机会去看一眼,也并无不可。”
“不必了。”陆离道,“从女死士里挑一个,派到孙墨释身边去,莫叫他出师未捷身先死,没得坏了大事!”
说着又加上一句:“要妩媚漂亮的!”
“妩媚漂亮?哈哈哈!”叶睿图大笑起来,“侯爷,你不是担心孙墨释那等呆瓜也能勾引你家女皇吧?行行行,妩媚漂亮就妩媚漂亮,保管将孙墨释迷得神魂颠倒!”
面对这明显揶揄的笑声,陆离表示他不想说话,并且十分想将手边的砚台砸他一脸的。
第31章 仗义
夕阳西下,孙墨释独自都在大街上,垂头丧气。
他在女帝面前答应了要将国库地金银清点明白,本以为这是个极简单的任务,因他就是个户部仓司员外郎,主管国库清点与出入的吗,不是么?然而他到了户部才发现,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员外郎,他并没有国库的账目,而且连出入国库的钥匙都没有。
国库作为国之重地,中间的各种精密机关便不提了,开启这些机关需检验官印且核对三次钥匙才能进出。而孙墨释这才知道,原来自上一任仓司员外郎被流放之后,钥匙便一直捏在户部尚书贺存的手里。待他去拜谒贺存,贺存便以各种理由推辞,竟不肯将国库钥匙给他!
孙墨释现在心中十分纠结,而且沮丧。别说为国效力,报效皇恩,现在他连个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对得起头顶上的乌纱帽?
“唉……”孙墨释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在街上买两碗小馄饨带回家同乳母吃,忽然旁边一声“救命”,他尚未来得及反应,怀中已多了个温软娇柔的身体。
“这位大人,求你救救妾身!”红衣女子仰起头,哀哀地求道,“奴家不想去做宋老爷的第十八房小妾啊!大人,求求你救救妾身!”
孙墨释低头一看,登时觉得心中一软。
这女子长得不过是一般美貌,然而眉目间却有股别样的妩媚娇柔,仿佛一缕缭绕而香甜的熏香,直叫人心中飘飘然,熏熏然。
孙墨释还呆呆地看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锦衣胖子便从旁边的茶楼里冲了出来,叫道:“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做老子十八房小妾又如何?不比你茶楼卖唱、迎来送往、生张熟李的好么!你们几个,赶紧给我将她拖回府去!”
“是!”几个彪形大汉便围了上来。
“大人救我!”女子又是一声哀求,紧紧抓着孙墨释的衣服,哭道:“若遭玷污,妾身宁死!”
死?孙墨释立刻回神了,叫道:“都……都住手!”
彪形大汉们看到他穿着官服,便有些忌惮,道:“这位大人,你还是莫要管闲事的好!”
“这叫什么闲事?”女子拭泪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强抢民女,这若是没人管,还有没有天理了?”
“什么天理?”大汉道,“我家老爷是贺尚书的三姨娘的表哥的拜把子兄弟!贺尚书知道么?户部尚书,当朝二品大员!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他不提贺尚书也就罢了,一提孙墨释便想到了自己受的气,登时叫道:“住手!”
彪形大汉道:“小子,别多管闲事!”
“什么小子?你们放肆!”女子娇喝道,“没看见这位大人身上的官服么?还不走,抓你们去京城府了!”
大梁朝规定,正一品着紫袍,从一品至从三品着红袍,正四品至正六品着绿袍,从六品至从九品着青袍。孙墨释身居员外郎之职,正是一身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