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帝没有回应,瞧着躺在地上的宫女爬了起来,他把安平公主的手拿开,交给了那宫女。再一回头,便瞧见谢成章仍然跪在原地,却伸长脖子看着这边。
成泰帝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这谢成章还说在乎安平,这哪里像是在乎的样子?
而安平……
他两面看看,对安平公主这和谢成章形成鲜明对比的模样就有一丝不满了,他板起脸道:“安平,朕给你两个选择。”
安平公主忙看向他。
成泰帝起身看向门外,已经不想看见她了,“一,与谢成章和离,那么朕就饶他一命。二,照样做你的谢家儿媳妇,将谢成章与其他人生的孩子记在名下,那样,谢成章有了后,他也就可以去死了!”
要孩子还是要自己,这是皇上给的选择。
谢成章心中一紧,忙得看向了安平公主,安平公主正好也看过来,两厢对视,谢成章怔然一刻,接着便猛然冲安平公主摇了摇头。
他要保自己,他要保孩子。
安平,她到底是公主,没了自己,也照样能好好的活下去。可他若是没了子嗣,便是死了,到地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安平公主如遭雷劈般愣住了。
谢成章,她这是,她这是要其他女人,要其他孩子,而不要她了?也不要她的月梅了?
成泰帝不用回头,只听那哭声便知道安平公主是如何模样了,他冷冷盯着谢成章,却是对安平公主说话,“若是和离后你不好好活着,那么朕照样杀了谢成章,杀了他的女人跟孩子!安平,朕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若是明日早上你还做不出决定,那朕亲自将谢成章的人头送到你面前!”
瑞安郡主躲在偏厅,听了这话,却是淡淡叹了口气,带着玉珠走了。
成泰帝说完,不顾安平公主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再也不愿看这屋里的两人,大步走了出去。
谢成章仍然跪着。
安平公主泪如雨下,却一下子失去知觉,昏倒在了宫女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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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梅已经换好衣裳了,只不过都这个时间了,一个人这样贸然去武安候府也不好,但她也不想再留在公主府了,怕收拾了东西叫安平公主多心,只空手带了冯嬷嬷出了公主府,打算去珍味轩看看。她和谢娇这两日忙得没什么空,那边大妮儿却是在意,已经住在了珍味轩后头了。
走到公主府和长平侯府的那个交接门的时候,却发现正有人在堵门,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过来,行礼说道:“威远侯夫人,方才皇上下令将此门堵上,日后进出公主府必须从正门才行,还请夫人移步。”
成泰帝倒是行动迅速啊。
月梅不由得想,难不成他劝动了安平公主和谢二老爷和离了?
她转了头,一路又往公主府的大门走。
走到大门口,却正好见到长平侯和谢老夫人正一路往这里赶,二人看见她先是怔了怔,接着长平侯就问,“月梅,皇上是不是来了?”
“朕是来了!”不待月梅回话,身后就传来成泰帝的声音。
他一脸怒容,步伐极快,额头上亮晶晶的,显然是走的急流了汗。而他身后的楚公公则因赶路早已红了脸,更是不断拿袖子去擦流下的汗。
成泰帝走到月梅身边,停了下来。
长平侯忙搀着谢老夫人下跪。
月梅也退后一步,跪在了一旁。
成泰帝已经懒得再和谢家人说什么了,只冷冷道:“谢成平,你好,你很好!”
长平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仍然被他说的心惊胆战。
“臣,臣有罪!”他忙表态。
又是这句!谢家人是不是只会说这一句了?可是想想自己那不争气的妹妹,成泰帝再气,也只能咽下去。
他冷冷哼了一声。
长平侯忙再次跪好,头都不敢抬一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而一直觉得自家被亏欠的谢老夫人也是白了脸色,什么话都不敢说。
成泰帝又回头看了月梅一眼,才恼怒的走了。
长平侯和谢老夫人还没爬起来,就急急问月梅是怎么了。
月梅道:“我也不知道。皇上来了之后,我就避了出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两人也顾不得再问她,长平侯撇下谢老夫人,急急一路往上房去了。
月梅想了想,到底是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到得上房,才知道安平公主晕倒已经被伺候着躺下了,而谢二老爷,则木然着脸色坐在厅中发着呆。
月梅进去看了安平公主一眼,又听了宫女的转速,反倒是放下心了。虽然成泰帝这方法有些粗暴,可不得不说,这对于安平公主来说,还真的是个好方法。
既和离了,见不到让她伤心的人事,还被谢二老爷的命威胁着,叫她不敢不珍惜自己。
叮嘱了宫女有事就来告诉她,月梅出了内间。见谢老夫人和长平侯在教训谢二老爷,她也没管,悄悄的出来了。
因着马车是停在长平侯府的,所以她和冯嬷嬷两人一路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到了长平侯府的门口。
刚一进门,就瞧见谢娇气呼呼的从不远处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抱怨,“好端端的,堵什么门,气死我了,简直是气死我了!”
“谢娇!”月梅叫了她一声。
谢娇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干脆提起裙角一路跑了过来。
“我可算是见着你了!”她一把抓住月梅,就要把月梅往外拉,“走,跟我去武安候府去!”
去武安候府?
月梅拉住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急匆匆的回来拉她去武安候府,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娇气的咬牙切齿:“还能是怎么了,去把周承朗抓出来!我看你若是去了,那方家还怎么好意思,把方惠钰一个守寡回娘家的寡妇硬塞给周承朗!”
方惠钰……
月梅的呼吸急了些,但却拍了拍谢娇的手,尽量让彼此平静下来:“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方家是要把方惠钰给周承朗做妾不成?”
“月梅!”谢娇喊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急不躁的模样?是方惠钰,武安候府的方惠钰!她虽然是寡妇不错,可是她却是武安候最疼爱的女儿,而周老夫人又是武安候的亲姑姑,她若是跟了周承朗,以后你在周家处境就更艰难了!”
谢娇也是在关心她。
月梅拉紧了她的手,道:“我不是不急不躁,我总是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才好知道要怎么做啊。”
而且,冷静下来后,她其实在这一点上还是相信周承朗的。虽然周承朗上次没有跟她保证不会纳妾,但方惠钰,她却是知道周承朗对方惠钰无心的。
所以今日的事,也许是误会,也许是方惠钰设的计,但她相信,周承朗那样的人,不会轻易的中计。所以她此刻更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娇一想,觉得月梅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当时她只顾着生气了,事情具体如何,她却是不清楚的。
“我们女孩子在一起吃宴,周三姑娘忽然说不知道方惠钰去哪了,怎么许久没出现了,然后就带着周五姑娘去找她。结果刚出去,周五姑娘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对周老夫人道,她撞见了周承朗和方惠钰在一起。”谢娇想着当时的情况说道,却越说越气,“她那么大声说出来,不就是想让这事被大家知道,周承朗骑虎难下,不得不收了方惠钰的吗?”
五姑娘嚷出来的啊。五姑娘还小呢,还是个孩子,这么嚷出来,纵然大家会觉得她不懂事,可过两年,只怕也就忘了,对她是没什么影响的。这是三姑娘聪明,还是方惠钰聪明,又或者五姑娘不喜欢她,自愿跳出来的?
不过这事闹出来,周家,还真的得给方惠钰一个交代才行。
毕竟,先有周承朗和方惠钰在一起,后有五姑娘叫嚷,两相可都是坏了方惠钰名声的事儿。
月梅心思飞转,却觉得她不能去武安候府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此刻若是撞上去,她不是公主不是郡主的,甚至到现在身份真相都没有传出去。到时候人家说身为妻子要贤惠,让她同意方惠钰进门,她还敢说不同意吗?不同意,一个善妒的名声就传出去了,便是周承朗护着,周老夫人也有权做主把她给休了。
这可是古代所谓的七出之条了。
至于谢家和安平公主甚至是成泰帝……她帮着安平公主已然得罪了谢家,谢家怕是除了谢娇,不会有人给她出头。而安平公主惦念着谢二老爷无心管事,成泰帝更是对她严重不满……
所以,她不能去,她若是去了,这方惠钰就真的拒绝不了的要进门了。
这分明就是周家和方惠钰设的计,到了现在,她应该相信周承朗可以处理好这事才行。
这原因谢娇这高门闺女或许不能理解,月梅便也没跟她细细解释,大致说了下不能去的原因,便辞了她,照旧还是去了珍味轩。
这事上,她相信周承朗不会叫她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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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候府,方惠钰哭着跪在堂下,周承朗则一脸漠然的站在一旁。
上首坐着的长辈,不说武安候府老夫人和武安候以及侯夫人了,就是周老夫人,都气得面色铁青着。
“钰姐儿,你,你这是糊涂啊!”武安候府老夫人指着方惠钰,痛心的说道:“你,你便是真的喜欢你朗表哥,你好好说了,我和你爹,还有你姑祖母,难道能不为你做主吗?可是你弄出这么个事儿……”
这武安候府可不是只有方惠钰一个女孩子的,先不说其他房头了,便是这大房,下面未成亲的庶出妹妹就有两个,闹出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方惠钰动的手脚。她如此,旁人难保不会觉得武安候府的女孩子都是如此了,那两个庶出的名声有碍,说亲怕是都要有困难。
这倒是不算什么,毕竟是庶出的,嫁不了高门,低嫁也就是了。可是方惠钰上面还有两个嫡姐,甚至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她自己不要脸不要皮,可却牵累了旁人啊!
武安候老夫人想到宫里的皇后娘娘,对方惠钰就生出了几分的不满来。
而武安候夫人则恨不得生吃了方惠钰的肉喝了她的血才好,这般没脸没皮,不就是在诏告世人,她这个嫡母不会教养孩子吗?她既然不会教养,那嫁出去的两个嫡女,只怕也不是好的!
她只要一想到有人会这么看她的两个女儿,她就气得咬牙切齿。
“娘,侯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武安候夫人道:“钰姐儿做出这样的丑事,不仅是丢了她自己的脸,更是丢了我们武安候府的脸。她不仅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咱们整个方家的女儿!”
武安候一向疼方惠钰,一个庶出女儿养的和嫡出的也差不了什么,因而对于她今日不顾身份做的事便也格外恼怒。
“你说怎么办?”他愤愤问向妻子。
武安候府夫人看着方惠钰,冷冷道:“送去家庵,青灯古佛,好好的去忏悔。对外,则说她这些下作手段是出嫁后才学来的,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能留她的了,省得带坏我清清白白的好女儿!”
武安候一愣,脱口便道:“不成,她若是走了,那茵茵怎么办?”
武安候夫人侧身,丝毫不让的上前一步,“茵茵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虽然没了爹娘,可你是她外祖父,我是她外祖母,我们自然好好教养她长大成人,再不要学她母亲,长成了这副摸样!”
武安候夫人咄咄逼人,那“好好教养”四个字更是念的铿锵有力。
武安候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方惠钰听到这里,心里才算是真的感觉到怕了,她怎么忘了,爹和祖母虽然疼她,可她还有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嫡母呢!
她哭着抬头,身侧的周承朗一脸漠然,明显没有要帮她的意思。上首的祖母眼里尽是失望,二祖母是看也不看她,嫡母眼神狠厉,爹爹却对上她的视线就移开了。
怎么办,她才刚刚二十岁,还这么年轻,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一生无望了吗?
她的眼泪越涌越多,几乎就要呐喊出声,可是却眼睛一扫,看到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她猛然变得清明。
是啊,今日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姑祖母的暗示,是姑祖母说会为她做主的!
她揣摩着周老夫人的意思,然后趴倒在地,对着武安候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又是对武安候夫人,对老夫人,一连九个响头,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都已经一片红,冒出了血丝。
“钰儿鬼迷心窍,心慕朗哥哥,一时犯下这等大错……”她吸吸鼻子,任由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母亲说的对,如今也的确是只有女儿出家,方能解决此事了。还请爹爹和母亲能替我跟两个妹妹说一声,说我知错了,我从此以后会在家庵,吃斋念佛,祈求她们一生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