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洗好锅碗,月梅擦了擦手,进屋和良明清说话,“良大哥,我今儿要去我二妹家那里一趟,中午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候你自己做饭吃吧。”
良明清似乎怔了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月梅只是交代他一声罢了,说完这话,便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出门去了。程月荷嫁的村子不算太远,但是这个年代交通靠走,她脚受伤了,这么走过去怕是得大半个时辰,一来一回的,中午饭的确赶不回来吃。
程月梅脑海里有记忆,只要从这儿走到雪窟窿那边,然后再往程家村的方向走一小段路便有个岔路口,顺着岔路口出去就行了。
今儿是个好天,不过月梅出门早,雪还未化,因此路上很好走。她小心翼翼的,一口气走到了岔路口那块儿了,才停下来擦擦汗,打算歇一下再走。
抬头擦汗,擦了不过两下就瞧见岔路口前方走来了一个人,瞧着穿的是件长衫,身长玉立的,走路也颇有几分气势。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
因为有段距离,月梅狠是带着赞赏瞧了几眼,等到距离近些了,才转了视线,没敢想着仔细看看那人样貌如何。没法子,在古代,容不得女人花痴,尤其是下层人民。
所以她也就错过了那男子在看见她时一瞬间脸上露出的惊喜,然后慢慢的,随着一步步走近,那男人脸上的惊喜也就慢慢的褪了干净。
“月梅,你怎么在这儿?”一道让人一听身子就想酥的声音响在耳边,月梅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张俊秀非常的脸。
这……
这是……董秀才?董董董怀礼?!
月梅整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董怀礼,半天了没出声也没动作。
“月梅?”董怀礼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声音冷冽里带着轻柔,“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的?”
“我……”我不是啊!
听着董怀礼这么低落的问话,月梅居然觉得嗓子里像是蒙了层,一张口就像是想哭,看着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月梅知道,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原主程月梅这具身体对董怀礼的情意。就如同上回穿越到小丫鬟的身体里一样,每回回到原先父母的住处,就忍不住要哭一场,明明她是不怎么伤心的,可随着眼泪一直流,心里也就生出了几分难过。
当初可是用了好几年才消除了原主的情绪呢,现在呢,现在……现在碰到的是爱情,怎么感觉好像比那会儿更严重似地?
月梅还在胡思乱想着,就觉得脸上一热,原是她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董怀礼满面心疼的拿着手指在细细替她擦掉泪珠儿。
她慌不迭的后退,避开了董怀礼的手指。
原主那么爱董怀礼,爱到甚至宁愿撞墙,也不愿另择他人。可现在原主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她,虽然董怀礼长身玉立,跟玉竹青松一般高大挺拔,姿容俊秀,可是,她的良心却让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份本该属于原主的好。
董怀礼看着月梅后退,自己也是双腿一软,微微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月梅看了好一会,手都垂下去了,却突然又抬了起来。
“月梅!”他突然抓住了月梅的两边手臂,声音凄楚却又坚定:“不要嫁给那个人,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去县里!”
不要嫁给谁?
月梅看着董怀礼的动作,眼泪唰唰,都快看不清他了。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不哭不哭,月梅不哭,她在心里悄声说着。
“月梅……”董怀礼的声音里几乎带出了哭腔,他突然猛地一拉,把月梅紧紧按在了怀里,按在了胸口上,“月梅,跟我走,我给旁人抄书,我可以养得起你的。你先去书院边上暂住,待我来年中了举,我就去你家里提亲,你相信我,我日日夜夜都看书,我一定可以中举的。月梅,跟我走吧,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护着你,不叫你受委屈。”
月梅心都要碎了。
她耳边听着董怀礼砰砰砰的心跳声,伴着他铿锵有力的表白,只想紧紧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
哭程月梅,她看对了人,这个男人的确值得托付。
也哭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穿到了程月梅的身上。
“怀礼!”她几乎下意识的都要这么做了,但一声爆喝,却突然惊住了她,吓的她猛然一把推开了董怀礼。
一个瘦巴巴的老妇人正在不远处瞪着这里,她手里拿着根拐杖拄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
“祖母。”董怀礼看过去,叫了一声。
老妇人的眼风像刀,狠狠扫了月梅一眼后,冷脸喝道:“怀礼,你给我过来!”
董怀礼脚步动了动,然后转头看向月梅,不过思考了一瞬,就伸手拉住了月梅的手,拉着她大步走到了老妇人跟前。
“祖母。”董怀礼叫道。
董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就往董怀礼背上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不知上进的东西,打死你这不顾亲长的混账,打死你,打死你!”
老太太中气很足,月梅被董怀礼护着,眼睁睁看着那拐杖一次一次的打在他背上,每一次力气都特别大,她看见每一次拐杖落下时,董怀礼都眉头紧皱,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
☆、第11章
董老太太一连打了数十杖,可见着孙子脸疼的变色,额头起了汗,也仍是没有讨饶,没有放开月梅,心疼的自己先哭了起来。
“怀礼啊,你,你……”她停了手,指着董怀礼。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不同意孙子娶个农家女儿,她孙子那么好,那么有学问,定然是要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官家娘子才行。可是现在,现在看着孙子对着月梅这么护着,她只能放宽了条件。
“怀礼,祖母知道你不小了,是该娶妻了。你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闺女,你给祖母说,祖母去帮你把姑娘给娶回来,成不成?”董老太太说道,一脸鄙夷的指着董怀礼的身后,“可是,可是这个女人不行,你不知道,她,她跟人私奔,而且还跟人已经住到一起了!”
他们董家虽一代代不成气候,可早年间,她死去的死鬼丈夫,那也是在保定府为官的。
他们董家再落魄,也不能叫她的孙子娶这样一个破鞋,她的孙子芝兰玉树的人物,便是皇上的公主那也是能娶得的!
月梅躲在董怀礼的身前,被他虚张着手臂护着,见到他听到董老太太这话时,身体明显的一颤。
不说她了,便是原主,有了她现在的坏名声,只怕是也不能再和董怀礼继续在一起了。
她看了看董怀礼的姿势,又侧头看了看董怀礼的突然变白了的脸,叹了口气。这的确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就凭他和月梅互生情愫这么久,有外人在的时候却还记得男女大防,不肯直接占她便宜这一点,她就不该拖累了他。
“董……怀礼哥……”程月梅原本便是这么叫的,月梅也不敢有变化,“你听董奶奶的吧,我的确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咱们不能在一起了。”
“月梅……”董怀礼的手臂突然垂下去,嘴唇轻动着,不敢置信的看向月梅。
月梅被他受伤的眼神看的心里又酸又痛,除了原主的情绪,其中也有她的情绪。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了笑道:“怀礼哥,是我对不住你,我要嫁人了,你以后就忘了我吧。”
“不,月梅,你说好要嫁给我的!”董怀礼急急道,失态的拉住了月梅的手,直把人往怀里拉。
咚!
董老太太又重重打了董怀礼一杖,骂道:“怀礼!你这孩子,我瞧你是魔障了!月梅已经和山下的猎户私定终身,已经在那边住了两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赶紧松开她,跟我回家!”
董怀礼不为所动,只一双眼睛牢牢的看着月梅。
月梅不敢和他对视,用力挣扎着想抽出手。
“董怀礼,你祖母说的对,我的确就要和良大哥成亲了!”她着急的喊道。
在她喊出良大哥这三个字的时候,董怀礼猛然一怔,接着松了手。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看着月梅,呆呆重复道:“良大哥?”
“良大哥,就是山脚下和你住在一起的人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程月杏带着好奇,走到月梅面前,“姐夫,他姓良啊,真是少见的姓呢。”
少女声音清脆婉转,可听在董怀礼耳朵里,却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整个人好似站不稳般,微微晃着向后栽去。
“怀礼哥!”一声尖叫,来自程月杏。
她迅速冲过去抱住了董怀礼的手臂,满面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道:“怀礼哥,你没事吧?”
董怀礼像是没听见,看着月梅露出了个绝望的笑,“你,你真的看上那个人了?明明说好了,你要嫁给我的,等我中了举,咱们就立刻成亲,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无形中重伤了无情少男,月梅很愧疚,再加着还有原主那恨不得哭得六月飞雪的情绪在,她只能不看他,移开视线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董怀礼喃喃道:“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你说变就变,你……”他停住,突然眼睛里蹦出了一道光亮,人也仿佛精神了起来,“不对,我知道你,你不会变心的!月梅,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没有什么良大哥?不,即使是有,那也是假的,你是被逼的,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真是个傻孩子。
月梅面上哭的不能自已,但心底却越来越清明。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看董怀礼,只是淡淡道:“不是,我是自愿的。”
董怀礼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一把甩开程月杏,朝着月梅扑过来,一把狠狠的搂住了她,“月梅,你听我说,就算,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嫌弃你,真的,我不嫌弃……”
“董怀礼!”董老太太喊了一声,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人就直直的往后倒了去。
“董奶奶!”程月杏喊了一声扑过去,“怀礼哥,你快点来看看董奶奶,她晕了!”又指责月梅:“大姐,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把董奶奶都气晕过去了!”
董怀礼急急忙忙把董老太太背了起来,听见这话时,却还分辨道:“你别说你大姐,祖母是被我气倒的。”又回头看月梅,“月梅,我把祖母背回去请大夫看看,你别走,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说完背着董老太太就跑,程月杏捡起拐杖,抬头恼恨的看了月梅一刻,丢下一句“我去看董奶奶”便也跑了。
月梅长叹一声,没等董怀礼,而是往茅草屋去了。
董秀才这条路走不通了,只有两个铜板的她,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是赖着良明清吧。
她一大早吃了饭出的门,这会儿即便耽误了这么会功夫,回到茅草屋的时候时间也还很早。可悲剧的是,茅草屋的门居然上了锁,良明清不知去向,她进不了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月梅无奈,只好进了草棚搭的厨房,学着之前良明清,拉拨了一堆草过来坐了下去。只可惜这两日一直用草和树枝,良明清又抱了不少进屋,现在剩下的草实在是不多了。
抱膝找了地方窝好,月梅开始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家肯定是不能回的,现在这天气没钱去县里也不行,这个年纪了,就算是想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人家都未必肯要,古代茶楼客栈又不要女工,总不能去县里要饭。
但是不去县里不回家,那也就只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可以吗?
月梅不太肯定,良明清的态度她琢磨不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留了大胡子看不清真面目,月梅觉得他的确是个很神秘也很奇怪的人。
看起来明明是讨厌自己的,可是却愿意留着她。
山野小民,不仅名字不一般,居然还识字,会写字。
而且只有一个人,这大冬天,又是在哪里弄来的那些一般村人弄不来的吃食?
一个个疑点,月梅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过,现在自己一穷二白,唯一剩下的色良明清明显的看不上,就这么赖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危险。总得等开春了,可以去山林里找点什么野货,能拿出去卖钱了,到时候才能走。
不然一个没钱的女人,单独出去危险可想而知。
月梅想通了,便决定暂时赖下来,起码把这个冬天给赖过去再说。良明清看起来很喜欢她做的饭,那么就好好想想,自己会做哪些好吃的,到时候通通做出来,还可以顺便打扫打扫卫生,缝补浆洗衣服,别的不行,做了那么多年丫鬟,当个保姆还是好样的。
她在这能让良明清省那么多事,想来应该是不会赶她走的吧?
良明清提着粗布麻袋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月梅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茅草棚里,一张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却像哭过一样红红的,不过此刻那眼里的亮光却很是有些惊人,像是在打什么主意,且知道一定会成功一样。
“良大哥,你回来啦!”月梅听见动静转头,立刻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爬起来跑过去接他手里的麻布口袋,“来来来,我帮你拿着。”
良明清顺从的松手,月梅却提不动,麻布口袋直直摔在了地上。这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重,月梅很是尴尬的看着良明清傻笑。
良明清忍俊不禁,大胡子也忍不住动了动。
他提着麻袋送入了草棚,月梅打开来一瞧,立刻满脸的惊喜。天呐,不知道良明清是去了哪儿了,这麻袋里居然装着半片的猪肉,两条大鱼,还有一只鸡和两颗大白菜!
“怎么,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她掩不住激动的问道。
良明清一笑,比了比手势。
月梅满脸茫然的看着他,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