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青衣是杜夫人身边的心腹,杜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幼子,一旦杜太傅有责罚幼子的苗头,杜夫人总是先给幼子通风报信,然后让其找靠山。而这靠山便是青衣口中的杜老夫人。
“不必了,我正好有些事情要与父亲商讨。”
此言一出,寸心觉得自己的希望之火被瓢泼大雨浇灭了。
“公子,不……”
杜慎看了眼枯了的残荷,“我想吃老夫人厨房里的桂花糕了,你去给我取些来。”
这摆明了是指使寸心离开,看着寸心一脸喜色跑开,青衣不由皱眉,“少爷,你太纵容他了。”
寸心如今也十五岁了,却像是个七八岁的幼童,浑然不懂半点规矩。
杜慎却好似没听见,只是向着杜太傅的书房走去,“难得父亲也知道‘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趣味。”
青衣闻言一噎,却是无奈摇头。夫人总担心三少爷,觉得三少爷与孙府定亲实在是委屈了他,所以百般顺遂。
可是三公子这般性情,怕是夫人也是瞎操心了。
书房里只有杜太傅一人,似乎正在作画。
杜慎遥遥望去一眼,只看到画头是一片明媚,似乎杏花争春意。
香炉里的云合香四散开来,杜慎也只是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杜太傅开口,“你觉得这画如何?”
“秋意萧条,父亲作此画,难免差了些意境。”
明明是春光明媚,话里却透着秋意瑟瑟,杜慎话里没有半点遮掩,杜太傅闻言只是皱了皱眉,良久才道,“那你今日那般,不觉得失了分寸?”
“若我置之不理,岂不更是惹来闲言闲语?”
阮策唯恐天下不乱,一语点破自己与孙晋江的关系。孙晋江开口求助,自己若是置之不理,落在有心人眼中那便是有高攀金枝玉叶,抛却糟糠之妻的嫌疑了。
因为陈驸马一事,大周历代皇帝对此莫不是讳如莫深,若自己落下这么个声名,怕是杜府的百年清誉也要毁之一旦了。
杜太傅岂不明白其中关节?只是若杜慎不去那酒楼闲逛,又何曾会出这等难为人的事情,顿时冷冷瞪了他一眼,“还都是你的道理了。”
杜慎从谏如流,“父亲谬赞,孩儿不敢当。”
他哪里夸赞了?杜太傅气得胡子一颤,只是这个儿子,他向来是拿捏不准的。想到过两日就要乡试,不由挥了挥手,“回去好好读书,别以为自己有了些才名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这算是揭过不提了。
杜慎闻言依旧笑意清浅,“孩儿不敢,父亲放心。”
“放心,放心,你要是有你大哥和你二哥那般省事,我早就放心了。”
明明三个儿子一个娘,也都是他教导出来的。可是长子温润玉如,次子也是温文尔雅,可是到了幼子这里,什么芝华玉树的都是表象,明明看起来温顺,可是每每行事却是剑走偏锋,只让老太傅担心,生怕杜府百年清誉一不小心折在他父子手中。
又拿这说事,杜慎无奈摇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有什么意思?龙生九子各有所好,父亲何必强求?”
大哥二哥固然好,可是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你个孽子,给我滚。”
杜慎从谏如流,“父亲息怒,孩儿告退。”
书房的门再度被掩上,杜太傅无奈一笑,他哪里真的怒了?
这个幼子呀,真是……杜太傅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杏花春意图,神色悠远。
“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寸心很是高兴,连忙奉上了桂花糕,“这是刚出锅的桂花糕,老夫人还没吃呢,都留给公子你了。”
杜慎哭笑不得,他遣寸心过去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这等香酥可口甜腻的糕点他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的,倒是杜辙那小子颇是喜欢。
“去把这个给小少爷送去,不过别让他吃多了,省的到时候大哥在为他宝贝儿子来寻我的不是。”
☆、213.213 曲苗苗
杜辙是杜府大少爷如今的礼部侍郎杜忻的长子,也是阖府的宝贝疙瘩,所以杜忻如今虽是已经成家立业开府去外面居住,可是府邸却是临近着杜府的。
京城中无不传唱,“一门探花郎,同住乌衣巷”。
杜慎的二哥,乾元二十八年的探花郎杜惔虽是尚未成家,却也是开门立户了的,而府邸与杜忻的府邸遥相呼应,左右护卫着杜府。
“是。”寸心连忙点头应道,心里喜滋滋的。
大爷向来疼爱公子,自己又是去给小少爷送糕点的,到时候说两句好话,定是少不了打赏的。想到银子,寸心的眼睛都笑得合不拢了。提着糕点盒子万分小心的出了门,生怕摔倒毁了这糕点似的。
难得有些安宁,杜慎勾唇一笑,只是想起方才书房里的事,不由暗暗叹气。
阮策固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可是若不是自己有意让他知晓,怕是这事情也不会到这地步。那人明明和小娘子声音不同,自己为何却又这般错觉?果真是如阮策所言,动了心了?
一夜未眠,只是看着天色渐亮,他的心却是越发躁动了,干脆起了身。
府里的奴仆有些已经起来,看到杜慎这般早起不由纷纷行礼,“三公子早。”
杜慎虚应了一声,便是匆匆出了门。
街上尚是清冷,只是零零散散的行人一二。
“公子今日好早,可还是老规矩?”粥铺的老板看到老主顾到来连忙热情问道。
这是他惯常来的一家粥铺,小米粥的滋味最是鲜美,就算是府里的厨子竟也是比不上的。有时候和粥铺老板闲聊几句,倒是也君子之交淡如水。
老板只当他是寻常主顾,虽是热情却并没有半点讨好意思。难得有这么个所在,杜慎只当做是自己的另一处别院,却是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不,再多来两份,我一并带走”
粥铺里出了老板和他并无旁人,难怪老板竟是有些热络,杜慎不由摇头,自己方才竟是多心了。
“看公子文质彬彬的,这回头可是要参加乡试?”
看着蒸笼里的小笼包,杜慎笑了笑,“不过是混个虚名,再多加一份小笼包。”
粥铺老板连忙打包后,递给杜慎一个食盒,“公子的家人倒是好胃口。”
家人?杜慎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她可并不算自己的家人,也许将来会是的,只是现下却……
只是就连家人,自己似乎也从未给家里人带过这早饭。而且,这三份,似乎把她的丫环都算在其中了。
杜慎脚下微微一滞,旋即失声一笑,“想那么多干什么,不过是可怜她没有银钱傍身罢了。”
孙乾昨日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不外乎是因为孙晋江没带着钱财,而又笃定了自己是不会给孙晋江钱财的。
也不知,她们主仆两人昨日是怎么过的。那别院里倒是有些粮米菜蔬,只是自己向来远离庖厨,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下厨。
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他一把没有推开,心里却忽然有些安稳下来,看着右手提着的食盒,唇角笑意都有些浓郁了。
“谁这么大清早的扰人清净?”孙晋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听到红袖在门外低声答道,“小姐,是杜公子来了。”
孙晋江一个激灵,顿时瞌睡虫去了七七八八,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他怎么来了?”
孙乾那冷面神没来寻自己,倒是杜慎率先上门,难道是杜府知道了自己住在此间的消息,让杜慎把自己逐出去的?
不行,就算是软话说尽,自己也断断不能离开的。他现在一无所有,这个栖身之所是断不能失去的,落入孙乾手中自己更是生不如死。
红袖有些为难,小姐光问自己,到底是起身还是没起身呢?虽然心里嘀咕,可是红袖却还是答了话,“杜公子是,是来送早饭的。”
红袖开门的时候也是心情忐忑的,门外人没有说话,她还以为是少爷来了,虽知道少爷早晚会找上门,可是却没想到这么快。
这别院有米面粮油菜蔬,再加上小姐的厨艺,她们明明是可以度过一段日子的。
只是开门看到来人,红袖愣在了那里,如今也是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
袖子挂在了肩膀上,孙晋江愣在了那里。
杜慎送早饭给自己?这是哪一招?断头饭……呸呸,逐客饭吗?
孙晋江满怀疑惑,只是等走到膳厅,闻到了粥香味,他只觉得肚子一空,所有疑问都抛之脑后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句话真真是对极了的——民以食为天呀!
只是,对上杜慎那一双幽黑的眼眸,孙晋江觉得皮一紧,“早啊。”
若不是杜慎前来打扰,他定是要睡个日上三竿的。
杜慎微微皱眉,看着孙晋江身上的一身衣服觉得有些怪异,可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一身竹叶青的衣袍穿在她身上似乎遮掩了全部的女性特征,可是却又是别样风情。
就连那一头青丝也都是随意挽了个发髻,显得其主人这般随性。
杜慎虽不是成亲,却也知道寻常女子最是注重仪表的,饶是闺房之中也不会让夫君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模样。
好比大嫂,每每都是谨言慎行,行为举止简直是世间女子的楷模。就算是他当年游学在外,嵩山学院的诸葛师母性情舒朗,却也不曾这般。
杜慎拧了拧眉头,却见孙晋江毫无芥蒂,自己这般注意似乎太过于计较了似的,他不由一笑。也罢,反正并无外人在。
“这家小店的粥最是清香爽口,你不妨多吃些。”
他是智计无双的杜慎,是名扬天下的杜慎,是一张嘴能巧舌如簧直说的天花乱坠的杜慎,可是独自面对着眼前的人,他却什么妙语连珠都说不出口。
孙晋江早已经食指大动,他久不下厨,手艺早已生疏,何况还要遮掩着红袖,所以昨个儿做的那些饭菜也不过是勉强入口罢了。
闻到这粥的清香,肚子恨不得咕咕作响了,若非是杜慎在一侧,怕是他肚子早就忍耐不住了。
“杜……公子你也没用早饭吧,一起,一起。”
杜慎刚想要起身离去,却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觉得那椅子上似乎有了吸引力一般,攘得他再也不想离去。
红袖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有片刻间的愣怔。
小姐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惹人嫌疑的,何况杜公子出身名门,怕是更讲究这些吧!
她刚想要进去,却不料孙晋江已经看见她了,“红袖,把碗筷拿来,快些。”
红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厨房那边。
算了,小姐那性子自己是说不通的。也许是她在有意试探杜公子?
孙晋江浑然不知红袖这复杂的心思,他之所以留下杜慎,不外乎是因为食盒内的早饭不是一人份量的,也不是两人份量的,而是三人份量的。
三人份量很显然,杜慎在暗示自己他并没有吃饭。
人家大老远辛辛苦苦送饭上门,你总不能把人家的饭留下,把人赶走吧?孙晋江内心无比纯洁,以致于根本没考虑男女之防的事。
而且,面对着杜慎,他也有些疑问,不知为何却是想知道当初自己被红姐他们绑架,杜慎知道自己失踪后,是怎样的心情。
怀着复杂的心情,孙晋江偷偷抬起头来看了杜慎一眼,却不料正好对上了那一双幽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