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脸上更烫,一时窘迫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去。只是被这么一打岔,心头方才那窒息般的痛苦却不由退散了许多,她咬了咬唇,混乱的思绪越发清晰起来,然随即便更尴尬了,因为……
她发现自己正整个人被凌珣抱在怀里,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单衣。
虽说单衣外头还披了一件略带腥臭味的粗硬兽皮,可这兽皮只盖住了自己半个身子,剩下的后背等地方却是与同样只穿了单衣的青年紧紧相贴,亲密相触。
炽热的温度伴随着沉沉的笑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从他身上传来,像是雷电一般击中了阿茶的心,只是未等她反应,洞口突然刮进一阵大风,紧接着眼前的火堆便“啪嗒”一声灭了,山洞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在骤然涌起的寒意中点点飘散。
小姑娘一惊,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原本欲挣脱青年怀抱的四肢也一下子缩了回来。
青年本已停了笑声,见此却又忍不住轻哂了一下,紧了紧双臂道:“呆着别动,都抱一下午了,不差这会儿。”
说完便伸手摸了摸用树枝撑在火堆上方烘烤的衣物,发现还不是很干,又转身去拿灶台旁的火折子。
阿茶回神,小脸一下子烫得厉害,可陌生黑暗的环境叫她有些害怕,再加上身子又酸软无力疲倦得厉害,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有些自暴自弃地接受了现实。
他说的对,横竖已经麻烦了他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虽,虽说这样的亲密接触实在叫人尴尬……但想着他自始至终都很规矩守礼,小姑娘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凌大哥,那……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后山山腰,你一直哭着说不要回家,我便带你来这了。”
阿茶愣了愣,虽然不知为何自己会哭着不愿回家,然还是低声道:“凌大哥,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倒不怀疑他会骗自己,若真心怀不轨,他又何必救她?只是……三番两次救她性命,这样的恩情已不是一句“谢谢”,做几件衣服能还得了的了,该怎么报呢?阿茶心中有些发愁,但却不知为何,再没了从前受恩时那种无奈纠结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纵然他手段凶煞,可却从未伤害过自己吧。阿茶咬咬唇,发现心里对他那种近乎本能的恐惧竟也淡去了很多。
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姑娘的改变,凌珣动作一顿,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丢进灶里,这才带了一丝笑意道:“嗯,想好怎么还了吗?”
火光又高高地跃了起来,随风跳动,忽明忽暗。
阿茶呆呆地看着他光影斑驳的俊脸,好半晌才红着脸坑坑巴巴地回道:“我……那个……还,还没……不过,凌大哥可,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凌珣低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有。”
阿茶眼睛一亮:“什么?”
你。
凌珣眸子微动,而后挑了一下眉:“你怕我的原因。”
阿茶一下子僵住。
“我答应过不再问,所以不会逼你。但你若真的想报恩……我如今只想知道这个。”
阿茶低着头没说话。
“……罢了,若还没想好,便等想好了再说。”凌珣有些失望,同时心中越发想不透了——究竟是什么的理由,会叫她这样难以开口?
阿茶这才松了口气,只心中却纠结得不行。好半晌,她才艰难地说道:“只有这件事……我,我不能说。凌大哥……对不住。”
凌珣没说话,半晌才似无奈道:“那便换一个话题,先前在水里是怎么回事?”
他竟真的对自己妥协了!阿茶有些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同时心底又忍不住闪过那个念头:若当日没有看到他杀人的那一幕……就好了。只是这念头也不过一瞬间,小姑娘想到先前落水之事,情绪便又猛地低落了下来。
好在方才发泄过后,这会儿已经舒服了很多,不至于再失控,阿茶咬咬唇压下鼻尖的酸涩,这才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只知呛了水又没了力气,整个人一直往下沉,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便做噩梦般的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那些事情,和你娘有关?”见小姑娘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很是惊诧的样子,凌珣淡淡解释了一句,“你方才一直在喊娘。”
原来是这样。
阿茶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晌才茫然地说道:“是我与娘有关。可是今日之前……我对她并没有印象,一点儿都没有。姥姥说,她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去了,我想那时我还小,记不得了也正常,可今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我,我是记得娘亲的,只是之前,我……把她忘了……”
说到这,小姑娘的嗓音微微一抖,神色也变得有些恍惚,凌珣微微拧眉,然还未说话,便见她又继续说道,“我还想起了她上……上吊自尽后的样子……可是!可是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是因病去世的!”
凌珣讶异:“自尽?”
“嗯。我……我不知道姥姥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娘亲又为什么要自尽……”许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累,小姑娘深吸了口气,这才有些哽咽地说道,“但……我总觉得,她的死不简单。”
看来她想起的不过是些片段,凌珣沉默片刻,才道:“回去问问你姥姥吧。”
阿茶却一下子慌张摇头道:“不!凌大哥千万别在姥姥面前提起我娘的事情!”
凌珣一愣:“为什么?”
“因为……”不知想起了什么,阿茶脸上闪过一抹惊惧,然很快便掩饰似的转过了头,“因为这会让她很难过,每次我提起娘亲,姥姥都会哭。她年纪大了,我不愿再叫她记起这些伤心往事……”
又说谎了。
凌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只又伸手摸了摸火堆上的衣物,见干得差不多了,便抬起了双臂欲抽身将她放下,谁料小姑娘却下意识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慌张道:“凌大哥,你,你去哪儿?”
青年猛地低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阿茶心头一颤,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正常,刚欲收手,脑袋上突然多了只大手。
“衣服干了,穿上,回家。乖,不然姥姥该担心了。”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沉沉的嗓音里不见平日的冷漠,反倒带着几分那晚在屋顶上喝醉酒之后的温和戏谑。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阿茶突然心跳如雷。
***
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人,眼看暮色已至,夜色将起,邵朝阳一下子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浑身彻骨的冷。
月牙也再绷不住抹着眼泪哭了起来:“阿茶,你到底在哪里……”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显然是喊了一下午,用嗓过度了。
“少爷,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附近的山林我们都已找了个遍,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瞧见,没准,没准阿茶姑娘已经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