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宝十六、
十六、
高姨娘话一出口,唐妧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把妹妹阿满抱坐到腿上来。
阿满虽然平时爱玩,在家里的时候也有些调皮,但到底懂事,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所以她只乖乖缩在姐姐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盯着人看,不说话也不闹腾。看够了那些大人,阿满也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小胖手紧紧环住姐姐腰,伏在姐姐怀里,眨巴几下眼睛,就睡着了。
唐妧最疼妹妹了,晓得她昨儿晚上闹了觉,便用双手轻轻捂住她耳朵,让她安安静静睡。
高姨娘的小心思,谢三太太自然明白,昨儿晚上,老爷都跟她说了。说是这沈解元,不论是容貌谈吐,还是胸襟学识,都不错。六姑娘跟着她姨娘随老爷一起在湖州呆了三年,眼瞧着就要十五了,亲事却没有一点着落,不能不着急。谢三太太是三房的主母,是谢静音的母亲,谢静音的亲事,她该管。
现在既然定了人选,她只需要相看相看便是,跟沈解元母亲说说话,如果都有这个意向,再一切按规矩来。
这次随谢三太太一道来湖州给谢知州贺寿的,除了二房的谢玉松外,还有谢三太太娘家嫂子跟一双侄儿侄女。用完午饭后,谢三太太拜托自己娘家嫂子裴夫人帮忙照拂客人,她则命人叫了沈铭峪来给她请安。当然,高姨娘在,沈夫人也在。而谢静音,则悄悄躲在屏风后面,脸红心跳地偷看心上人。
谢三太太看着站在大厅中央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发自内心含笑点了点头道:“我来湖州这几日,常听老爷提起沈解元,今日一见,果然是丰神俊朗的年轻后生。年纪轻轻,秋闱就夺得案首,还是沈夫人教得好。”谢三太太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这面一见,基本上她看着也差不多了。
沈家虽清贫,但是祖上世代皆为读书人,而这沈铭峪不论将来前程如何,单论这品性跟才学,也足够配得上六姑娘。
六姑娘跟沈家的这门亲事,还算是妥当,谢三太太心中自是有数。
沈铭峪走后,谢三太太索性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跟沈夫人谈起正事来。沈夫人本来心中只是隐约有这个猜测,没有想到,谢家当真是有这个意思,自然是万般欢喜。
“六姐姐,你在看什么啊?我也要看!”谢玉衡是个白胖的小子,将将四岁,见谢静音趴在屏风后面,他也颠颠跑去要看。
本来谢静宝跟表姐裴玥一边一个搀扶着的,谢玉衡挣扎着甩开两个姐姐的手,小短腿直迈直迈的,一口气跑到谢静音腿边。学着刚刚谢静音的样子,探出半颗脑袋去偷看,可是什么有趣的也没有,他眨巴了下乌泱泱的大眼睛,就朝自己母亲跑去。见弟弟跑出去了,谢静宝跟裴玥互望一眼,也连忙跟了出去。
“娘。”谢静宝俏皮唤一声,就挨着谢三太太坐下。
“姑母。”裴玥温柔腼腆,声音低低柔柔的,像只小白兔似的,乖顺得很。
那边谢静音没有办法,只能红着脸缩着脖子也走出来,低低唤了声母亲。
谢三太太瞄了谢静音一眼,就晓得怎么回事,心中暗怪她过于轻浮,却也不说破,只抱起儿子道:“屋里怪闷的,娘抱你出去吧。一会儿出去了,你不许淘气,跟着你六姐姐七姐姐,还有你玥表姐玩,知道吗?”
谢玉衡不爱跟这些女孩子玩儿,有些不高兴,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他想跟堂兄还有表兄一起玩儿,看他们习武,还有耍大刀。唰唰唰,多厉害。
谢玉衡表面乖乖答应母亲,可等出了门,母亲一转身,他又皮实起来。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快,谢静宝跟裴玥都是女孩子,也不好跑得太快,身边的丫鬟,就算抓着人了,也不敢来蛮横的。
谢玉衡觉得这样很好玩,于是跑得更快起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小肉团子。
那肉团子不是别人,正是小阿满。
姐姐在跟夏家姐姐说话,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她玩儿,所以,她就一个人蹲在大树底下用树枝拨蚂蚁玩儿。
正玩得开心,就被人狠狠撞倒了,阿满觉得疼,但是忍着没有哭。
“阿满!”唐妧跟夏茗萱就站在边上,所以阿满摔倒了,唐妧自然很快就抱起她来。先是仔细检查妹妹有没有受伤,好一番检查后,这才反应过来,跟前站着不少人,谢静音就在其中。
谢静音跟在另外两个姑娘身后,显然没了平素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唐妧很快明白了,这两位肯定是谢家嫡出的姑娘。
而站在跟前冲阿满笑的小公子,应该就是谢知州之子。
唐妧纵是心疼妹妹,可这个时候,她也应该问问这位小公子的情况。
“小公子可有伤着?”唐妧弯腰,隔着一段距离关心谢小公子。
“我没事。”谢玉衡望着阿满问,“你疼吗?”
“疼……不疼。”阿满想说疼的,可是连忙又改了口。
谢静宝是真的生弟弟气了,摆起了姐姐的架子来,弯腰蹲在弟弟跟前。
“看你还淘气不淘气,小心我告诉爹娘,罚你以后都不许出门。”谢静宝平时看着娇娇小小的,可是真生气凶起来,谢玉衡还是有些怕的。
但他也傲气,撅着嘴巴歪头,瞥见湖岸对面熟悉的两道身影,灵机一动,“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三哥,七姐姐欺负我!七姐姐打我!”谢玉衡成功引起了湖岸对面男人的注意力,谢玉松等人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臭小子!以后有本事就黏着三哥,看我管不管你。”谢静宝气得直呼气。
谢玉松已经大步走到跟前来,弯腰抱起谢玉衡,然后笑着对谢静宝:“七妹妹莫气,衡儿还小,你让着他些。”又问谢玉衡,“告诉三哥,怎么回事?”
谢玉衡目光落在阿满身上,已经不哭了,声音也渐渐弱下来。
“我撞到了她。”他伸出白胖的手指来,指着阿满,“我有铁头功,我身上有功夫,她肯定被我撞伤了。三哥,我们给她请个大夫去吧。”
唐锦荣也跟在其中,赵骋怕那些公子少爷会冷落唐锦荣,特意把他叫在身边的。
此刻见自己小妹妹被撞了,自然大步走过去,蹲在阿满跟前问:“阿满哪里疼?”
阿满刚刚疼,现在已经不太疼了,她望着自己哥哥,使劲摇头。唐锦荣把小妹妹抱起来,转身对谢玉松道:“小妹无大碍,不必劳烦了。”
虽则才几个时辰下来,但唐锦荣也有感觉,这些世家公子,根本不拿他当回事。
渐渐的,他本来的那一腔热情,也就耗尽了。
心里也想着,自己如此,两位妹妹,多半也是如此。
他受人排挤不要紧,只是一想到两位妹妹会遭人白眼冷落,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儿。到底也是有骨气的血性男儿,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谢玉松瞄了唐锦荣一眼,只笑笑没有说话。
赵骋道:“既然如此,就都散了吧。”见人大多渐渐散了去,赵骋这才抬手拍了拍唐锦荣肩膀道,“衡儿那小子骨头硬,阿满肯定是疼了。”
阿满本来没有哭,此刻忽然就觉得委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珠子,却不哭出声。
唐锦荣脸色越发铁青起来,但是碍着赵骋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拱手对赵骋道:“赵兄,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此告辞。”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赵骋却明白。
唐家父子虽则只为一介商户,但是有骨气,满怀希望而来,却遭人冷落,心中自然不会舒坦。
赵骋道:“今日是子默照拂不周,不但让唐兄为难,还叫两位唐姑娘受委屈了。”他目光定定在唐妧身上留了一会儿,想她遭人排挤嫌弃,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只道,“改日子默一定登门拜访,当面表达歉意。”
唐锦荣却道:“赵兄客气了。锦荣瞧得出来,赵兄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
赵骋没有再说话,亲自送唐家人到门口,却看见沈铭峪正站在外面。外面日头还很高,白晃晃的,沈铭峪一袭青衫,犹如翠竹挺立。见唐家人出来了,他连忙大步迎了上去。
“唐伯父,锦荣兄。”沈铭峪刚刚也在,猜得到唐家人会先离开,故而早早候在这里。
最近母亲盯得紧,便是他出门,母亲也会叫妹妹暗中跟着他,就是怕他会去唐家,或者去簪花坊。自上次他与妧妹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知道她在等自己的消息,所以,他必须要告诉她。
今天是个合适的机会,沈铭峪不想错过,故而从早上开始就在寻找可以见面说话的机会了。
唐家父子在知州府受了冷落,心里也知道是何缘故,故而此刻见到沈铭峪,大有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唐元森本来就拿沈铭峪当女婿待,只因沈铭峪应承过,待得中了三甲后,再来唐家提亲,他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此番却想着,中不中进士都无所谓,自己闺女阿妧也不小了,亲事得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掌中宝十七、
十七、
“阿峪,你来得正好,伯父刚好有话与你说。”见到沈铭峪,唐元森明显是激动的,几步过去,一把抓住沈铭峪手道,“你母亲呢?你母亲什么时候有空?伯父想与你母亲说些事情。”
沈铭峪心中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也清楚自己母亲的态度,故而有些为难。
此刻他不知道怎么给唐家人答复,他只想告诉妧妹妹,他有跟母亲提过亲事,并且不管母亲是何态度,他对她的心都是不变的。他怕妧妹妹会对他失望,但是他现在除了一颗心以外,真的什么都给不了。母亲甚至都说出了以死相逼的话来,他不敢不孝,不敢真的跟母亲硬碰硬。
“伯父,阿峪有些话,想与妧妹妹单独说。”沈铭峪朝唐元森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谦卑。
“这……”唐元森愣住了,扭头看了看自己闺女,再看看沈铭峪,心中也是知道不妥的。
唐妧纵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怪沈铭峪,不过既然跟沈夫人已经撕破脸了,唐妧就再没有想过跟沈铭峪会有未来,因而直接冷着脸拒绝道:“男女有别,沈公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何况,阿妧一介女流,跟沈公子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父亲,女儿累了,想回去歇着。”
说罢,也不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等任何人反应,只抱着妹妹阿满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后,阿满不要姐姐抱了,挣扎着从姐姐身上下来。她站在姐姐跟前,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姐姐,一眨不眨。
“姐姐,阿满永远陪着你。”阿满虽然很小,但是她懂得看姐姐脸色,比如说现在,姐姐的脸色就不太好,所以她就会表现得很乖,“阿满以后睡觉不要姐姐哄了,乖乖的,姐姐你笑一下,好不好?”见姐姐还是不笑,阿满踮起脚尖来,伸出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指来,顺着姐姐的嘴角,往外划拉。
唐妧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心里暖暖的,一把把妹妹抱进怀里。
“阿满还疼吗?姐姐没有不高兴啊,回去不要跟娘说。”唐妧的确没有不高兴,此刻心中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没有怪沈铭峪,甚至,现在回头再想想,她也不怎么怨愤沈夫人了。日子明明可以过得很简单很美好,她不希望让那些劳心的事情带走她的快乐,也不希望家里人为她伤心难过。
如果沈铭峪将来能够有很好的前程,那么,她忠心祝福他。
他会有属于他的前程跟幸福,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以后的日子,她跟他再不会有任何牵扯。
回到家后,唐妧带着妹妹去母亲屋里,唐元森父子也去了。一家五口坐在一起,陈氏不说话,谁也不说话。陈氏抬眸挨个瞄了几眼,继而笑着说:“一个个都苦着脸,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我看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都开心着呢。”长女还好,凡事心中都有数,但是那父子俩就不行了,凡事只看已经发生了的,不会思前想后,往深层去想想。
知州府来了请帖,只知道高兴,却不明白,那样门第的人家,不是自家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得起的。
高高兴兴备了厚礼去贺寿,结果打脸了吧?陈氏想,让他们吃些教训,也好。
唐元森此刻心思显然已经不在受冷落上,而是在担心长女的亲事,他抬眸看了长女一眼,继而道:“我与你们母亲有话说,锦荣,阿妧,你们带着阿满回自己屋吧。”
“爹,娘,女儿也有话与你们说。”唐妧本来瞒着父母亲,是不愿意他们担心,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需要跟父母亲好好说说。唐妧心意已决,把小妹阿满放到地上来,温声道:“阿满,你先跟秀禾回屋,姐姐一会儿回去陪你。乖~”见妹妹皱着团子小脸一脸认真看她,唐妧亲了亲妹妹,冲她笑。
见姐姐笑了,阿满也笑,然后欢欢喜喜去牵秀禾手。
唐锦荣总觉得情况不对劲,看了妹妹几眼,想问又觉得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于是只能起身跟父母告安。却没有离开,出去后,就悄悄趴在窗户边偷看。
阿满见状,挣脱了秀禾手,也颠颠跑了来。
“嘘!”唐锦荣给小妹做噤声的手势,然后抱她起来,压低声音叮嘱她不要说话。
屋里,陈氏把秀苗也打发走了,只剩三个人。
“妧儿,想跟爹娘说什么,别怕,说罢。只要是你自己想好了的,认为是对的,爹娘听你的。”陈氏虽然平时算是足不出户,但是心中却什么都明白,此刻自然也猜得到,女儿跟丈夫要说什么。
唐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爹,娘,沈公子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你们都忘了吧。”
“这话什么意思?”唐元森吃惊不小,不由得瞪圆眼睛,明显很生气,“是不是,阿峪那小子现在眼瞧着就要飞黄腾达了,所以不想娶你了?”
“爹,您别动怒。”唐妧说,“女儿这些日子也想得清楚了,或许,沈公子并非女儿的良人。”
“妧儿,你能够想通这点,娘为你感到开心。”对此,陈氏的态度倒是跟丈夫完全相反,沈铭峪自是没话说,不过,她瞧得出来,那个沈夫人似乎根本不愿意女儿嫁过去。以前女儿还小,又是一门心思喜欢着沈家那小子,她便是心中明白,也不好直接劝女儿断了心思,可是现在,女儿自己想得通了,她很开心。
她不求旁的,只希望女儿将来能够嫁一个真心爱她护她的人,最主要的是,那个人要能够护得住她。
沈铭峪对女儿虽是真心,但是,他太过孝顺自己娘亲了。倒不是说孝顺的孩子不好,只是,他的娘亲不喜阿妧,这样一来,若是将来阿妧真嫁过去,沈铭峪夹在中间为难,阿妧这个媳妇当得也委屈。
“夫人,你怎么也?”唐元森十分不明白,那沈家阿峪,多好的女婿啊。
“好了,老爷,这事情既然妧儿自己想通了,咱们依着她就是。”陈氏心情不错,站起身子来,挨着女儿坐下道,“咱们阿妧这么好的姑娘,沈家哪世修来的福气,也妄想娶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