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便有一名仆妇上前去关了门,落下了门闩,然后手中拿了一根长长的棍子,面目凶狠的守在了门边。
这样大的阵仗一摆出来,玉雪苑的小丫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被唬的心中一跳,忙忙的就去禀报了李念兰。
李念兰此时却已是宽了衣,卸了妆准备歇息的了。闻言她便也来不及穿衣,仅着了一身桃红色的里衣从卧房里冲了出来。
而这时四月已经是打起了明间里的梅花软帘,请着简妍进去。
简妍略略垂头,矮身进了明间。
李念兰此时就站在碧纱橱边上,见着简妍,她满面怒火,只大声的质问着:“简妍你这是要做什么?明火执仗的,要杀人不成?”
简妍却是不理会她,只挥手示意一旁的仆妇上前按住李念兰。
立时便有两名仆妇上前,一左一右的按住了李念兰的两边肩膀,将她拉至一旁,让了碧纱橱上的门出来。
简妍便抬脚走进了李念兰的卧房,然后在临窗的木炕上坐了,白薇和四月、听桐、听枫站立在她的身旁。
而这时两名仆妇已是按着李念兰也进了卧房里来。
卧房里明亮亮的灯火,只照的李念兰身上那桃红色领口袖口金银线刺绣合欢花纹的里衣越发的扎眼了。
简妍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开口说着:“嫡母热孝期间,你身为庶女,不思哀思,反倒是穿了这样颜色娇艳的衣服,成个什么样子?”
随即便沉了脸下来,喝道:“给我把她这身里衣扒了。”
两旁仆妇领命,当下便不顾李念兰的挣扎和怒骂之声,径直的将她的这身里衣给扒了下来。
于是里面便只剩得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了。
虽然已是仲夏,但这几日雨水缠绵,入了夜之后还是有几分冷意的。李念兰现下全身只着了这薄薄的两件,且全身大部分的地方还有露在外面的,岂有个不冷的?更何况当着这样多的丫鬟和仆妇的面,羞也羞死了。
于是当下她一张脸只气成了猪肝色,大声的怒骂着:“简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现下就要去告诉爹爹,让他好好的整治整治你。”
简妍闻言嗤笑:“你就是打算这样穿着肚、兜和亵、裤去找父亲?一路上这样多的丫鬟和仆妇,前院还有小厮和侍卫,你是不是想明日满京城都在流传着这样的一则消息,郑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昨儿个晚上一时兴起裸、奔了一把啊。若你不介意这样的消息明日传遍京城的话,那你现下大可以去找父亲,我绝不拦着。”
李念兰没料到简妍竟然是连这样的话都可以说的出来的。她当下只涨红了一张脸,怒道:“到底是商女出身,竟然是口无遮拦,这样的话都可以说。我若是你,当真是羞也羞死了。”
“我有什么好羞的?”简妍望着她,闲闲的说着,“现下又不是我穿了肚、兜和亵、裤被人围观。又或者说,你觉得你身上的这肚、兜和亵、裤也是多余的?那我现下就可以让人给你扒了。”
李念兰只被她这话给气的要死。当下只喝命着自己的丫鬟给自己拿了衣裙来。但是自打简妍进了这玉雪苑之后,这里的十来个丫鬟早就是被简妍带来的人给控制住了,这当会任凭李念兰是如何的喝叫,那都是没有丫鬟过来的。
李念兰变了脸色。
她倒不是害怕,便是到了现下,她满心的也都只有气愤。
“简妍,”她大声的喝叫着,“我也是这国公府里的姑娘,而且还是你的姐姐,你竟然敢带了人过来制住了我的丫鬟,而且还这样的羞辱我?你这是要做什么?真是反了天了。你就不怕我将这事告知爹爹?到时你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跟你这样智商的人说话就是费劲。”简妍从炕上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嗤笑着,“今日我就免费教你一句话,枪、杠子里出政、权,明白吗?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现下这整个郑国公府里外都是我的人,便是父亲,都已经被我架空了。我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就能知道,而我不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就一个字都不会知道。你说你要将这事告诉父亲,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再见到父亲吗?”
李念兰子满面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
简妍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事不说她是想都没有想过,就连听都是没有听过的。
她望了一眼屋内站着的丫鬟和仆妇,皆是简妍带过来的人,且瞧着还是唯简妍之命令是从的,而她的丫鬟早就是一个影儿都看不到了。
若是说先前她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这当会,她却是相信了。
这整个玉雪苑,甚或说这整个郑国公府里的下人只怕真的都是被简妍给控制住了。
那岂非是说现下她想在这郑国公府里如何就能如何的了?
思及此,李念兰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害怕了。
她全身瑟瑟发抖着,一小半因着身上就这两件衣服,有些冷的缘故,而另一大半,却是因着害怕。
此刻她只觉得站在她眼前的简妍眸光阴沉锐利的可怕。
“你,”她身子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随即抬头仰望着简妍,颤着声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简妍蹲下、身来,伸了右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下巴。
随即她冷笑了一声,只说着:“原本你和你娘的那些破事我是不想理会的。任凭你们在这郑国公府里再如何的蹦跶,我只当你们是跳梁小丑,直接无视也便罢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我,间接逼死了我娘。你们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岂会再任由你们每日这样锦衣玉食的过着?那你们可就错了主意。”
察觉到李念兰眼中的恐惧之色,简妍唇角微扯,露了一个森冷的笑意出来,缓缓的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立时就让你们死的。死都是便宜了你们。我要你们活着,日日痛苦,生不如死的活着为我娘赎罪。”
说到这里,她甩手起身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李念妍的梳妆桌前。
梳妆桌上摆着女孩儿一应梳妆所用之物,也有胭脂水粉,口脂头油之类,还有三个花梨木黑漆螺钿的梳妆盒。
简妍伸手打开了梳妆盒,里面放着的皆是各样的钗环珥钏。
她随手拿了一支红宝石滴珠凤头金累丝步摇出来,点评着:“这只步摇倒还做的精致,难得的是上面的红宝石颜色纯粹,瞧着倒是不错的呢。”
随后她便转身,拿了这支步摇在手上,笑盈盈的问着李念兰:“这支步摇可是你的心爱之物?”
这自然是李念兰的心爱之物了。
想当初她在珍宝斋里瞧见了这支步摇,可是心心念念了好久,最后又求着婉姨娘好些日子,婉姨娘才终于松了口给她买了来的。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点头,也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简妍招手叫了白薇过来,抬手将这支步摇簪到了她的头上。
“这支步摇你戴着倒不错,”简妍笑眯眯的端详了端详,随后就笑道,“往后这支步摇就归你了。”
白薇晓得简妍的性子。所以便是这支步摇再贵重,她也并没有推托,只是屈身行礼,说着:“谢姑娘赏赐。”
随后简妍又转身,伸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了一副赤金挂铃铛的手镯出来,笑道:“这副手镯子倒还有趣。四月你过来,给你了。”
四月也没有推辞,双手接了,屈膝谢了简妍的赏。
然后简妍又相继在首饰盒里拣了一支赤金点翠的金雀钗和一支赤金的八宝翡翠菊钗出来,分别给了听桐和听枫。至于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或是赤金的葫芦形金耳环,或是赤金的玉兰花簪、丁香花簪,没到一会儿的功夫,就空了一只首饰盒。
如果说先前李念兰心中还是对着简妍有几分惧意的,可是这当会这几分惧意全都化为了滔天怒火。
任凭是何人,看着自己心爱的首饰这样的被人做了人情送给别人,那都是忍受不了的。
“简妍,”李念兰大叫着,想冲了过来打她,但已是被身边一名仆妇眼明手快的给拉住了,“你竟然敢动我的首饰盒?这些都是我最爱的首饰,可你竟然将它们赏给了一群卑贱的下人,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简妍重又在临窗炕上坐了下去,面上带了笑意问着,“难不成你还看不清现下的局势?”
随即她微微的往前倾了身,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蠢货。”
李念兰瞳孔剧烈的收缩,一时竟然是被简妍给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当日是你说了那样的一番话。没有你的那一番话,我娘随后也不会死。且我问过跟随过信儿的人了,这些年中你全然不将信儿当做自己的亲弟弟,见得他好性子,倒见着他的时候就奚落嘲讽。怎么,打量信儿身后没人?今日我就好好的和你一笔笔的将这些账全都算清楚了。”
她冷笑一声,随后便喝命着:“将她的衣柜和衣箱全都打开了,拿了剪刀来,将她所有的衣裙全都给我剪碎。”
小丫鬟和仆妇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手脚麻利的打开了衣柜和衣箱,拿了剪刀开始剪李念兰那些素以为傲的衣裙。
李念兰尖叫着,想冲了过去阻拦。但有两名仆妇紧紧的拉住了她。
她想转头不去看,但是简妍喝命着那两名仆妇:“将她的头给我掰过来,让她亲眼看着她所有喜爱的东西是如何被毁掉的。若是她闭眼,就给我用手撑开她的眼。”
明晃晃的烛光下,可见那些各色精美刺绣的衣裙被剪成了一条条的布条。剪刀剪着布帛绸缎的嗤啦声是那样的清晰。
李念兰几欲癫狂,只有不断的尖叫哭泣。
她想冲过去撕打简妍,可是两名仆妇紧紧的拉住了她。她不想看,不想听,可是那两名仆妇一左一右的撑开了她的眼皮。
到后来她只嘶叫哭泣的嗓子都哑了,唯有一声声的说着:“简妍,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简妍慢慢的踱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的李念兰。
“在你们逼死我娘的时候,你们就该想到有今日这样的后果的。”简妍冷笑着,声音阴寒的问着,“这般见着自己心爱珍惜之物被毁灭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
然后她又提高了声音,冷道:“可是这些又怎及得上我看着我娘被你们逼的吞金自尽那一刻的万分之一?”
李念兰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了。她只是挣扎做想站起来,口中不住的在说着:“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对他说你这样欺辱我的事,我要让他杀了你。”
“你再也见不得你的爹爹了,”简妍嗤笑了一声,随即在李念兰抬头望着她的恶毒目光中慢慢的说着,“难道你不晓得一件事?我已是禀明过爹爹了,说是你因着那日说了那样的一番话,间接的逼死了我娘,所以你心中自觉愧疚,便想着要到郊外的水月庵里去苦修一段日子,为我娘祈福。爹爹自然是应了的。而自然,等你去了水月庵,我怎会有让你再回这国公府的一日?”
“不,不,我不相信,”李念兰疯魔了一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尖叫着说道,“我要去找爹爹,我要亲自去问一问他。”
但身后的仆妇早就是眼明手快的按住了她。
随后简妍手一挥,便见听桐双手端了一碗乌褐色的药汁过来,凑到了她的唇边。
李念兰惊恐的抬头问着简妍:“这是什么?你要给我喝什么?”
“你不用怕,”简妍望着她惊恐的模样笑了。但那笑容实在是没有半分暖意的,反倒是瞧着还让人后背会蹿了一层冷汗出来,“我是不会让你现下就死的。死了多没意思啊。这只是一碗能让你往后再也不能开口说话的药罢了。谁让你往日最是多嘴呢。”
哑药!她竟然敢给她喝哑药!
李念兰挣扎着不喝,不停的嘶吼着:“我不喝,我不喝。我是郑国公府的姑娘,我的父亲是郑国公,我的姐姐是宁王侍妾,将来是要做贵妃的,简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简妍不再理会她,轻轻的挥了挥手。
于是便有一名仆妇伸手掐住了李念兰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来。
随即听桐一抬手,那碗药汁便悉数被灌到了李念兰的喉咙里去。
李念兰当即就只觉得一股辛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她大声的咳嗽着,想将这药汁吐了出来,但就又听得简妍在笑道:“你便是再吐出来也是没用的。我这里还有一大罐呢。”
李念兰这会子是真的绝望了,也是真的害怕了。
她扑了下去,爬到了简妍的身边,哀求着:“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们毕竟,毕竟是亲姐妹啊。”
但简妍神色漠然。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垂了头望着她,目光中满是不屑,“也配和我做姐妹?”
李念兰睁大了双眼。
而简妍这时已是起身站了起来,吩咐着架住李念兰的那两名仆妇:“带了她到郊外的水月庵里去。然后好好的‘照应照应’她。”
这个照应自然不会真的是什么好照应了。
随后她无视李念兰的哭喊漫骂,带着一众丫鬟出了玉雪苑的院门。
头顶天幕幽暗,疏星淡月。偶有风过,卷起路边银杏树的树叶,沙沙轻响。
简妍双手拢在袖中,抬头望着雅安居的方向。
那里再无灯火,沉沉寂寂。
她的母亲,现下正独自一个人躺在黑漆漆冷冰冰的地下。
她那样柔弱胆小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觉得害怕?
简妍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是绝不会让逼死她母亲的人好过的。
现下李念兰解决掉了。下面轮到的就该是婉姨娘了。
她要让婉姨娘的日子比李念兰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