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知,这原用惯的贴身丫鬟,照料起来自然是周到,若是换了人,连主子的喜好怕都不知,如何能好生伺候呢?”皇后一听皇帝说这话就来气,勉强笑道,“再加上安郡王妃要替皇上去管这种痘大事,就更顾不上后宅了,恐怕少不了有怠慢安郡王之处呢。所以母后想着挑个合适的人过去立为侧妃,管一管王府庶务,也是替安郡王妃分忧。如此一来,安郡王有人伺候,郡王妃也能无后顾之忧,一心替国计民生出力,岂不两全其美呢?”
这话说得倒也漂亮,可见皇后若是肯用点心思,还是能说点场面话的。至少皇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她,只能瞧了她一眼道:“皇后有心了。只是安郡王自己尚未提过此事,何况他娶了正妃不久,立侧妃倒也不急。”
这话说得别有一番意味,然而皇后若是不想看人脸色的时候,简直就是有自动隔绝的能力,径自道:“这话安郡王怎么好自己提的,自然是母后先替他们想在了前头。皇上看崔家姑娘如何?方才说过话的,母后喜她温柔大方,又通读书,又会管家理事,正是好人选呢。”
皇帝这时候才瞥了崔幼婉一眼,微微皱眉:“崔知府尚未过头七……”
崔幼婉被这一眼看得一阵脸热。她又何尝不知,父亲热孝未满就谈婚论嫁,这种事放到外头去说总归是站不大住脚的。按理说这种事该是崔夫人与太后商议,她本人只该表示父亲过世伤心欲绝,无论如何也要守孝三年才肯谈婚嫁之事才对。自然太后召她进宫她不敢不来,然而皇帝这一眼简直是扒了她的脸皮,这一刻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钻。
太后连忙拍了拍她的手,嗔道:“皇帝怎么当着这孩子的面说这个。她失了父亲,正是伤心的时候。可是时间不等人,她都及笄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亲,三年之后就十八了,还能找什么合适的人家?崔知府为国捐躯,皇帝对他的家眷自然应该好生照料,给这孩子安排个归宿,岂不是最能告慰地下之人?这孩子实在是个好的,我原还想在于家子弟里头挑一个,只是见了才知道,那一个个不成器的,哪里配得上呢?想来想去,她姐姐从前是先帝指给安郡王的,只可惜早早的去了,如今把妹妹嫁过去,也算是了了先帝的心愿,称得上一段佳话。再者这会儿安郡王府正缺一个能帮着蒋氏分担的,依我说,就叫内务府准备起来,等过了七七,把人接进府去吧。”
说着,她就转头去看桃华:“蒋氏,你不会不愿意吧?”
皇后在旁边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母后都定了此事,谁敢不听?”她突然之间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地接了一句,“何况蒋药师那样的人家,想也养不出这样不容人的女儿来,否则皇上当初又何必指了她做正妃呢。”
愿意你个大头鬼!桃华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但不得不说,皇后最后这句话算是够聪明。无论桃华本人怎么不在意,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妒为七出之条,若是她传出妒嫉的名声,连蒋锡都要落个教女无方的名声。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当初明明是太后设计要让沈数娶蒋氏的,皇后却倒打一耙,把这事儿栽到了他头上,还借着他来压蒋氏。然而当着这许多人,他也不能拿出真相来反驳。正想要说句什么,桃华已经笑了笑道:“既然母后看中了崔二姑娘,只要崔家愿意,我自然没有不愿的道理。”
崔幼婉心中一阵狂喜,却见桃华似笑非笑地瞥着她的母亲,悠悠地道:“毕竟崔大姑娘知道了也会高兴吧……”
桃华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崔幼婉一心都在等待答案,紧张得根本没有注意她话里的端倪。现在心愿得偿,兴奋之余她终于听出了桃华话里的意思,陡然之间后背就浮上了一层细汗――崔大姑娘,她的姐姐,已经报了暴病而亡的前准郡王妃,现在还在她家里呢!
难道说,安郡王妃已经知道姐姐没有死?崔幼婉只觉得后背上的汗仿佛变成了一根根的细针,扎得她坐立难安。她下意识地向崔夫人看过去,却见崔夫人目光也是游移不定,显然也有些慌了。
崔幼婉试图安慰自己这只是多心而已。崔秀婉在猎场私逃的时候,蒋氏已经动身前往蓝田去治疫了,根本不可能知道。而崔秀婉回来得更是突然,除非蒋氏有人日日夜夜地盯着崔家,否则崔秀婉今早才进城,蒋氏万不可能消息如此灵通的。
别怕,别怕。崔幼婉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捏着丝帕的手指却连指节都发白了。
太后倒因为桃华痛快的答应而有些惊讶,虽然她早就确信自己今天肯定是胜利者,但也没想到能赢得这般轻易,尤其是皇帝还过来了。蒋氏难道不是应该让皇帝替她回绝了此事吗?
不过这惊讶也就是一掠便过去了,本来么,她既是太后,又是蒋氏的婆母,给沈数纳一个侧妃,蒋氏还敢违抗不成?饶她有百般借口,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倒不如现在这样痛快应下,还博一个好名声。
“既是这样,叫内务府这就置办起来吧,虽说是侧妃,也是有正经封诰的,崔知府又是为国捐躯,依我看,就按亲王侧妃的定例来吧。”太后又补了一句,拿起方才充做见面礼的一枝玉钗,亲手给崔幼婉插在了发间,“等择定了吉日,我再添妆。”
郡王侧妃与亲王侧妃从诰封品级上来说都是正四品,然而定例上却是不同的,太后让崔幼婉用亲王侧妃的礼制,从大面上来看并不逾制,却是特别的优待。尤其又说到添妆――桃华成婚的时候,太后尚且没有给这个正经儿媳添妆,如今给一个侧妃添妆,简直是明晃晃地偏袒了。
陆盈在座位上咬住了嘴唇。后宅之事本来就是东风西风,根本没个安宁,如今太后这样支持一个侧妃,可想而知安郡王府不会有什么安宁日子过了。
桃华倒是笑眯眯的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皇后在旁边看了,只觉她是强颜欢笑,心里顿时痛快起来,大方地跟着太后道:“到时候本宫也要好生送一份添妆,放心,定然让你体体面面地出嫁,也让你父亲在地下能闭得上眼。”
崔幼婉眼圈一红,盈盈下拜:“民女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太后和皇后都说要添妆了,下头的妃嫔们少不得也要跟着表示表示,一时殿内乱纷纷的都说要给,不少人都借着机会偷偷去看安郡王妃的脸色――刚刚才说跟安郡王恩爱,这会儿就被安了个侧妃在身边,可不知是什么心情呢。
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观察桃华,却见她一直含笑坐着,好像对崔幼婉完全不在意似的。皇帝一时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强做镇定,还是当真没感觉到崔幼婉的威胁,又或者是胸有成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提此事。
一时宫人们把各宫做好的面燕之类端上来,一番斗盘,果然又是太后宫里的夺了头筹,众人随即移步花园之中,那里长亭内早就备好了寒食宴,正好一边宴饮,一边赏亭畔的牡丹。
既是寒食,便是开宴也都是些凉食,太后扶了崔幼婉的手走在前头,桃华乘机稍稍落后几步与陆盈并肩,低声道:“都是凉东西,你少吃几口做做样子也就是了。”
陆盈点了点头,瞅着四周没什么人,忙道:“这事可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桃华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心养胎,照着我说的法子做,好好生个健康的孩子才是正理。你生产之时,就怕我不在京城,必要当心才好。”
陆盈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才稍稍放心,仍忍不住道:“可你也须要当心,别看她只是侧妃,可若有人扶持……”就如这后宫之中,难道就只是看品级位份么?
桃华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前头蒋杏华也放慢脚步凑了过来:“三姐姐。”
“四妹妹气色极好。”蒋杏华一过来,桃华和陆盈的悄悄话自然不能说了,“看来在宫里过得不错。”
蒋杏华有几分拘谨地笑了笑:“充容娘娘对我颇为照顾。”只是她现在也发现了,皇帝真是极少到群香殿来,便是来了也只是小坐片刻,问一问王充容日常是否缺少些什么,之后就会离开,从未在此留宿过。
自从上回蒋梅华与她说过那几句话,蒋杏华心里也有些不平静。虽说宫里的日子比在家里舒服多了,可日后究竟怎样呢?若如蒋梅华所说,这辈子都不能侍寝,也没个儿女,等换了新帝就去寺庙之中度过余生?这样的日子,她又能过得吗?
然而若说要蒋杏华自己去做些什么邀宠,她又有些胆怯――若是不但没做好还惹恼了皇后,那该怎么办?瞧瞧蒋梅华现在的样子,她可不敢轻易尝试。
左右为难之中,蒋杏华不由得开始细细回忆,上辈子桃华究竟是怎么做的?为何她就能位至贵妃,受尽宠爱呢?她倒不求能如桃华一般,只要能有一儿半女,后半生有靠也就足够了。
然而她前生大半时间都被拘在家中,对桃华不过是隔上几年才有一次入宫的机会相见,见了之后又嚅嚅不敢成言,自然无处可知桃华在宫中得宠的原因。就是知道桃华会药膳这一点,她也无处可学。
苦思无果,蒋杏华也想过干脆死了这条心,得过且过便是了。然而今日见桃华入宫,皇帝很快就赶了过来,那点心思不由得又有些蠢蠢欲动,情不自禁地就凑了过来――明明这一世桃华根本没有入宫,甚至连药膳也不曾做过,为何在皇帝眼中她仍旧与众不同呢?
桃华却跟蒋杏华没什么话好说。蒋杏华固然不是个坏人,但这性格却委实让人无语,是桃华前世就不怎么愿意打交道的那一类――懦弱,总想着依靠别人,却又对别人的忠告充耳不闻。何况这会儿蒋杏华打扰了她和陆盈说话的机会,就更觉得有点儿不悦了。
说起来,或许因为是穿越而来,桃华对蒋家几个堂姐妹并没有什么血浓于水的感觉,唯一与蒋莲华交情好些,不过是因为性情投机罢了。此刻见蒋杏华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那么一副黏黏糊糊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发腻:“四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并……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许久不见三姐姐了,听说三姐姐在外头忙得很,可也要仔细身子,莫要太过劳累了……”蒋杏华到底也不敢向桃华打探什么。从前还好,如今这位三姐姐出嫁之后,不知是被安郡王宠出了脾气,还是在西北干了那一番大事磨练出来了,蒋杏华只觉得她身上又添了几分锋芒,略一沉下脸来,便让她觉得有些胆怯。
“多谢四妹妹惦记,我并没什么。四妹妹在宫里倒是要仔细保重,往后我若再进宫,总有见面的时候。”两人这么相对说了几句话,桃华已经从蒋杏华面容步态上看出点儿怪异来――入宫这么久了,蒋杏华竟像还是处子之身,难道是至今仍未侍寝过?
这么一想,桃华觉得自己不能不小人之心一点。方才太后逼着她纳侧妃的时候,蒋杏华也并没有什么担忧之意,这会儿倒凑过来,必定是有点原因的。桃华可不想再招什么麻烦,说完这句话略一点头,加快脚步就往前头去了。她有很多正事要做,不管蒋杏华有什么麻烦,看那气色都不像是什么大事,就让蒋杏华自己去解决吧。
☆、第197章 自受
一场寒食宴颇为圆满――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回到凤仪宫,皇后脸上的笑容简直是压都压不住,她倒不只是高兴安郡王府里多了个侧妃,而是因为皇帝最终也没能帮上蒋氏的忙,阻止这件事。
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见她满面笑容,也凑趣地道:“这回,安郡王妃的日子怕要不自在了。”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是啊。瞧她开始时那副样子,我还当她能硬到底呢。”
“太后娘娘话都撂下了,哪里是她能拒绝的呢。”宫人笑道,“太后娘娘可是安郡王的嫡母。”
“我还当皇上会给她撑腰呢。”皇后这一天下来也觉得累了,舒服地往后靠了靠,心情极好地说。她最高兴的就是这个啊。
心腹宫人有些犹豫。皇后对安郡王妃看不顺眼没什么,一个郡王妃罢了,就算皇后明摆着要欺侮她一下,又能怎样呢?可是皇帝就不同了,纵然皇后贵为中宫,也是因为她是皇帝的正妻。可以说,皇后一身的尊荣都是因皇帝而来,如果说做皇后还要讨好什么人,除了太后那就只有皇帝了,甚至皇帝还应该排在太后之前。
然而皇后现在跟皇帝的关系……老实说就是心腹宫人,也常常觉得皇后实在是弄错了什么,无论怎么嫉恨那些得宠或有孕的嫔妃,这份儿嫉妒都不该用在皇帝身上。譬如说今日之事,立了崔氏为侧妃,不单安郡王妃不快,皇帝也不快,皇后对安郡王妃幸灾乐祸没什么,可对皇帝也……这就大大的不对劲了啊。
然而心腹宫人这些话只能在肚里想想,却不好说出口来。这些年皇后越来越偏执,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别人的话是万万听不进去的。
“还是母后的主意好。”皇后长长吁了口气,“如此一来,我看蒋氏可还有空闲勾引皇上没有。去,找一副上好的头面来,对了,要镶红宝的,颜色要正,给崔氏做添妆。”
正室才能用大红,皇后偏要捡镶红宝石的头面给崔氏做添妆,其中用意昭然。心腹宫人只得答应着,顺势又轻轻劝了一句:“太后娘娘总有法子的,娘娘不如,有事还是多请教太后娘娘……”皇后跟太后离心,她们这些从于家带进宫的婢仆也为难啊。
皇后随意地应了一句,又评点起崔幼婉来:“崔家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其实依我看也就是那副样子,连娶荒亲都答应了。还有,父亲未过头七,女儿进宫就用脂粉,啧――”
心腹宫人暗暗叹气。皇后总是这般,要用着人家,却又打心眼里看不起。自然,崔家如此做法也不免要被人诟病,尤其是崔家姑娘,瞧着并无戚容,倒是巴不得能进安郡王府似的,这举动也委实有些不妥。不过说到脂粉……
“奴婢瞧着,崔二姑娘脸上似乎有道伤痕,是用脂粉遮了遮。大约是怕御前失仪?”毕竟是热孝之中,就算用脂粉也不敢太多,所以只是薄薄上了一层,底下的痕迹若是细看还能隐约看见一点。
皇后根本没注意这个,只看出崔幼婉用了脂粉,闻言不由一怔:“脸上有伤痕?”这可不大成啊,本来她生得就不如蒋氏,若是脸上有伤疤,只怕就更争不得宠了,“去,将本宫以前用的那玉容膏捡些赏她。出了七七就是她的好日子,这伤可要养好了。”
此刻,崔氏母女已经在回家的马车上了。一直在宫外等候的大丫鬟石青用早备下的温水浸湿了软帕,递给崔幼婉:“姑娘把脸上的脂粉去了吧。”那日翻车留下的伤痕虽然已经收口,却还没有消去,按太医的说法,这时候是不该用脂粉的,然而总不能顶着条横了半张脸的伤口入宫,御前失仪是其一,更要紧的是,若是太后看她脸面带伤,不打算再用她了怎么办?
幸好没发生这种事。可是现在崔幼婉连自己脸上的伤都有些顾不得了,连帕子都不接,只急问崔夫人:“娘,你说安郡王妃可是知道了什么?”
崔夫人心里也揪着呢,连今日寒食宴上吃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瞧着那意思,仿佛真是知道的……”
“她怎么会知道呢?”这完全不可能啊,“莫不是――在诈我们?”
崔夫人摇摇头:“她说了两次,不像在诈……再说,若不是知道点什么,又如何会诈我们呢?”一般人都以为崔秀婉是真的死了,谁会拿个死人出来诈人呢?只有知道点内情,或者至少是疑心这个死人并没有死的人,才会提起此事。
“那可怎么办?”崔幼婉觉得手脚都有些凉了,“若是她捅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
崔夫人回想着桃华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在太后面前的应承,喃喃地道:“她,她是叫我们家去拒绝太后娘娘啊……”蒋氏当时说的是“只要崔家愿意”她自然愿意,那么,如果崔家不愿意呢?
“这不行!”崔幼婉惊跳起来,“娘,这不行!”
让崔家去拒绝太后?这怎么可以!如果这次拒绝了太后,她就永远没有了机会再进安郡王府,甚至连个好一点的人家恐怕都嫁不成了。
崔夫人当然也不愿意啊。崔家现在就指望着得了太后青眼,将来于家能对崔敬兄弟照顾一二,如果他们真的拒绝了太后,别说这些好处都没有,还会被太后记恨,那就什么都完了!
“可,若是他们真知道了……”崔夫人只觉得后背上冷汗直流。安郡王妃彼时只是个医家女,她没有那么手眼通天,绝对不可能知道崔秀婉未死。那么,知道这件事的是――安郡王?
“不,不可能的!”崔幼婉眼睛也发起直来,“若是郡王爷早知道了,为何……”为何当时不说出来,还要给崔秀婉守一年呢?要知道他当时已经年逾弱冠,早就该成亲了,空等一年又是为什么?
“是,你说的也有道理……”崔夫人自己也没了主意,“可若是郡王爷不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崔幼婉跺了跺脚:“娘,现在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要紧的是,眼下该如何是好!”
崔夫人两边太阳穴崩崩乱跳,疼得仿佛有锥子在扎一般:“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对了,回去就把你姐姐送走!”这添乱的丫头,为何要此时跑回京城来呢?
“娘,若是他们知道了,把姐姐送到哪里去?若是被他们把人劫了去,又该怎么办?”
想到安郡王手里握着个已经办过丧事的前准郡王妃,崔夫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若是把人留在家里,到时候不更是会被人发现吗?
崔幼婉抿紧了嘴唇。这个姐姐总是做些糊涂事,当初她说走就走,搞得一家人猝不及防,最终也没能把原来的婚事延续下去,现在她又说来就来,偏偏还是在这个时候,又要搞得她功败垂成吗?
崔氏母女跟后头有狗追着似的回了家,直到看着崔府大门关闭,后头跟随的侍卫才返回郡王府去报信了。
“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沈数当然也跟着桃华从皇庄回了京城,“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真是关切我呢。找这么个女子来咱们府里,单是冲着你没救活她父亲,以后咱们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桃华原本是想回来冲沈数发个小脾气的,毕竟这可是给他立侧妃!然而现在听见沈数一口一个“咱们”,这气也不知怎么的就全消了:“可惜了。太后也算是精挑细选了――虽说是侧妃,可父亲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我若是薄待了她一点儿,怕不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只可惜,太后大约是不知道崔秀婉还活着呢。”
“太后素来思虑周全。”沈数嗤笑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依你看,崔家会不会知难而退?”
“这可不好说……”桃华微微皱眉,“我瞧着崔二姑娘,对你好像死心塌地的。”
沈数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坐起身搂住她的腰:“恼了?”
桃华翻他一个白眼:“我现在可算明白了,当初我去给她姐姐诊治,她为何总是对我冷嘲热讽的看不顺眼,八成就是因为那时我家还给你置办着军中所需的药草呢。”说起来也真是惊人,崔幼婉那个时候才多大啊,难道就对沈数用心了?那时候崔秀婉还在呢,沈数可是她的姐夫呀!
沈数笑不可抑,搂了桃华的腰往床上一倒:“哪里就至于了。多半是为她姐姐。”
桃华撇撇嘴。女人的直觉在某些时候虽无道理却偏偏十分之准确,桃华就觉得崔幼婉根本不是为了崔秀婉,而且她还不得不小人之心一下:“当初崔秀婉私奔,不会是被她煽动的吧?”
沈数对崔家姐妹之间的纠纷不感兴趣:“管她们呢。倒是这会儿,是不是着个人往崔家递个话?别看他们慌慌张张的,若是不再压一压,崔家未必就敢拒绝太后。”只能让她们认清形势,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桃华皱皱眉:“但崔秀婉现在在哪儿?”
这真是个问题。就算知道崔秀婉还活着,没有实证崔家也未必认账。
“她那个表兄,祖籍荆襄,家在福州。我这就叫人去两边都查查。”沈数翻身坐起,“若实在不行,怕就要去崔家祖坟开棺验尸了。”那口棺材极可能是空的,就算有人,里头躺的一定不是崔秀婉,多半是银红!
沈数这里想到的事,崔夫人当然也想到了。
崔秀婉这一路从泉州奔回京城,虽然身上还有点银钱,不至于风餐露宿,可是千里奔波也累得够呛,回到自己家中,略用了点饮食就倒头睡去,现在还未醒,倒方便了崔家众人聚到书房说话,暂时不必再顾忌到她。
“那棺木是空的……”崔敬当然最清楚这件事,顿时有些后悔,“当时……”真该弄具尸身装进去的,可是事起仓促,去哪儿弄尸身,还得要具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女尸,实在没有那么巧的事。
这话一说,崔幼婉的脸色也变了。如此说来,安郡王妃根本不必抓住崔秀婉,只要开棺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如何是好?”崔夫人彻底慌了。丈夫死了还有两个儿子,可若是被定下欺君之罪,全家就都完了,“秀婉这丫头,真是――”真是害人不浅,还专坑自己家人!虽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也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错了。
崔氏兄弟面面相觑,半晌崔敏才道:“死者为大,若无真凭实据,安郡王也不能开棺啊。”惊动已经下葬的死者,这是极大的事,也是对崔氏一族的侮辱。虽说崔秀婉未嫁而亡,只葬在祖坟边上,但也是崔氏女。沈数想要开棺验尸,就得冒天下之大不韪。
崔幼婉在一边冷冷地道:“若是开棺不见尸首,怕就不是安郡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到时候崔家就是欺君之罪,一家子恐怕都要杀头,安郡王还用负什么责任呢。
崔敬吸了口气:“那就弄具尸身放进去!”开棺见尸,事情就好办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