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弯起唇角:“做些准备罢,咱们也许要走一趟琉岛。”
众人一怔,竟都有些恍然的感觉,曜司因为主上受伤,许多计划都暂停了,如今他们才瞬间清晰地感觉主上是真的回来了。
曜司再次成为曜司!
“是!”众人都难免有些激动,瞬间抱拳行礼。
待众人都散去了以后,金大姑姑却停留在房间的门口,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神色也有些犹豫。
“大姑姑还有什么事么?”琴笙淡淡地看向金大姑姑。
金大姑姑沉默了一会,还是轻叹了一声:“主上,我知道您原此生都没有打算成婚,但是小鱼她……是好姑娘,对受伤时候的您,一直都全心全意,照顾您一直都是极贴贴的。”
疼爱这个词儿如今在深沉的三爷面前说出来,充满了怪异的违和感。
所以她换了一种说法。
琴笙抬起琥珀眸,看着窗外远处的山峦,神色幽幽地轻勾了下唇角:“这不是姑姑想说的罢,您想问我的是,我打算怎么处置她罢?”
金大姑姑呼吸有些微窒,意有所指地道:“那姑娘很是聪明,也是咱们琴家的恩人,何况对您也是一片真心,您在受伤时一直对小鱼一往情……。”
但话音未落便被琴笙似笑非笑地打断了:“若是我与大姑姑说,两次受伤,都拜她所赐,你还会为她求情么?”
金大姑姑一愣,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她才神色极为复杂地苦笑:“这姑娘虽然心思慧黠,但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胁,是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甚至取人性命。”
琴笙看着金大姑姑,忽然轻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幽凉:“这丫头确实很有些能耐,不过年余时间,竟能让本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向着她,嗯?”
金大姑姑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还是无奈地对着琴笙一福:“主上,您怎会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忠诚,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考量,又何须试探于属下?”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其他人不明白,她又怎么能感受不到他此刻心绪并不如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清冷。
哪怕是惊澜翻天,暴怒之中,他面上的微笑都从不会淡去,清冷出尘似红尘俗世不过眼,只谈笑间千百种手段让对手灰飞烟灭。
如今说话里都带了刺,分明已经是情绪极不佳。
琴笙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目光凉薄地看着窗外。
金大姑姑也并不着急,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祭起小炉子,如曾经做过千百遍一般,为他煮起香茶来。
房间里一时间只能听见咕噜噜的泉水在紫砂壶里煮沸的声音。
不一会,便满室飘荡开雀舌茶的清香。
金大姑姑将一杯泡好的碧绿的雀舌搁在琴笙的桌面上。
那是琴笙失忆前最钟情的一种昂贵的茶,每年只出产五六斤,极为难得,上供也不过一斤,剩下的都是供着他用的。
御书房里没有了供应,琴笙的书房里依然飘散着醇清的茶香。
琴笙忽然淡淡地开口:“我如今,与两次受伤之后区别很大?”
茶水的袅袅蒸汽轻轻舞动,有些模糊了琴笙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金大姑姑轻叹了一声,却还是很干脆地道:“是,判若两人。”
当初的‘仙仙’和‘白白’看似性子相差极大,但如今和三爷对比起来,才能感觉那其实真真不过是纯澈稚子长成了更叛逆少年罢了,都是‘笙儿’的不同年龄阶段,是一眼能看得见底的单纯,毕竟‘笙儿’的性子再矜傲,再天生敏睿厉害,也没有那些几十年阴翳与沉重的记忆。
他不过是一个依赖楚瑜,又深爱着她的‘少年’。
她和老金后来之所以觉得这般的主上也不错,宛如抛却了过去所有黑暗沉重血腥的负累,重焕新生的琴笙,人生可以重新来过。
楚瑜那小丫头陪着他重新走过人生最初的纯稚淳雅,少年令人头疼的叛逆,再一路陪着他一起重新走向更轻松的路,一路扶持,一路相伴,重新获得幸福,白头到老。
她知道那少女一定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会放开,主上也算因祸得福,不好么……
……
但如今恢复了记忆的三爷除了拥有作为‘笙儿’时期那些并不复杂的经历和被楚瑜陪伴的温暖记忆外,那几十年累积沉浸在他心中黑暗海域里的记忆才是塑造了如今深不可测的三爷性情的全部。
那是一个连她这个陪伴着琴三爷经历前半生风雨的老人都不能揣摩出心思的存在。
小鱼那姑娘给予的那些温柔与温暖,可能暖得他心中所有的冰冷水域,又或者是一点浮暖灯火也会被黑暗的海潮吞噬?
金大姑姑轻垂着眸子,掩去眼底一点湿意。
不知为什么,如今越想,她竟不希望琴笙恢复原来的那些记忆了。
……
琴笙看着金大姑姑的模样,随后似有些讥诮地闭上眼闭目养神,淡淡地道:“去将本尊放在楼里的那些刺青用的东西拿出来,色料……。”
他沉吟:“先取来,本尊先调制。”
金大姑姑一愣,有些跟不上琴笙的思路:“主上要这些是……。”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琴笙微微弯起唇角,神色悠悠:“大姑姑只管去拿就是了。”
金大姑姑福了福身子:“是。”
随后又看着琴笙的表情,有些犹豫,有心想要劝一劝。
一边背着医药包站在门外等着再给琴笙诊脉的老金,见金大姑姑的模样,他到底了忍不住了,提着医药包也不等召唤就进了门:“主上,小姐如今已经是咱们曜司的主母,您……。”
琴笙指尖轻敲了敲桌面,缓缓睁开妙目,似有清冷雾气笼在其间,笑容幽暗莫测:“你们这一个个的,难不成真以为我会把本尊的小夫人怎么了?”
老金和金大姑姑都不敢再说话,只沉默着要么推出去,要么老实地低头继续替琴笙诊脉开药干活。
琴笙看着老金捣腾一番完毕之后,他便慢条斯理地起身,看了看天色:“晌午了,也该是和我的小夫人用膳了,免得你们都以为她已经没了。”
老金脑门上冒出一层细汗,他干笑:“主上……。”
……
新房里,一片红色,喜庆非凡。
楚瑜只静静地坐在温泉池里,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红色纱袍,红袖在一边替她洗头,看着池子里安静的少女,还有她露出的胸前肩膀那青青红红的斑点痕迹,甚至连手臂、大腿、纤细的手腕、脚踝都有被缠绕的红痕。
红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不安,她不迟钝,虽然进房间的时候,楚瑜安静地窝在被子里,她也能看出来有些不对劲。
直到楚瑜披上一件红色纱袍,同意她伺候她洗头的时候,红袖才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这姑娘从来不喜欢人伺候的,如今她像是一点都不想动弹,安静得过分。
“小姐,午膳已经摆上了,你想吃什么?”她笑眯眯地试图找点话题
楚瑜垂着眸子,淡淡地道:“随便。”
她没有胃口。
现在的她只想吃人肉。
最好是琴三爷的。
……
------题外话------
琴三爷:本尊,真是心塞,醒过来发现人心都被一条鱼收买了。
小鱼磨刀:那就不要心了,给我吃掉算了。
琴三爷微笑宽衣:来,咬。
二悠:自投罗网,谁都救不了你,不吃不舒服斯基。鱼小姐。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取什么名的章节
红袖一怔,随后也没有多言,只替她将长发擦干,涂抹上蔷薇香露,顺便岔开话题:“这香气真的很合适现在的小姐呢。”
这五月蔷薇香露很好闻,用在楚瑜身上,会与她身上的味道一起混合成一种很清丽馥郁的香气,很衬楚瑜现在眉宇的那种介于少女和女子间清纯慧黠又妩丽的感觉。
只是楚瑜闻着那香味,心情却有些不大好,冷淡地道:“下次还是换别的吧。”
昨晚那魔头越是闻着她身上这味道,越是一下下地用尽的手段几乎折腾得她要哭出来。
“为何要换,这蔷薇是波斯进贡之物,宫里也不过一年十瓶,小鱼不喜欢?”一道温柔幽淡的声音忽然在温泉室的门口响起。
听着那声音,几乎让楚瑜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他真似柔情如水。
楚瑜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有些自嘲地起弯起唇角――
那个男人,本来就喜欢戴这种温情脉脉的面具,掩盖他冰冷残酷的内心。
随后她冷冷地看着红袖起身有些尴尬地向门口的修白身影行礼。
“下去。”琴笙抬了下手。
红袖一愣,面上露出一瞬间的担忧和迟疑:“但是,小姐……。”
话音最后终结在琴笙幽沉冰冷的目光里,红袖窒了窒,身子微微一抖,不敢随便动弹,只恭谨地道:“是,主上。”
随后她便退出了温泉室外。
琴笙顺手取过红袖搁在紫檀雕花架上的大布巾,走向楚瑜,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俊美出尘的容貌上表情温柔到莫测:“小鱼,你比本尊想象的要能耐很多,本尊身边这些人,一个个都很操心着,只怕本尊一个不小心将你弄没了。”
楚瑜被他那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拉紧了自己身上的红色纱袍,有些刻薄地轻嗤:“那可见三爷你平日做人有多失败了,不过是我这般人物都能拉拢了你的人心,又或者你平日里行事太过残忍苛刻,让你自己的属下有那样的疑虑。”
“疑虑?”琴笙眸光幽幽如波,仿若无奈地轻叹:“我怎么舍得将我的小夫人弄没?”
楚瑜拉着衣襟的手,不小心碰倒自己柔软胸口上那些还有些发疼的紫红斑驳痕迹,那上面甚至有一些精致的齿痕,她阴沉着脸,讥诮地道:“你是没有弄死我,不过也差不多了。”
琴笙挑眉,笑容清浅温润:“不是还没有么,不过是取了点你在琴园和风烟山上差点要了本尊性命的利息罢了,要知道本尊一贯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
他说得那般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无比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瑜一呆,这是利息?
那本金是什么?
她一对上他看不清情绪的眼里的那一片幽凉深暗的浓雾,就忍不住打了个抖,暗自骂了声――禽兽!
琴笙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大布巾敞开:“上来。”
楚瑜警惕地眯起大眼儿:“你出去,我自己来!”
琴笙仙气飘飘地微笑:“你上来,或者本尊下去,选,当然本尊下去,很有可能会变成你说的那种……。”
他沉吟了片刻:“嗯,禽兽。”
楚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