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梅氏并没有发怒,她知道儿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子今天不会是这种表现。
“娘,大哥,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着急问道,来回看着几人的脸色。
梅氏没有回答女儿,依旧看着大儿子。
卢广义脸涨得通红,从裴家出来,他就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到回家。
他实在没脸见爹娘妹妹!
“娘,你别问了,就当是儿子难得任性一次,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至于聘礼,就当是对裴家那边的补偿吧。”他有些艰难地道。
梅氏见此,才发了火,她拍了一下炕桌,斥道:“你说不做了就不做了?你让人家贵娥怎么办?还有你妹妹,为了给你凑成亲的银子,偷偷地在家里不歇手地刺绣,你以为那点银子是好得的,巴掌大的布,来回要刺上几万甚至几十万针,一针都错不得。还有你爹,起早贪黑的,到底为啥?”
卢广义抬起头,看了爹和妹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只是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又垂下头去,道:“娘,你就当儿子任性吧。”
见娘气得要去找鸡毛掸子,卢娇月赶忙上前去拦。要知道这鸡毛掸子从来是二弟的专属,小弟也曾挨过,大哥和她却是一次也没有,现在娘气得要去拿鸡毛掸子打大哥,可见是被气狠了。
她急得眼泪直在眼中打转,焦急地望望娘,又去看大哥。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一旁的卢明海叹了口气,道:“老大,你说吧,爹和娘相信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卢广义犹豫半响,才艰难地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你是说贵娥早就跟你提过换屋这事了?”梅氏诧异道。
卢广义点了点头,道:“她跟我提过一次,我没答应她。哪知回来妹妹就说要跟我换屋,我本想着既然这屋已经换了,就没什么事了,前几日去跟她说来下聘的日子,她也没有提,谁曾想他家竟然将这事放在今天提,还拿捏上娘你了。”
那日裴贵娥当着卢广义提了换屋之事,卢广义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他能体谅她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怪她。回来后,妹妹主动提出换屋子,按他一贯的性格,卢广义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想着之前哭着跟他说这事的裴贵娥,再加上妹妹那么坚决,他才答应下来。
为了自己成亲,妹妹连自己屋子都让出来了,这让卢广义一直对妹妹心怀愧疚。他说不出来好听的话,只能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和贵娥一定要对妹妹好。
而今天,明明是自家去下聘的日子,对方早不提这事,晚不提这事,偏偏赶着这时候提,显而易见是有想拿捏的意思。
这才是卢广义最为愤怒的地方,没道理为了他娶个媳妇,先是委屈妹妹,接着委屈他娘。方才在裴家见她娘急得六神无主,而对方隐隐有高坐钓鱼台的意思,卢广义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儿,轰得一下就起来了。
他不能让自己爹娘低人一等,不能!他家也不欠谁的,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所以他只有对不起裴贵娥了,反正他家也嫌弃他家家境不好,何必再互相为难呢。
听完儿子的话,梅氏沉默了下来,她扔下鸡毛掸子,一屁股坐在炕上。
而卢娇月更是一脸惊疑,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也不笨,自是明白她哥的想法,不禁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当初提出换屋,是错误的,若不然他大哥也不会因为对她心生愧疚,以至于起了逆反心。
“老大――”梅氏有些犹豫道。
卢广义看了他娘一眼,“娘,你别说了,儿子已经想好了,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
梅氏也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滋味,但还是劝道:“裴家会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错,是爹娘当初想差了,对不起你,若是早凑钱给你起两间瓦房,也不至于……”
卢广义打断他娘的话,“娘,这事与房子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与房子有关,儿子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儿子只是觉得――”他顿了一下,垂下眼,艰难道:“觉得有些恶心罢了,这事我既然事先就拒绝了,他家完全可以当时提出来,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可偏偏放在咱家去下聘的时候拿出来说,尤其还摆出那样的姿态,想拿捏咱家。娘,我以前不懂,现在也明白了,娶媳妇不能娶心思多的,就好比大伯母,就因为她那点小心思,害了一家子人,如今……”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卢广义这是被胡氏给吓怕了。
“也许这并不是贵娥的想法,而是她爹娘自作主张。”梅氏的言语很苍白。
卢广义的脸色暗了一下,苦笑道:“即使这不是她的想法,但她一定知道。我上次去找她,她竟然当我提都没提,今天他家这么做,她肯定是默许了。”
话说成这样,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裴家那边怎么办?”
卢明海突然道:“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大不说了吗,聘礼留给他家,就当是咱们对不起裴家。这事不说了,老大既然都决定了,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可是――”
“可是什么?”卢明海看了梅氏一眼,“你想娶个心思多的儿媳妇回来?就算儿媳妇是个好的,可他家那个样子,儿媳妇耳根子再软一些,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老大是咱家以后立门户的,不能娶个搅家精回来。再弄个像大嫂那样的,咱们家就该完了!别忘了老话,娶妻当娶贤,娶妻不贤祸三代!”
一般家里的事都是梅氏拿主意,可既然卢明海拍了板,梅氏也不会说什么。
之后,卢广义便回了自己的屋,卢娇月也回屋去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难道这辈子大嫂真不会嫁进她家了?
一连几天,二房屋里的气氛都不甚好。
卢广智也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他倒不如卢娇月那么纠结,反而说这样挺好,也免得娶个那样的大嫂回来,欺负他姐。在他心里依旧觉得大姐把屋腾出来,是委屈了。他怨不上自己大哥,自然迁怒到了裴家那边,再加上发生毛氏拿捏梅氏之事,更是让他对裴家人心生恶感。
自然又被卢娇月说了几句,可他到底听没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裴家那边倒是挺奇怪,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自家的姑娘被毁了亲,或是打上门来,或是前来化解矛盾,都是正常的。太过安静了,反而透露出一丝不正常。
卢娇月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绣绷子上绣着,心里想着这些事。
这时,院子里响起她娘唤她的声音。
“月儿,桂丫来找你了。”
桂丫?
卢娇月赶忙放下手里的绣绷子,下炕套了鞋,就往屋外走,迎面正好碰上往这边屋走来的桂丫。
桂丫生得鹅蛋脸,大眼睛,若不看其满是补丁的衣裳,与干瘦的身板以及枯黄的头发,也算是个漂亮的姑娘。此时她的脸色有些白,眼中隐隐带着一丝焦虑,让满是笑容的卢娇月就是一愣。
她迎上前去,将桂丫拉进自己的屋子。
“桂丫,你咋了?”两人来到炕沿上坐下,她才问道。
“娇月……”
桂丫看着卢娇月满是关心的眼神,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环住桂丫扑过来的身子,着急问道。
桂丫只是哭,也不说话,卢娇月心里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下来,卢娇月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又问她怎么了,桂丫才诉出原委。
原来桂丫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十五岁,正是到了要该说亲的时候,所以家里就给她说了门亲事。按理说这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可关键这门亲事是桂丫小婶小陈氏给桂丫说的。
说起这个就要说说桂丫家的现状了,陈家一直没有分家,桂丫的爹陈铁根是老大,膝下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桂丫是老大,二妹桃丫十岁,最小的小妹小丫才三岁。
陈家的老二陈铜根,比桂丫爹小十二岁,是桂丫奶陈婆子的老来子。陈家就这两房人,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可惜陈婆子偏心,大溪村有名的偏心小儿子,奴役大儿子,所以不光桂丫爹和桂丫娘给弟弟弟媳妇们一家子做牛做马,连大房的几个孩子在家中地位也极为卑下。
桂丫不大点就帮着家里做活儿,带下面两个妹妹,等陈铜根娶了妻生了子,还要帮二房做活儿,带二房的孩子。关键桂丫还不能不做,少做一点就会招来陈婆子的打骂。若是大房两口子说上一两句,陈婆子就是要死要活的。再加上大房没有男丁,总被陈婆子指着脊梁骨说是绝户头的,以后大房要靠二房的男丁养老送终,帮人做点儿事怎么了。久而久之,大房一大家子人都不敢反抗了,只能任劳任怨给二房当牛做马。
桂丫小婶子小陈氏是陈婆子娘家的侄女,为人贪婪虚荣好吃懒做,平日里没少仗着陈婆子的势,给大房一家子气受,这破天荒的说要给桂丫说门亲事,若说其中没有鬼,恐怕鬼都不相信。
关键陈婆子愿意信啊,一听小陈氏说对方给十五两银子的聘金,人就昏头了。再加上二房两口子在背后怂恿几句,根本不给大房人反应的机会,就拍板说要定下这门亲事。直至现在,桂丫一家子连对方样貌如何,家境如何,人品怎么样都不知道,女儿的亲事就被定出去了。
桂丫心里实在害怕,再加上知道指望不上自己爹娘,才跑来找卢娇月。
“那这事你准备咋办?”
桂丫擦了一把眼泪,道:“反正我是不嫁的。”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道:“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爹娘那里不给你撑腰,恐怕这事就有些难办了。”陈婆子是桂丫奶奶,有权利给孙女定下亲事。
“你确定你小婶子是不怀好意?”她又问。
桂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向来无利不起早,我可不信她是为了我好,也就是我爹我娘人傻耳根子又软,才会吃她那套。”
对于桂丫爹娘的性格,卢娇月是知道的,说好听点叫愚孝,说难听点就是傻了。明明是陈家老大,陈老头又死了,按理说陈家应该是陈铁根当家才对。偏偏他个木讷的性子,被他娘拿捏住不说,还被比自己小的弟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而桂丫娘就不用说了,也是个性格软弱的,再加上没有生个儿子,在家除了听男人的,就是听婆婆的。
“若不然你跟你爹娘说说,将这事分析分析给他们听听看,问清楚打听下对方的人品再说。”卢娇月给桂丫出主意。
嫁人乃是女子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若是嫁错了人,毁的就是一辈子。卢娇月上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不希望好友也被耽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跟我爹说让他去问问,我爹也去问了,却被我奶一通臭骂的骂了出来,说当儿子的不相信自己老娘,难道她还能害他不成。”
“啊?!”卢娇月讶道。
她早知道桂丫奶是个极品,现在才知道她究竟极品到什么地步。与她相比,她爷奶算是好的了,做事也不会这么不讲究脸面。
“那可怎么办?你爹就没再去问问?”
桂丫摇了摇头,她爹被骂回来了,就只会蹲在屋里唉声叹气。而她娘只会坐在炕上抹眼泪,连句话都不敢说。桂丫实在没办法了,若不然她也不会跑来卢家。
“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卢娇月问。
她自然也不是个傻的,这种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桂丫来找她,肯定不是来哭的。卢娇月知道桂丫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她有主见,从小到大也不会挨她奶那么多打。
看着好友瘦骨嶙峋的手腕,卢娇月有些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你说,我能做的,我都帮你。就算我不能,还有我哥我弟,若不然我跟我爹娘说说也行。”
“娇月――”桂丫又湿了眼睛,有时候她觉得生养她的爹娘,还不如这个幼时的玩伴待她来的关心,她忍不住扑进卢娇月的怀里又哭了一场。
卢娇月也就任她哭,知道她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哭罢,桂丫擦干眼泪,说:“我想请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出家门,尤其出了这事,家里看我更紧了。今天若不是我说来找你,也不能出来。”
“好。”卢娇月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又道:“我让我哥我弟帮你出去打听,不行了还有我爹,若是再远的话,我去外公家找两个舅舅帮忙。你知道的,我两个舅舅一个是屠户,平日里到处收猪,一个是帮人做宴席的,认识的人多,对附近村子的人也比较了解,一定能打听出来。”
桂丫感激道:“谢谢你,娇月。”
“好了,咱俩之间不用说谢,你把对方的名字跟我说说。”
“我只知道那人姓韩,好像叫什么韩老实,至于是哪里人却不知道。”她有些歉疚地看了卢娇月一眼,“对不起,娇月,给你家添麻烦了。这点儿消息也是我偷听我奶和我小婶子说话时听来的。”
连人是哪里的都不知道,肯定会让帮忙打听的人极为费工夫,这也是桂丫会说对不起的原因,可让她说不用打听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卢娇月自然明白好友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一定会求家里人尽力帮你打听。”怕好友会继续多想,她打岔道:“既然姓韩,会不会是韩家庄的人?”
卢娇月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们这附近周遭,也就是韩家庄姓韩的人最多。韩姓并不是什么大姓,而乡下人大多以一个宗姓为主而群居。就好比赵家洼、杜家村这种地方,大多村里都是一个姓的,往上数几辈都是一个祖宗,家家户户都连着亲。
这么想着,她不禁想到了韩进,不禁暗想:若不然找他问问?
可她又十分犹豫,她最近越来越怕见到韩进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做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来。可想着桂丫的处境,她又觉得还是问问的好,毕竟好友的事至关重要。
“我小舅舅有个朋友是韩家庄的人,这样吧,我先找他问问。若是找不到这个人,我就去跟家里人说,再去找我两个舅舅帮忙。”
“谢谢你了,娇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